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抹了抹眼淚,腳下被石子絆倒。
坐在地上,我大哭出聲。
娘親呢?娘親是不是也回不來了?
我蹲在那裡歇斯底裡地哭泣著,控訴著命運的不公。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可不可以不要再讓娘親受苦了?
全部的苦難我一個人承擔好不好?老天爺……
讓阿娘回來吧,祈願她不受苦。
我願意一輩子留在大山。
我願意的。
直至夜幕降臨,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那間木屋。
房裡的燈還亮著,王俊這些日子出了村子。
何秋在。
我推開木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何秋從屋子裡快步走出來,全身沾滿了汙泥,眼圈紅紅的。
「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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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巴掌落在我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幹什麼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整天!」
腦子裡傳來嗡的聲音,我委屈極了。
「你把阿娘還我!阿娘從來沒打過我!
「說好要一起走的!你這個大騙子!」
下一秒我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何秋緊緊地抱住我,聲音顫抖著:
「我和你一起走……以後別這樣了好嗎?」
6
可她還是失約了。
我在一陣震顫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寬大的竹筐裡伸不開腿。
何秋還是把我送進了劉姨的筐裡。
她這個騙子。
就算她不跟我走,我也要阿娘跟我一起走啊。
我正要從筐裡鑽出去的時候,一聲粗獷的男聲響起來:
「你筐裡裝的什麼東西?」
「李大哥……就是一些瓜棗,拿出去換點糧食。」
「給我看看。」
「李大哥,真沒什麼好看的。」
竹筐劇烈地晃動一下,我感到一陣失重,整個人砸在地上。
劉姨也摔在地上,她忍著疼痛推著我:「快跑!」
何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她拉著我的手狂奔。
烈陽下我看不清她的臉。
她纖細的手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腕。
她扯著我,連呼吸聲都帶著雀躍。
我們一同出逃,逃出這春山。
回頭看,那些房籬變得越來越小,
向前看,就要觸到幻想裡的美好。
一陣熟悉的聲音把美夢扎破。
剛剛的一切就像泡沫一樣幻滅,消散在空氣裡。
王俊和二麻子從坡上走過來,站在我們前方不遠處。
「你們要去哪?」
何秋立馬蹲下身把一疊草紙塞進我懷裡,低聲說:
「跑進左邊的竹林裡,一直跑,跟著太陽的方向。
「別回頭。」
我死死拽住她的衣領:「我要跟你一起走。」
她把我推過去,力氣很大,我都要站不穩腳跟。
王俊他們朝我們跑過來,我耳邊隻剩下何秋的聲嘶力竭:
「阿歡,去追你的光!
「別回頭。」
她死死地抱住王俊的腿,拳頭像雨滴一樣落在她身上,她的臉上沾滿了血。
我真的沒有再回頭。
我朝著那片竹林不停地跑,任竹葉劃破我的臉我也沒有停下半分。
雨後的湿地是黏腳的泥濘,身後傳來緊湊的腳步聲。
是二麻子。
我拼了命地往前跑,窮盡我所有的力量帶動我的肢體。
心情是麻木的,我沒有多餘的力氣哭。
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
跑!
我要跑出這座山。
不能讓何秋挨的打白費,不能讓村裡的人抓住。
跑!
我要跑出自己的人生,迎來自己的曠野。
身後人還在追著。
不合腳的草鞋實在礙事,我趁著奔跑的間隙把草鞋脫下,隻是光腳。
地上的碎石碾得我腳底板生疼。
我還是不及二麻子的速度,眼看他就要追上來了。
我跑不動了,氣管像是被火燒著一樣疼,每呼吸一次都極度費力。
我的肩膀被抓住。
那一刻,心如死灰。
我轉過身,準備和二麻子殊死一搏: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開過刃的小刀被我緊緊握住,雙手顫抖著,掌心攥得生疼。
二麻子舉起手,投降似的說:「我不是來抓你的,阿歡,我是真的喜歡你。」
「你少廢話!」
二麻子自顧自地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我警惕地後退一步:
「你要幹什麼!」
「這是蔥油餅,你路上吃!」
我頓住了,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為什麼?」
二麻子傻笑著:「總要有人到山外邊看看吧。」
「阿歡,我等你回來。」
他像個傻子一樣地杵在那。
「你別管我!你回去!」
二麻子把油紙包好的蔥油餅放在地上:
「阿歡,我等你回來。」
這個傻子。
我永遠不會回來了,當時我想。
我蹲下身拿起蔥油餅拼命往太陽的方向跑。
烈日、血液、嘶吼。
竹林、泥濘、碎石。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午後,此後我將獲得新生。
天幕被潑了濃墨,我還是沒有走出這座山。
山裡冷,刺骨的寒涼沁入脊背,我找了個地方歇息。
借著殘破的月光,我打開了那疊草紙。
一張寫著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另一張密密麻麻,我沒勇氣看。
胃裡傳來飢餓感,我從懷裡掏出蔥油餅。
咬了幾口,幹得難以下咽。
7
清晨的日光灑下,我頂著滿臉的蚊子包走出了山林。
看到一長條的東西綿延至山際。
娘跟我說過,這叫鐵軌。
「轟隆隆……」
一陣巨響傳來,一個紅色的怪物衝過來,我嚇得摔倒在地。
心髒怦怦地狂跳,直到它越來越小,消失在遠方。
我看向它來的地方,發現一個小房子。
透明的。
裡面有人!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那人面前。
那人有些發愣地看著我:「小姑娘,你怎麼會在這?」
「叔叔,可以借我打個電話嗎?」
我按著草紙上的電話打過去。
「喂,你好。」
「請問是秦進,秦警官嗎?」
「是,怎麼了?」
「何秋讓我找你,讓你來接我。」
聽到這個名字他語氣緊張了幾分:「你在哪?」
……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出現在我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何歡。」
「何秋呢?」
我沉默了一下:「在村裡。」
我上了秦進的車,這是我第一次坐。
看著窗外變幻的光景,我攥緊了衣角。
希望何秋沒事。
可偏偏天不逢人願。
我看著阿娘冰冷的屍體發不出一點聲音。
「娘!」
她靜靜地躺在地上,那麼安詳。
回不來了,一切都回不來了。
娘回不來了。
何秋也回不來了。
我蹲在地上抽噎著,走到旁邊拿起柴刀:
「我要殺了王俊那個畜生!」
秦進趕緊攔下我:「你冷靜一點,殺人要坐牢的!何秋讓你出去是去坐牢的嗎?」
柴刀砸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我隻能在原地放聲大哭。
「節哀。」秦進拍著我的背輕聲說。
「我可以帶她走嗎?」
「好。」
大抵是因為出了人命,村裡的人沒一個攔我。
二麻子依舊守在村口。
「阿歡,你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
再也不會了。
我惦念的,這裡再也沒有了。
山路顛簸著,我們一路無聲。
突然想到什麼,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叔叔,你知道何秋在哪嗎?」
「何秋……三個月前因為胃癌去世了。」
我心頭一震,為什麼……
把骨灰撒向大海後我才終於敢打開那張皺巴巴的草紙。
熟悉的筆跡讓我鼻頭一酸。
「秦警官,你可以幫我念一下這封信嗎?有些字我看不懂。」
【親愛的阿歡: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還在不在你身邊,但我知道,你那麼聰明,一定走出了大山。
在這裡要給你道一個歉, 我騙了你,你不能和娘親一起去遊樂場了。或許我到她身上的那一天她就已經離開了, 我很抱歉,強佔了你母親的身體。
但好在,你走出了這座大山, 我想,這也是她的願望吧。】
秦進說了好多,終於到了最後一段:
【祝你做飛鳥,有指引航線, 而非鎖鏈。做大樹, 抑或菟絲花。做炬火, 做燦爛星光。祝你昂揚、祝你錚錚。祝你掙脫枷鎖擊碎天花板,祝你扎根大地挺直脊梁。】
我看著遠方呼嘯的海浪,一如我不平靜的人生。
何秋,我要去追尋我的光亮了。
後記:
到城市以後, 秦進變成了我的監護人。他供我上了大學,教我讀書識字。他向上級遞交了申請, 曾經那個深藏在大山裡的罪與惡終於被揭開。
王俊被正式逮捕,村裡那些被拐賣的婦女兒童被解救出來。
時間一年年過去, 我成為一名優秀的女性律師, 成立了協會專門為女性提供幫助。
直到某天我突然明白了那句話的道理:「放下執念, 活在當下,此岸即是彼岸。」
秋娘, 這次我要自己越過人生這座山了。
我現在過得很好,孑然一身, 但我很滿足。
我依然會懷念你,不隻秋天。
番外:何秋視角
胃癌最後的日子裡,我過得很痛苦,究其原因是放不下的有太多, 還有好多關於女性的案子還沒有解決完,我不甘心。
我知道還會有其他和我一樣熱心的律師出現。
但案子一天不結下來,我總覺得不舒心。
熬過了秋天,隨著窗外最後一片枯葉掉落,我感受到自己快要沒有力氣呼吸。
我知道,我的時間到了。
但我並沒有完全死去, 去到了所謂「陰間」。
閻王爺問我要不要再積點德,這樣下輩子可以投個好胎。
我當然答應下來。
再醒來時就看見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抱著我哭。
說著棍子就要落到我身上。
「去「」也知道了自己要積的德, 是她。
我不知道這個小女孩過去十年是怎麼過來的。
家暴的父親,偏心的奶奶, 不受待見的母親。
拿什麼拯救她,我腦海裡隻有一個想法——讀書。
可是村裡沒人讀書,我隻能想盡辦法把她送出去。
把她送出大山。
很難,但我們做到了。
當時拳頭落在我身上我一點知覺都沒有, 看著她奔向那片竹林心裡隻有欣慰。
跑吧, 阿歡。
去追你的光。
隻是有點可惜,我看不到了。
(完)
最後。
「祝所有女性都做飛鳥,有指引航線,而非鎖鏈。做大樹, 抑或菟絲花。做炬火,做燦爛星光。祝你昂揚、祝你錚錚。祝你掙脫枷鎖擊碎天花板,祝你扎根大地挺直脊梁。」
去做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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