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平南軍中傷患眾多,可大夫卻隻有一個,常常是忙得焦頭爛額。
我忙完瑣事,也會前去醫帳幫忙。
或是偶爾去浣衣時遇到些草藥,順便帶回去。
謝北辰身上的舊傷未好,一到陰雨天就會關節劇痛,連水都端不起來。
那日雨夜,他強忍著商討完正事後,便暈在了帳子裡。
我勤勤懇懇地照料了他一整夜,第二天天不亮,又跟著軍醫去山上採來草藥。
回來時,一身傷痕。
謝北辰瞧了一眼,冷哼一聲,吩咐軍醫:「給她上點藥。」
「不用了,我自己會處理的。」
「本王的話隻說一次。」
謝北辰把我扔到營帳,親自盯著軍醫給我上了藥。
然後在軍醫走後,嫌棄道:「幹扁得像支竹子,侯府沒給你吃飯嗎?」
我扯扯嘴角,一時想提刀砍人。
從那之後,我的伙食就跟著謝北辰一道解決了。
雖然吃得也不算多好,但,至少不用守著規矩吃那些不愛吃的東西。
我發覺有人要對謝北辰下手,是在那日浣衣回來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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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敏感,那日往回走時,便察覺了旁邊的道上有些奇怪的標記。
夜裡,謝北辰正在與將士商討籌集糧草的事,我路過時,往裡面丟了一顆石子。
那石子也不知砸到了誰,便聽見裡面一聲暴怒:「誰呀!給老子滾出來!」
隨後一道身影衝了出來。
好在我腿腳快,扔了石子就迅速地躲到了暗處。
那人罵罵咧咧地抱怨了幾句。
然後進了營帳。
我聽見那人跟謝北辰說道:「他奶奶個腿兒的!讓老子知道了誰半夜三更往老子頭上砸石子兒,老子打斷他的腿!」
隔著營帳,那人的怒氣仿佛透過營帳朝著我襲來。
我心顫不已,連忙手忙腳亂地回了自己住的帳子。
夜裡,我不敢熟睡。
果然到了後半夜,及笈聽見有人高喊一聲:「有人偷襲!準備迎敵!」
19
轉眼的工夫,火光滿天。
耳邊充斥著廝殺聲,我遠遠地躲在草叢裡,手裡死死地抓著從死人身上撿來的匕首,生怕被人發現。
不知過了多久。
廝殺結束。
眼前的軍營一片狼藉。
每日裡對我呼來喝去的孟校尉瞪圓了眼珠子,渾身是血地倒在我身前不遠處。
那日拿著鞭子給我上刑的小將士,身體被長槍貫穿,挑在石頭上。
那群闖進來的蒙面人挨個把屍體翻過去,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沒找到謝北辰的屍體,咱們回去怎麼跟主子交代?」
「沒找到……」
為首的蒙面人咬牙切齒地掃過說話那人,一抬手,一鍵砍掉說話那人的腦袋。
熱乎乎的液體濺在我臉上,可我卻隻覺得像是一片冰刀刮過。
「找個人毀去容貌,拿回去復命!」
為首那人一聲令下,其他人立馬開始行動。
他們在屍體堆兒裡翻找跟謝北辰身形相似的人,亂劍劃爛那人的臉,然後拖著屍體離開了。
而我,看著火光滔天的軍營,默默地把自己臉上的偽裝擦掉,轉身進了城。
蕭安策雖然是流放,可畢竟是廢太子,所居住的地方並不難找。
在前刺史所居住過的府邸裡,我見到了蕭安策。
看見我,他眼底的光亮瞬間黯淡。
「怎麼是你?」
我笑笑:「可不就是我嗎,殿下,以後的日子還長,您還是盡早把我看順眼了吧。」
蕭安策惱羞成怒,拂袖而去。
我與蕭安策不歡而散。
不過許是寧牡丹給他寫了信,他倒是沒撵我走。
過了兩天,蕭安策外出巡視時被一群山匪劫走,他們放話說要想救人,讓我去換。
蕭安策隨行的人毫不猶豫地把我推了出去。
他們仿佛不知道,我一個弱女子進了匪窩即將面臨的會是什麼。
就這樣,我進了匪窩。
蕭安策被打斷了雙腿扔下了山。
我見到了戴著面具的山匪頭子。
那人身形高挑,身材略有些偏瘦。
瞧著氣質絕塵,卻操著一口流利的土腔。
我看著她,又看了眼身邊一個個虎視眈眈的土匪,主動跪了下來。
「別殺我。我做什麼都可以。」
隨後……我被關進了一個房間。
房間裡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兒,卻收拾得很幹淨。
我總覺得這房間裡的感覺很熟悉,卻想不起來究竟是為何熟悉。
夜裡,我知道這一劫我是逃不掉的,所以幹脆破罐子破摔,倒頭就睡。
然而到了半夜,一雙手突然從身後環住我。
男人低啞的嗓音從耳畔傳來:「任何事?也包括當我的女人?」
我嚇得不敢動彈。
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黑暗中,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打著顫地從喉嚨溢出。
「謝,謝北辰?」
「嗯。」
「怎麼是你?」
謝北辰湊近我,滾燙的身軀隔著布料貼著我的後背,又重復了一遍:「回答我。」
「我……」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夢境給我的指示了。
我隻想到要拉攏謝北辰,讓他有餘力能夠跟蕭安策的謀逆大軍抗衡。
可我沒想到,禍害了我和蕭安策的土匪,竟然就是他的手筆!
我開始慌了。
「你的傷好了?」
我問。
謝北辰顯然不願意聽我廢話,一雙手直接拽開我的衣衫,逼近我又問了一遍:「回答我,願,還是不願?」
我嘆了口氣。
默默抬起手,一巴掌按在了謝北辰的大腿上。
「嘶!」
謝北辰後半夜都沒再搭理我。
大概是氣我弄疼了他的傷口。
又或者是,我告訴謝北辰,我要當皇後,他懷疑我得了失心瘋吧。
20
蕭安策的援兵裝模作樣地攻上山的時候,整個山匪窩裡隻有我一個人。
謝北辰在我一覺醒來後,不知所終。
唯一留下的東西,便是一塊帶血的帕子。
蕭安策找到那塊帶血的帕子,看我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賤人!不知廉恥!」
我:……
一塊帶血的帕子到底能說明什麼?想汙蔑我就直說。
我們一同下了山。
不出我所料,寧牡丹果然趕到了衢州。
蕭安策身上的傷尚未完全恢復,她日日貼身照料,無微不至。
蕭安策被她感動得痛哭流涕,發誓說要以天下為聘,娶她為妻。
寧牡丹向路過的我,委屈道:「可妹妹為了殿下被山匪玷汙,若是殿下不要她,她可怎麼活啊……」
「那是她活該!」
蕭安策說完,順著她的視線朝我看來。
那眼神兒我在夢裡見過,那是憎惡、惡心的眼神。
他想殺了我。
可眾目睽睽,我是為了他才被山匪劫走,即便是為了名聲,他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21
蕭安策養傷的這段時間,有兩封奏折入了皇宮。
一封是蕭安策「無意間」發現衢州城外一處軍營被燒毀,他的人在裡面找到了疑似平南王謝北辰的屍體。
另一封,便是我那好父親,請旨賜婚的奏折。
我和蕭安策因為賜婚一事,不得不返京。
我隨著蕭安策回京的那日,謝北辰遇刺身亡的消息也傳入京城。
聽說屍體已經找到,隻是被刺客砍得面目全非。
不過經過平南軍幸存的人確認,那具屍體,的確是平南王謝北辰。
長公主長跪宮門前,勢要為兒子討個公道。
可,任憑陛下怎麼查都毫無頭緒。
沒過多久,母親被從江陰老宅接了回來。
她看著我,隻說了一句:「安心待嫁,這是你的命。」
「我的命如此,那姐姐的命呢?母親可知道?」
母親一時臉上血色全無。
倒是寧牡丹,看著我和母親,笑著說了一句:「是啊,母親可曾夢到過,我的命會是如何?」
22
母親把自己關進了祠堂。
日日吃齋念佛,不見我,也不見任何人。
我因著頭一遭籌備婚事,諸多事宜並不明了。
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去問母親。
剛走近,就聽見祠堂裡傳來母親和寧牡丹的對話。
「母親,直到現在您都不肯後悔當初的選擇?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活該跟著宋姨娘吃盡苦頭,過得豬狗不如!我就不是您的女兒了嗎?」
我聽見母親的啜泣聲。
我想推門進去,卻聽見裡面傳來母親的哽咽聲。
「可是,你若不跟著宋姨娘吃盡苦頭,將來嫁給太子,淪為墊腳石的就是你了啊!」
那一瞬,我如遭雷劈。
23
我出嫁的前一日,母親終於從祠堂裡出來了。
她開始事無巨細地交代我如何為人妻。
就好像一個母親,送自己女兒出嫁一樣,沒有半分含糊。
外頭的光照進屋內,正好打在母親的臉上,那般祥和。
我看著看著,忍不住開口:「母親,我不願嫁給蕭安策。」
母親的動作一怔,下意識地抬頭看我。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願嫁給蕭安策,他心中所愛之人並不是我……」
「放肆!」
母親就厲聲打斷我的話,眼神漠然道:「陛下賜婚,這是你的命。」
這是我的命?
我的命,便是淪為墊腳石?
誰的墊腳石?
長姐嗎?
我不必再問。因為答案昭然若揭。
24
我大婚前夜,母親特意派人守住了我的院子,生怕我逃跑。
我看著滿目喜慶的屋子,一時間哭笑不得。
這屋子,像一具棺材。
而我,是住在裡面的一具活屍。
25
次日,我和蕭安策大婚。
我雖是定北侯府嫡女,可蕭安策畢竟是廢太子,婚事準備得倉促,操辦得也簡單。
陛下甚至沒派人來過問一聲。
蕭安策娶我,仿佛很著急。
似乎是趕著日子要將我釘死在廢太子妃的位置上。
我沒有反抗。
出嫁這日,父親母親和長姐三人一同送我。
他們站在一起,親密無間。
隔著蓋頭,我看見母親慘白的臉和長姐勾起的唇角。
風一吹過,恍惚間仿佛迷了眼一眼。
我大約是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擁擠的送嫁隊伍中。
可當我再仔細看去時,那人卻又消失不見。
大概是錯覺了吧。
我這麼告訴自己。
然後,上了花轎。
拜堂的過程我記得並不清楚,隻是隱約地覺得胸口有些沉悶。
耳邊是賓客的喧鬧聲和蕭安策冷冷淡淡的回應。
我聽見有賓客說恭喜。
他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有什麼可喜的。
可見,我並不是他滿意的新娘。
不過也無妨,畢竟他也不是我稱心的新郎。
我被喜婆扶到婚房。
丫鬟婆子們都退了下去。
我看著要關門的丫鬟,急忙叫住她:「有吃的嗎?我餓了。」
那丫鬟翻了個白眼,「砰」的一聲關上門走了。
門外,還傳來她嘀嘀咕咕的抱怨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我被震天的關門聲嚇得一顫。
門關上後,屋內恢復寂靜。
我嘆了口氣,掀開蓋頭就要自己去尋些吃的。
離開前,母親說吃了東西如廁不方便。所以讓我忍著。
可我這一日的折騰下來,早就撐不住了。
我正要起身,頭頂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別動,不吉利。」
他說著,將蓋頭給我蓋了回來。
隨後,一塊糕點從蓋頭下塞了進來。
我一時間怔住,忘了反應。
他忍著笑,作勢要把糕點拿走:「不合胃口?那算了,我自己吃。」
就在他要收回手的瞬間,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將糕點一把搶過,塞進嘴裡。
男人又遞了杯茶水過來。
我接過茶水,一通猛灌。
他問:「喝這麼多,等下小解怎麼辦?」
新婚的衣服繁瑣,一般在圓房之前都不會輕易寬衣解帶,以免耗費過多的精力在穿衣服上,誤了吉時。
我滿不在乎地回答:「沒關系,蕭安策今晚不會過來的。」
說完,我和男人都愣住了。
隔著紅蓋頭,我仿佛感覺到那溫熱的呼吸逐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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