第1章
宮裡扔出來一個男寵妃,瘸兩腿,瞎一眼,隻剩一張絕豔的臉,在眾人的唾罵中招搖。
眾目睽睽之下,我把他撿回了家。
1
這是我給鎮國公府上當丫鬟、給大小姐當武娘子的第二年。
李觀慈被扔出來,正是大年初一,頭天晚上剛下過雪。
他的左眼被人剜去,血淚滑過蒼白的臉,滴在雪地上,留下朵朵綺麗的花。
一身輕薄單衣,披頭散發,和街邊多到泛濫的乞丐無甚差別。
先是一個路過的小販發現了他,見他長得像極了畫裡的菩薩,又渾身是血地倒在距皇宮最近的街市上,一下子斷定這就是宮裡那位佛面蛇心的災星。
小販忍不住高呼:「男妖妃被處決了!陛下聖明,蒼天有眼!李觀慈被處決了!」
菜市口一下子圍了許多人,都要來看看這落魄禍水的模樣。
他們指指點點,罵得難聽至極,甚至「呸呸」地吐口水,以表厭惡。
「都怪這腌貨,蠱惑聖心,陛下才會荒廢朝政!」
「我小舅子在宮裡當侍衛,他說南邊的戰事,也是這李觀慈教唆聖上挑起的!」
「長得活似玉觀音,名字裡又帶個『慈』,幹出這許多腌臜事來,不嫌害臊!早死早好!」
「就是,長得這樣好看,無論男女,都是禍水!」
李觀慈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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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那雙總是含情帶笑的鳳眸,一隻被人剜去,隻留下空洞的爛肉,另一隻死死地閉緊了。
突然,他睜開右眼,眼神冰冷,朝眾人一瞥,咒罵聲突然止住。
我擠在人群裡,進退兩難,不知道該不該出手相救。
十六歲一別,他早不是我的小菩薩了,他是無惡不作的男妖妃李觀慈。
況且,搭救宮中扔出來的罪人,我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用。
下定決心,我悄悄後退一步,打算混在人群中溜走。
不料那冰冷的眼神突然看向我。
見我悄悄後退,他隻是嘲諷地勾起嘴角,又閉上了眼睛。
我的腳步頓住,想起那年他在村裡的戲臺上演花旦,含情脈脈地唱戲詞,本該看向小生時,卻向臺下的我遙遙望來。
「隨君同去,妾身無悔……」
後來,他離開盤水村,離開金家戲班,等我再聽到他的音信時,他已是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李公子了。
我咬了咬牙,一跺腳,從地上抄起一把爛掃帚,回身走向李觀慈,往他臉上掃去。
「死腌貨,害死那麼多人,別以為你死了就算了!」
我拎起他的衣領,連拖帶拽地把他帶出人群。
「我要讓你活著的時候就躺在亂葬崗,感受被野狗分食的滋味!」
眾人連連叫好,為我騰出一條路。
幾個大漢想要伸手幫忙,我隨口扯謊:「不必了,我要親自把他扔到野狗堆裡,才能為我家十幾口被他害死的人報仇!」
說著,我又扇了李觀慈一個巴掌,他兩眼一翻,徹底暈過去。
「這小娘子,真是天生神力!」
在歡呼聲中,我扛起他,直奔亂葬崗。
半個時辰後,腐臭味越來越濃烈,亂葬崗近在眼前。
逡巡的野狗流著涎水,見到我與李觀慈時眼冒綠光,我揮起掃帚頭,一下一隻,打得兇狗隻會嗚嗚叫。
穿過亂葬崗,一路向西,不過幾裡地,就有一個隻剩半邊屋頂的破廟。
我初入京時,沒地方住,就在這裡棲身。
將李觀慈放在稻草上時,他還昏著。
我看著他,糾結良久,小心翼翼地朝他胯間伸手,仔細確認。
半晌後深深呼出一口氣,幸好,他沒做太監。
我一掌把他扇醒。
「在這裡等著,我去劫個郎中來。」
2
盤水村是一個常年隱在大霧中的偏遠小村,在一座很深很深的大山裡,深到與世隔絕,村裡祖祖輩輩一個去過京城的都沒有。
和村裡其他十幾個小姑娘一樣,我劉秀秀毫無特別。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我比其他人多知道一個詞,叫「江湖」。
我還比別人更喜歡望著遠山。
大片大片的雲遮著山頭,青山隱在霧裡,大霧直蔓延到我面前。
我幻想著盤水村以外的生活,幻想著那些山裡會不會也存在著另一個盤水村,也許叫碟水村、桶水村。走過那些村子,外面的世界也許就是村長說的江湖。
李觀慈和他娘,就是從那片雲霧中走出來的。
一個漂亮得無法無天的婦人,跟著八九歲的李觀慈。
婦人說自己家遭到土匪掃蕩,孤兒寡母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村裡人沒多問,知道婦人帶著個小娃娃不容易,二話不說送來許多吃食,還把村裡一座廢棄的草屋送給他們娘倆。
自那之後,村裡的孩子們經常扒著李觀慈家的牆頭,看李觀慈在他娘的教導下讀書寫字。
「逃命不帶銀子、幹糧,倒是帶了許多紙筆,這娘倆腦子有病吧?」
「天天讀書,也不種地,他倆吃什麼?」
三娃子嘀咕。
我給他一拐子:「噓——別吵!」
李觀慈舉著毛筆字,端正執筆,身後貼著一幅幅他寫的字。
那許多字裡,我隻認識兩個——觀、慈。
村裡的祠堂裡掛著一幅菩薩像,寫著我此生認識的所有字——大慈大悲觀世音。
我揉揉眼睛,看著李觀慈,越看越像菩薩。
他抬眸向窗邊看來,眼神無悲無喜,我渾身一震,好似被菩薩看了一眼。
見被發現,娃子們一溜煙跑走了,隻剩我僵在原地。
「你叫什麼?」李觀慈笑著問。
「劉、劉秀秀。」我磕磕絆絆地回答。
他低頭,揮動墨筆,過了一會兒遞給我一張宣紙。
「給!」他的眼睛帶著光。
我接下來,低頭細細看了,才知道自己的名字竟然這樣寫。
作為回禮,我送了他一個狗尾巴草編的小人,醜極。
覺得李觀慈長得像菩薩的,不隻我一個,而是村裡所有人。
於是,那年初一迎菩薩,扮演童子的人不再是王小狗,而是李觀慈。
過了幾年,李觀慈不當童子了,直接扮菩薩。
那時候,他十四歲,更加雌雄莫辨,為了掙錢給他娘治病,已經跟著山下小鎮的戲班子學了半年戲。
毫無疑問,演花旦。
我也跟著戲班子學戲,拿手好戲是《武松打虎》,我演虎。
其實,我是為了偷學武松的功夫,將來好像畫本子裡的人一樣闖蕩江湖。
老班主拿出全部心力培養李觀慈。
「就他這長相,這身段,這嗓子,不成角兒都難!」
結果學了兩年,李觀慈還沒正式登臺,他娘病情加重,撒手人寰,他一甩袖子去了京城。
聽說是找他爹算賬去了。
那晚他走之前,在我房外站了許久,我在屋內一直坐著,等他進來與我說些什麼。
可他沒有,太陽露頭的時候,他重重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我的肩膀塌下來,心裡好像也有個地方塌了。
老班主找不著他,氣得在床上躺了三天。
「班主,您別生氣,還有我呢。」我寬慰他。
他掃了我一眼:「你這長相,你這身段,你這嗓子!」
我「砰」一聲把藥碗放到桌子上,生氣地跑了。
我這長相、身段、嗓子怎麼了?戲班子裡扮虎,誰有我猛?
當晚,我氣得吃了三碗飯。老班主撐著一口氣下床,拎著我的衣領,親自把我扔出了戲班。
大門「砰」地關上,我嘴裡的飯還沒嚼完。
眨眨眼,這才想起來,當初班主收了我,完全是看在李觀慈的面子上。
他走了,這裡也容不下我了。
摸摸口袋,裡面放著爹娘託人寫的信。
白紙黑字,我一個字都不認識,幸好李觀慈給我念過。
「秀秀,村口王二麻子來家裡提親了,你年底就回家吧,戲班子不能待一輩子。」
「別做你的江湖夢了,世道這麼亂,哪有大俠?隻有土匪!」
我攥著粗紙,吸了一口氣,掂掂身上的碎銀子,下定決心,用所有錢買了一把鈍劍。
一人一劍,稀裡糊塗,離開鎮子,離開盤水村,去闖江湖。
摸爬滾打,卻連江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都沒摸清。
兵荒馬亂,哪裡都不是江湖,哪裡也都是江湖。
如今五年過去,李觀慈早就不唱戲了。
也許,他現在隻給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唱戲。
我混得稀爛,盤水村也被起義軍一把火燒了。
沒了歸處的我,隻好賣身給鎮國公府。
女俠沒做成,到頭來當了女僕。
隻是我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見到李觀慈。
3
郎中罵罵咧咧地跟在我後面,距離破廟越來越近。
「要不是看在你幫我家抓過賊,我才不和你來這鬼地方!」他瞪著眼睛。
「隻要您治好他,以後幫您家抓多少次賊都行。」
「你還想讓我家遭賊多少次啊!」
一路走,一路罵,終於到了破廟。
李觀慈一動不動,乖乖等著。
走近一看,原來是又暈了。
半個時辰後,郎中擦了把汗,宣布他的腿徹底廢了。
「左眼就更不用說了,有時間給他縫個眼罩吧。」
李觀慈面無表情,仰面看著破廟的屋頂,好像這一身傷與他毫無關系。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房梁上竟然雕著許多小小的佛頭。
個個慈眉善目,神情淡然,卻說不出的詭異。
「別看了,付診費!」郎中不耐道。
我咬牙把大小姐昨日賞的碎銀從懷裡掏出來。
郎中滿意地笑了,讓我跟他回城裡抓藥。
將一切安頓完,回到鎮國公府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小雀蹦蹦跳跳地走過來:「今日大小姐賞了全院當值丫鬟十兩銀子!」
「我替你當值,這賞賜可是我的了,不能還你!」
我笑笑,換了身衣裳,趕著換值。
明日就是千姝宴了,是大小姐第一次進宮的日子,我們幾個武娘子都要隨身跟著。
今夜要準備的東西太多,馬虎不得。
我整理著衣帶,心中五味雜陳。
明日,我就能見到那個人了。
李觀慈當年離開金家戲班,明明是要來京城找他爹算賬,怎麼就成了那個人的男寵了?
他又為什麼把李觀慈折磨得不成人樣,丟出宮來?
我想得出神,小雀突然拍拍我的肩膀,嚇了我一跳。
「秀秀,你聽說過同妻淚嗎?」
「什麼漆?銅還能做漆?」
她欲言又止,見換值的時辰到了,嬤嬤已經來催了,她抓住我的手,認真道:「明日絕對不要讓他看到你長什麼樣子。」
她說著,指了指天。
話中的「他」,不言而喻。
4
大小姐生得美極了,這樣好看的人,除了李觀慈,世間也隻有大小姐了。
「小姐今日入宮,定能引得陛下注目!」
張嬤嬤眉飛色舞,好像要入宮的是她一樣。
我作為武娘子,站在大小姐身後兩步遠的地方,抬頭就能看到銅鏡中的絕色。
美人眼神空洞,豔麗卻悲涼。
銅鏡的一角,映出我的臉。
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不管怎樣看,都是中人之姿,和大小姐比起來,就像野草和牡丹。
我不懂小雀為何囑咐我,不讓那個人看到我的臉。
就算看到了,又有什麼關系?花團錦簇中,誰會在意一根小草長什麼樣子?
申時一過,宮裡的轎子穩穩停在鎮國公府,我扶著大小姐上了轎子。
「秀秀,你隨我同坐。」
「哎呀,」張嬤嬤上前,「大小姐,丫鬟哪能坐轎子?!」?
「如今你一個嬤嬤也敢指摘本小姐?」
張嬤嬤苦了臉,尷尬地立在原地。
宮裡來的公公不斷地擺弄著拂塵,眉間已湧出了不耐煩。
如今宦官當道,即使是鎮國公的大小姐,那些太監也是不願意給面子的。
我害怕耽誤了時辰,趕緊一步上了轎子。
轎內,鼻尖滿是濃鬱的花香,香得醉人。
「阿嚏!」我沒忍住。
大小姐卻笑了,將自己的手帕遞給我。
這一笑,仿佛打開了她的話匣子。
「原先,我有一個和你同歲的貼身武娘子,也是聞著花香就打噴嚏。」
「可惜她是個短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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