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咱們雖為女子,可也不能把身家性命全然都寄託在男人身上,指望男人在你遭難時從如天神般降臨,救你於水火,做這樣的白日夢,跟傻子又有什麼區別?
「你聽我一句勸,身段放軟些,低聲下氣跟夫君認錯,保證往後以他為天,他總會慢慢淡忘你曾經與其他男人肉體相融,魚水交歡的事情,這周府,還會有你一口飯吃的呀!」
一眾小廝聽聞這些臆想出來的香豔場景,互相交換眼神,臉上都浮起了垂涎的表情。
這自然更是激起了周景安被羞辱的怒意。
「任憑他裴玉徽權勢滔天,可我周景安也是一身雖折不彎的文人風骨,絕不會屈服於他的淫威!」
而他反抗強權風骨之姿的表現,就是狠戾地下令。
命小廝奪我手中劍,將我套上百斤的枷鎖,掛上淫婦的牌子,壓我遊街示眾!
14
我一劍削掉一個矮胖小廝的耳朵,把他激得如同瘋狗。
他捂著耳朵,滿臉鮮血地衝上來,眼看著粗短的手指就往我胸前抓來!
惜梅揚著下巴,周母眉飛色舞,一屋子人都滿臉期待地等著我被羞辱至尊嚴盡碎。
突然,管家推門進來,急聲稟報:
「老夫人、主君,宮裡來人了,正往院裡來,要見主君您!」
周母正興頭上被打斷,嘶啞著嗓子怒吼:
「什麼宮裡母裡,我管他們呢!叫他們等著!今天哪怕是天皇老子來,也休想打斷我懲治這個淫婦!給我繼續,不要停,誰先擒住她,今晚她就歸誰所有!」
周景安抬了抬眼皮,低聲吩咐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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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貴人們去偏廳好生伺候,隻說家中有點急事處理,稍等片刻再出去面見。」
管家應聲而去,小廝們得了鼓舞,一擁而上,頃刻間就將我包圍。
我的劍施展不開,眼看要被他們奪走。
千鈞一發之際,我蓄起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劍對著房門的門闩奮力拋出!
失了武器,如果不成功,隻能束手就擒。
幸好,從前哥哥日日逼我練劍的功力,還沒丟。
劍尖精準地擊落門闩,咔的一聲,房門應聲大開。
裴玉徽的鴉青色披風,在風中被高高揚起,銳利的眉目間自帶一股煞氣。
房中不堪的場景,在他們面前一覽無餘。
「周大人,貴妃娘娘多次詔令天下,要京中世家夫人們從善積德,不可隨意殺生,為陛下的龍體祈福。
「可沒想到貴府竟陽奉陰違,關起門來對府中主母喊打喊殺?
「陛下如今沉疴不愈,原來是你們這些惡人作祟!」
裴玉徽幾句話,自帶一股不可侵犯的氣場。
屋內眾人被鎮住,沒人敢輕舉妄動。
周景安反手就扇了管家一巴掌:「裴大人來,怎麼不早說!」
隨後忙不迭迎上去,聲音卻有些發虛:
「大人,我夫人犯錯,母親為家中清譽才略加懲治,並非對陛下不敬,請您明察!」
裴玉徽琥珀色的瞳仁擴散出更盛的怒意:
「前幾日,是貴妃娘娘召了尊夫人去裴大人府上一聚,因娘娘微服出宮為陛下尋訪名醫,才囑託夫人不要將此事告知他人。
「若不是我今天受貴妃委託給夫人送年禮,並澄清先前之事,恐怕她今日不但要名節盡毀,恐怕,連性命都或保不住!
「周夫人守口如瓶,反而成了你們汙蔑她的把柄,如此這般,你們到底是不把她放在眼裡,還是不把貴妃娘娘和本官放在眼裡?
周景安不敢回話,可周母一向粗鄙無知,見到裴玉徽發怒,不但不怕,還越發耀武揚威:
「哼,任憑你是什麼大官,也管不著我家的家事!
「柏家賤婦嫁進我家,我這個做婆母的還拿捏不了她的生死?讓你一個外男在這指手畫腳!我老婆子是將死之人,你甭想嚇唬我!」
她眼珠子亂轉,又瞟到裴玉徽身後的宮女們捧著許多金銀珠玉。
「這些金銀首飾,叫這些丫頭都送去我屋裡!如此這般,我也就不把你和我兒媳的醜事四處宣揚了!
「我這人從不愛金玉這些俗物,勉強收下,也隻是為了賣貴妃娘娘個面子,她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的弟弟這樣胡作非為,覬覦同僚的老婆,臭不要臉!」
惜梅嚇得臉色泛白,趕緊拉住她的衣袖,低聲勸道:
「婆母,裴大人可是弑父都不曾手軟的閻王羅剎,兒媳擔憂您吃虧,還是不要和他硬碰硬......」
呵,惜梅從前做我丫頭的時候,還時常替我罵那老婆子不知好歹像瘋狗。
如今以新兒媳自居,竟然渾忘自己曾說過的話。
然而周母這瘋婆子怎會領情,見惜梅和她唱反調,反手就是一個耳刮子甩了過去。
「閉嘴!用得著你說?本五品大員之母的腦袋就在這,讓他來取,來取啊,他敢嗎!」
府裡的婆子整日討好恭維,周母是真以為周景安此次平安脫罪,定是得到了聖上賞識,隻等未來入閣拜相,哪會有人敢動她一根汗毛?
而拿惜梅出氣,更是要給自己未來第二個媳婦立立規矩。
正當她在為自己一巴掌一石二鳥的精密計謀揚揚得意時。
滿是老皮的脖頸上,轉眼間多了條細細的紅線。
鮮血從那幾乎微不可見的紅線中,霎時間噴射出數尺之高。
她還在得意的陰笑。
血珠子落在她露出來大牙上,可怖的場景令一院子的人毛骨悚然。
當她發現自己的脖頸在滋滋噴血的時候,還一臉不可置信。
「什麼?誰幹的?是你?滾出來,不要命了嗎!」
話音未落,肥胖的身子就往後仰倒過去。
死死瞪著渾濁的三角眼裡滿是疑惑。
卻再也沒了生息。
裴玉徽面不改色,拿出雪白的帕子,拭了拭手上濺到的血珠。
我亦仿佛無事發生一般,招待他去前廳喝茶。
留下那院子的周景安和一群伥鬼親戚,鬼哭狼嚎地嚎喪。
15
人人都以為,是周母口出狂言大不敬,裴玉徽無聲無息地了結了她。
我暗暗攏了攏袖中的牽機線。
這是哥哥遊歷江湖時,偶得機緣獲得的武林至寶。
一兩牽機萬兩金,隻因這細如發絲的絲線,能取人性命於無形。
上一世,我執意嫁周景安,哥哥雖不滿意,卻還是將牽機線當作嫁妝,送我用來防身。
我還笑著說,周景安一個文弱書生,連我都打不過,恐怕是用不上這樣的頂尖暗器。
可到最後,我還是用上了。
用在了哥哥身上。
周頤淮害我家遭凌遲死罪,哥哥被綁在菜市口的斷頭臺上,一天剜一塊肉。
那行刑的劊子手正是南越國買通的那一位,按周景安和惜梅的吩咐,將我哥的血肉刮成森森骨架。
可人還吊著一口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當時被爹爹的舊部喬裝送出,準備逃往北地,卻忍不住去行刑場看他最後一眼。
看到哥哥血肉裸露,幾乎隻剩一副枯骨的模樣。
我麻木地掏出牽機線,按動機括,切斷了哥哥的脖頸。
哥哥的血都幾乎流幹了,切口處,隻流出幾滴幹竭的黑血。
轉身離去的時候,我卻被那每日來看哥哥慘狀,還大喜著拍手叫好的渾老婆子發現,報官將我生擒。
而後受盡了那七十八道刑罰,身上挖下來的肉塊都喂了野狗,死無全屍,魂魄飄零。
裴玉徽輕拍了一下我顫抖的後背,將我從慘痛記憶裡拉回現實。
他當然知道,人不是他殺的,也會輕易猜到,是我下的手。
隻道我這是第一次殺人,心中害怕。
「這婆子幾年來一直在放印子錢,逼良為娼,害死許多條人命。你做得正好。
「即便你不殺她,她也活不過今晚。
「本就是我要做的事,這條命還記在我頭上,與你無關。」
他沉聲安慰道。
16
裴玉徽回宮時,周景安帶著那些個周家的遠親還鬧著要討說法。
他隻冷冷丟下一句話:
「周侍郎不日便會收到調任中書省的文書。」
進入中樞文官機構,脫離我家這些泥腿子武將的桎梏,一直是周景安所夢寐以求。
他立時換下了憤怒的面容,扭頭教訓片刻前還由他指揮著喊打喊殺的「長輩」。
「母親早就重病纏身,今日聽聞惜梅有了身孕大喜過望,含笑而逝,也算是喜喪,你們在在此聚眾鬧事,妄欲訛詐裴大人,實在丟盡了她老人家的臉面!」
這些人很快被周景安撵回苦寒貧瘠的北地老家,再不許進京。
大孝子連他老娘的喪事都未曾正經操辦,草草了事。
隻每日守在門口翹首以盼。
熬得他眼窩深陷,印堂發青,才終於等來了那封就職文書。
他欣喜若狂,抱著文書親了又親,恨不得天不亮就去中書省就職。
隻是,正懷著他孩子,日日受孕期不適折磨的惜梅,卻沒那麼高興了。
17
裴玉徽走時留下兩名宮女,說是為了替我管教府裡不守規矩的奴才。
可她二人實則是錦衣衛的影衛,專門探聽隱秘消息。
從她們來那天起,周景安和惜梅在房中的對話,就再也不是秘密。
惜梅身子不便,卻強忍著孕吐,用別處服侍了周景安好一陣子,才柔聲開口:
「郎君,我看你還是不要去中書省任職了罷?若是去了,可就無法從兵部獲知邊疆布防的一手消息了。
周景安聲音陡然升高:「你們女人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總不能為了給你探知消息,連我自己的前程都不顧了吧?」
惜梅被吼,嚶嚶地哭起來:
「郎君好狠的心,梅兒為了你髒了清白的身子,肚裡揣著你的種,還要被嫉恨瘋了的小姐日日打罵侮辱,這樣的苦日子,我實在熬不過去了,郎君不心疼我,也該心疼肚裡的孩兒......」
南越女子溫柔多情,一番哭訴,讓周景安語氣輕柔了許多。
「好了好了別哭了,且忍些時日,待我登閣拜相,一定休了那蠻婆,扶你做正妻!
「隻是她有昭貴妃和裴大人撐腰,你沒事別惹她。她打罵你,你躲開些就是了,非得傻站著讓她打?」
惜梅呆了一下,停止了哭泣。
「什麼登閣拜相,郎君,你明明答應,待孩子生下留給蠻婆撫養,我們二人一同回南越,怎麼還要等你登閣拜相,那得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你渾說什麼?難不成我還會為了個女子,放棄到手的大好前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你怎麼這樣說!我爹在南越也是頗有頭臉的高官世族,他日日盼著我歸家,隻要你跟我回去,自然也是有好前程的呀!」
周景安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你爹?一個沒權沒勢的南越禮部尚書,豈能扶我青雲志?
「再說了,從前我被那蠻婆一家拖累,空有一身才華報國無門,被逼無奈才想另謀活路。
「如今裴大人慧眼識珠,往後我定然雲程萬裡,我一身傲然風骨,怎麼可能做那摧眉折腰,投敵叛國之事!
「往後這些事,不可再提!嘉雁若打罵你,你隻忍著點,她本性不壞,隻是拿你出出氣,待孩兒出生,她肯定會心軟接納你們母子,忍耐幾個月就能熬出頭了,乖一點,別給我找麻煩!」
惜梅哭也哭不出來,滿臉都是傷心欲絕的錯愕。
她早該想到,當初把自己當成誘餌,引貪嘴的肥魚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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