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說程衍之就越瘋，噼裡啪啦地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去，一片狼藉。

助理則是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等到程衍之發完瘋後，才悠然開口：「老板，這些是我能查到的林小姐失蹤後所有的資料，信與不信皆隨你自己。」

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還十分貼心地帶上了門，隻留程衍之自己在辦公室裡冷靜。

於是，我就看著程衍之一下坐在地毯上，一張一張將那些紙重新撿起，一字一句地看著。

那些報告被他來來回回翻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是要努力找出什麼破綻來。

啪嗒。

好像是有水珠落在紙上。

我飄下去仔細看看，發現他竟然哭了。

淚順著鼻梁向下劃去，把我的死亡報告浸湿。

程衍之吸了吸鼻子，抬手將淚擦淨後又繼續看著那張報告。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很新奇。

奇怪，這上面的字明明不多，我已經看完了三遍，他怎麼還沒看完，是想在上面找出什麼破綻嗎？

沒用的，因為我是真的死了呀。

07

程衍之自己瘋了半小時後，可能是終於接受了我已經死了的事實，又默默把辦公桌整理好後抓起車鑰匙便往外走去。

本以為他是去處理公務的，可眼看著這車越開越遠，已經出了城區到了郊區，我才意識到好像有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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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趕到民宿時，已經凌晨，他顧不上喝一口水歇一歇腳，就徑直上前拍響了民宿的大門，他的力氣很大，大有種來鬧事的意思在其中。

突兀的拍門聲在深夜中格外刺耳，我隱約聽見似乎有人傳來不滿的嘟哝聲。

民宿大門很快被打開，我湊上去仔細瞧瞧，還是之前的那個老板，即使三年過去了，也依舊帥氣。

「大半夜的逃命啊敲這麼急！」他睡眼惺忪，可語氣中明顯是有怒意的，待他看清面前人是誰時，卻又一下愣住了，「……程衍之，怎麼是你？」

程衍之的身形恍惚了一下，定睛仔細看清開門的人是誰後瞬間暴怒，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質問道：「你把林念藏哪去了？」

民宿老板聽見這話，也不住動怒，兩個男人扭打在一塊，我怕程衍之傷了他，卻又毫無辦法，急的在天上團團轉，恨不能親自去拉架。

「你還有臉提她，如果不是你，事情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他一拳揮到程衍之臉上，絲毫不收著力，「要知道事情會這樣，我就不該讓步。」

程衍之被打了，自然是不好受的，用同樣的力道還了回去：「程煜，就算是我不要的東西，你也沒資格搶走。」

兩個人打鬥的動靜越來越大，有些客人眼見著越打越兇，紛紛下樓來拉架。

最後的最後，被人拉著勸了架，咬著牙握手言和，面對面地坐著，那強行扯出的笑像是恨不得生吞了對方。

好心的客人見他們冷靜下來，滿意地點點頭，放心回去睡覺了。

程煜嘴角掛著青，說話時牽扯到傷口還疼的嘶了一聲：「我的好哥哥，什麼事能讓您老深更半夜地來找我啊。」

程衍之捏了捏眉心，沒好氣道：「你把林念藏到哪兒去了？」

「哥哥，我不想與你再打一架了，吵著客人我是會被投訴的。」程煜彎著眸子，可笑意卻不達眼底，「她在哪，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直到這時，我才察覺兩人的關系似乎不太簡單，之前就聽說過程衍之有個弟弟，不過對這些豪門恩怨不感興趣，自己去開民宿了，說的不會就是他吧？

仔細瞧瞧兩人的長相，眉宇間其實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程衍之捏緊了拳頭，幾乎是咬著牙將話說出的：「別跟我賣關子，我的耐心有限。」

程煜嗤笑一聲：「我真不明白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事已至此，那你也該查到她的死亡報告了吧？」

說著，到前臺去，從抽屜裡拿出我當時寫的信，隨意地扔在了程衍之面前：「我是真的沒想到還有你一份。」

程衍之不解，抬頭看向他。

「回去自己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程煜道，「滾吧，我要繼續睡了。」

他是連夜開車回的家，那時天差不多已經蒙蒙亮，程衍之隻是趕回去睡了個囫囵覺便又趕去公司了。

講真的，我有些不明白他這兩天是想做什麼。

程衍之坐在辦公桌前，捏捏眉心，眉宇間皆是疲倦，抬手將助理喚進來：「讓溫欣過來一趟。」

助理神色古怪地盯著他瞧了半晌，最後卻還是十分聽話地點點頭，應下了。

餘光瞥見了程煜給他的信，程衍之沉默片刻，慢吞吞地接過將其打開了。

在看見第一行字時，他的動作便明顯頓住了。

我並不意外，如果沒記錯的話，我的開場白應該是「癌症晚期不吃藥，病情果真惡化的很快，我現在渾身都疼」。

我當時沒料到他居然真的會找到那家民宿，也沒料到他會看那封信；於是內容並不長，也都是在寫些隨心所欲的心裡話罷了。

當然，我也沒料到居然能親眼見到他讀完這信的反應。

那封信，通篇不過都是在寫我生病的難受、將死之際身邊卻一個親近之人也沒有的無助，以及許悠那些日子對我挑釁的委屈罷了。

程衍之很久沒再說過話，隻是握著那信的手在微微發著抖。

良久，他將信紙放下，雙眼已然紅的不像話。

「生病了，怎麼會生病了呢……」

再開口時，嗓音已經有些沙啞。

09

溫欣進來時，程衍之正撐著腦袋，反復翻著我的病歷單，我在一旁看的有些犯困，他已經看了起碼二十分鍾了，真搞不懂這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喲，程老板終於知道啦？」她瞥見桌上的東西，不住嗤笑了一聲，「今天高抬貴手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許悠和林念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他嘆了口氣，語氣聽上去似乎很累。

溫欣不屑與他說這些，隻是默默翻了個白眼，嗤了一聲，大有種暗暗罵他孩子死了才終於知道奶了的感覺。

她往桌上扔了部手機，俯視他：「密碼是她生日，自己看吧，你親愛的小秘書做的事全在裡邊了。」

程衍之的神情有些茫然。

桌上的，是我的手機。怎麼會在溫欣那兒呢？

我有些不理解。

值得慶幸的是，他還記得我的生日，手機解鎖，他點開我與許悠的聊天界面，從頭慢慢往下看著，呼吸都不住重了許多。

一張張照片，一句句挑釁的言論，就連外人看來都過分的很。

有包、首飾，又或是各個角度偷拍的程衍之，瞧上去曖昧至極，十分惹人誤會。

她的言語更是過分，一句句的「衍之哥哥現在隻愛我」刺目的很。

直到劃到最後許悠的那張照片，程衍之才徹底呆住。

那個時間線，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林念最後聯系他的時間，與…死亡日期上的時間大差不差。

那時她該有多絕望，給自己打了無數個電話卻都被拒接了，接通後不僅沒得到安慰，反而還收到了這樣的照片。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這些日子程衍之心裡憋了太多的委屈，在這一刻忽然再也憋不住，痛哭出聲來。

溫欣看他這副虛偽樣就不爽，上前去從他手中抽出我的手機，道：「你不知道吧，許悠其實去找過念念。」

程衍之默默止住了聲，抬眸用一雙通紅的眼盯著溫欣看，等待著她的下文。

「當時天那麼冷，被許悠潑了滿身的水，我找到她時整個人已經燒的有些不清醒了。」溫欣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我在最後接到她電話時就察覺到哪裡不對了，可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那邊時，也隻來得及找到她放在沙灘上的手機。」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的手機會在溫欣那兒。

「程煜，是叫這個名字吧。」溫欣斜睨他，滿眼不屑，「他比你強一千倍一萬倍不止，我真想不明白念念為什麼會喜歡上你這樣的人。」

說罷，就轉身離去，重重甩上了辦公室的門。

直到這一刻，我的身子忽然一輕，發現那無形的結界好像消失了，這下終於不用被禁錮在程衍之身邊。

幾乎剛反應過來，我便飛上前去追溫欣，隻來得及匆匆往身後瞟一眼程衍之。

他半仰著頭，呆愣愣地望著天花板，默默流著淚，那模樣看上去與從前當真是判若兩人。

但是誰又在乎呢，遲來的深情終歸是比草來得輕賤的。

10

我跟著溫欣一起上了車，她看不見我，可我卻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坐在副駕駛，裝模作樣地替自己系上安全帶。

我歪著腦袋看她，笑著打趣：「真是越變越好看了哈。」

她的表情卻凝重的很，緊緊盯著前方，不發一言。

嘖嘖，這可不像她啊。

車一路疾馳著，直至上了橋，一直到了沒什麼人煙的地方才停下。

「念念。」她從座位上下來，打開副駕駛的門。

我一愣，險些以為她能看見我時，卻見她拿出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我竟一直坐在那上面，因著一直沒有實體，說是坐著，其實不過也隻是在裝模作樣罷了。

「對不起啊，這些年是我太自私了。」她輕輕撫摸著手上的檀木盒，眼神溫柔的好似在對待什麼世間珍寶般，「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還是該聽你的，放你自由，無拘無束。」

在我病的迷迷糊糊時，曾跟她說過，如果我死了切記不要土葬，要就要把我的骨灰灑進江中，一輩子灑脫自由。

原來她一直記得…

如果不是魂體流不出眼淚，我現在真是想抱著她感動的痛哭流涕的。

江邊的風很大，她抱著我的骨灰盒，絮絮叨叨了許多，從我們的初識講到離別，美好的回憶一樁樁一件件地被她道盡。

一滴情淚從她頰邊滑落，溫欣苦笑一聲，將我的骨灰灑進湍急的江中：「念念，你下輩子一定要幸福。」

隨著她話音落下，我的身體開始漸漸消散。

我真的很想告訴她，我都聽到了。

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我一瞬不瞬地盯著溫欣，想將她的模樣刻進我的心底。隻願來生，我們依舊還是好姐妹。

隻是，在塵世間的最後一刻，我好像聽見了有人撕心裂肺地喚了一聲「念念」。

將頭偏去瞧瞧，那人跑的很快，似乎是……程衍之。

【男主視角】

01

林念離家出走了。

我以為不過是像從前無數次鬧脾氣一樣，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

可一個月過去，杳無音信。

三個月過去，依舊杳無音信。

回到我們兩人的別墅，裡面關於她的東西被收拾的很幹淨，似乎從來都沒在這裡生活過一般, 隻剩下桌上的字條。

可再怎麼說，鬧這麼久也該氣消了, 就算是當時沒有好好哄她，也不應該鬧這麼久的脾氣。

撥了幾個電話過去，想著這回我就主動低個頭吧，卻發現自己竟然被她拉黑了。

無由來的, 我感到一陣心慌。

林念這次, 好像是真的不打算原諒我了。

02

這三年，我也不斷向身邊人打聽有沒有見過林念，但他們的神情都很奇怪, 聽到我這麼問後紛紛面面相覷搖頭說著沒有。

但以我的人脈與地位, 又怎麼會查不出一個林念的下落呢。

而許悠, 也早在三年前就不再聯系了。

家裡覺得林念家境普通，配不上我, 常以這個理由逼迫我們分手；不得已才找了許悠當這個擋箭牌。

我熬啊、鬧啊、盼啊, 家裡人終於是受不了答應了，可我也找不到她了。

03

溫欣說林念已經死了，開什麼玩笑。

她這人一向最是惜命, 又怎麼會死呢。

我不信，讓沈三去查。

他把林念的死亡報告拿了上來。

連他也跟著一起騙我。

林念究竟給了他們什麼好處。

沈三還查到了林念失蹤前去過的民宿, 民宿老板是程煜。

他大學起就喜歡林念了，兩個人指不準有什麼交情呢。

從小到大，他總是喜歡搶我的東西, 包括我的人。

我和他大打一架，程煜朝我扔了封信，讓我滾回去慢慢看。

04

阿念說她很疼。

我從前怎麼沒發現過呢。

是我對她太不上心了……

怎麼生病了也不說呢。

家裡這麼多錢，還怕治不好一個癌症嗎。

許悠原來一直在欺負她。

進了浴室，本打算在洗澡前打個電話給程衍之，同他講講我的委屈，可轉念一想，人都鬧到家裡來了，他還會再聽我說些什麼呢。

「（阿」05

阿念的骨灰被念念撒進江中了。

也好, 也好；她生前被禁錮的太久了。

我找到了許悠，把她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擺在面前, 她被嚇得雙腿發軟, 眼淚不斷地冒著, 不停地說著「我錯了, 放過我吧。」

一百零三萬，是她從我這拿走的錢。

三年過去, 我加倍從她身上要回。

我知道許悠這人出身不好，一路摸爬滾打到現在很不容易，最怕的事情無非就是回到從前的地下室居住。

這一下，她肯定不好受。

可是我的阿念呢, 我的阿念就很好受了嗎。

半年後, 無意間又碰到了一次許悠, 她早沒有從前那光鮮亮麗的模樣，狼狽至極。

06

我的狀態一天比一天糟糕，家裡不再執著於讓我聯姻, 隻希望我能早日好起來。

可沒了阿念, 我又如何能好起來呢，我隻想要我的阿念。

於是，我選了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驅車到了阿念長眠的江旁，一躍而下。

阿念，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