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顏未老恩先斷。
我不知阿娘心中作何感想,卻內疚她為我的委曲求全。
「回來時我給阿娘帶宮外的櫻桃酥,再折一枝蠟梅帶回來。」
懷安縣的家門口便有一棵蠟梅樹,濃鬱的幽香是這宮中的蠟梅樹怎麼也比不上的。
「好,去吧。」
馬車搖搖晃晃穿過鬧市,中途朝妤和趙鑠下了車。
車上便隻剩了我跟趙珏。
我一向話少,隻垂著頭等馬車行到賣櫻桃酥的鋪子。
趙珏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我說話。
「食鐵獸的弱點是鼻子這些皆是你阿爹教的?」
「嗯。」我點點頭。
「他定是最好的獵手。」
我有些恍惚,在腦海中回憶阿爹打獵時的模樣。
最終卻發現,阿爹走時我還小,過了幾年,我竟隻能記得個模糊的身影了。
一陣寒風從車簾吹進來,我倏地回神,便見原本坐在位子上的趙珏此時俯著身離我極近。
平日總是沉沉的黑眸在燭光映照下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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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看他此時的神色,隻慌忙往旁邊移開:「馬車停了。」
他笑了笑:「嗯,到地方了。」
那之後,趙珏往春禧殿送東西更勤。
我不確定那晚看到的他的神色是何意。
恍惚中,那似乎與皇帝從前看阿娘時的神情如出一轍。
他的禮我不敢不收,卻不再回禮。
也不再想著與他關系近些便能換我與阿娘的自由身。
元宵節那日,我與阿娘在廚房做元宵。
趙鑠將他母妃也一起拉了過來。
圓滾滾的元宵被盛進碗裡,趙珏的禮物又來了。
不同的是,這次是他自己親自送來的。
在春禧殿直到鬧完元宵才走,原本輕松熱鬧的節日因他在過得有些沉悶。
趙鑠同他母妃離開前,他母妃對阿娘道:「安安已十四歲了,阿姐,有些事情,你也該考慮了。」
阿娘點頭:「我明白。」
等他們走了,阿娘握著我的手牽著我回殿中。
燈下她久久地看著我,然後道:「我的安安都這般大了,生得真美。」
「我隨阿娘。」我將頭埋在她膝上。
「可有時候,太美並非好事。」
她捧起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目光認真:「告訴阿娘,你對太子殿下是何感覺。」
我怔了怔,沒想到阿娘會直接問我。
「說實話,絕對不許騙阿娘!」
我沉默許久,開口:「我害怕他。」
害怕他與皇帝越來越像的相貌,亦害怕他們身上一模一樣的氣息。
阿娘摸摸我的臉:「阿娘知道了。」
11
春節過後,宮裡的氣氛迅速沉寂下來,還帶著一股不同尋常。
隻是我一直將自己關在春禧殿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發生了什麼。
趙鑠依舊同之前一樣常來尋我,他趴在圍欄上,語氣恹恹的。
「皇後娘娘剛請旨為皇兄和鎮國將軍府的小姐賜了婚,皇兄出宮辦差便遇了刺客,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我剪花枝的手一頓:「刺客?」
「是啊,如今婚事暫罷。」趙鑠眸光閃爍,「可東宮的暗衛雖不敢明目張膽出現在皇城,但絕不至於讓皇兄受傷。」
果然,不過兩日,京兆府尹便查出了餘下刺客消失的地方乃四皇子在宮外的府邸。
皇帝下令嚴查。
緊接著翻出的便是秋獵圍場上我們被熊襲擊之事。
此事並非意外,母熊被捕殺後,趙珏的人便在不遠處發現了引母熊來的小熊屍體,隻是一直隱忍未發。
他想給弟弟一次機會,卻不想會再次遇到刺殺。
臣民皆在感嘆太子仁心,皇帝將四皇子廢為庶人驅逐出京。
宮中一時間風聲鶴唳,連最喜四處跑的趙鑠也被約束在了他母妃宮裡。
直到草原北戎使臣來朝,宮裡才再次熱鬧起來。
「安安,你去看一看皇兄嘛,他傷得那麼重,每日還要忙使團事宜,而且他……」
朝妤沒說完,垂下眼,神色帶著哀傷。
「皇兄受傷了,太醫才能看好,老讓宋安去看什麼?」
這段時日發生的事太多,趙鑠對趙珏也不再像從前那般熱絡。
「如今皇兄已有婚約,她再同從前一樣與他走得近不適合。」
朝妤不說話了,許久才道:「我隻是覺得皇兄待安安不同,她若去,他會高興。」
我們三人對坐著沉默。
生於皇室,有些事無法避免,朝妤也不再勸,隻在走之前替趙珏辯解了一句。
「刺客是真,受傷也是真,是四皇兄打錯了主意,如今能留下一命已是父皇開恩皇兄留情。」
這番話說得冷酷無情,絲毫不像是任性卻活潑的朝妤會說出的話。
等她走後,趙鑠雙目茫然地看著我:「安安,長大一點都不好。」
從前趙鑠是宮中最小的皇子,幾位皇兄都曾疼他,照顧他。
我也不知該說什麼,隻嘆了口氣:「我們都還在,同朝妤所說,能活著便很好。」
再次見到趙珏,是在接待使臣的宮宴上。
他端坐在上,瘦了許多,面上也沒了往日的氣定神闲。
幽深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我身上,仿佛要將我刺穿。
他受傷後多次讓人遞話,我一次也沒去過。
阿娘也察覺到了,拍了拍我的手。
宮宴過後的夜間,近兩月未來春禧殿的皇帝又來了。
阿娘散著長發,似是被吵醒,美人面上懵懂的模樣分外惹人心憐。
可我分明看到宮宴後趙鑠母妃往李公公手裡塞了什麼。
我死死捏著拳,連長長的指甲刺進了肉裡都未察覺。
第二日一早,阿娘便拿了本冊子在我眼前攤開。
「安安,陛下已同意讓你自行選驸馬,再有一年你便及笄了,此時相看不算早,這些都是我同你姨母替你選出來的,你看看。」
我定定地瞧著那翻開的冊子,阿娘顫著手將我抱進了懷裡。
「人活世上總會有許多身不由己,你先看著,要快,隻有定了親,才能擺脫這一切!」
我知道這是阿娘替我爭取來的最好的出路。
好歹是自己挑,不是隨意指婚或是嫁出去為皇家謀利。
我隻是痛恨自己,每次都要阿娘犧牲自己來成全我。
12
最終,我選定的人是定國公府的小世子。
雖無官職,他母親卻是出身皇室,乃太子姑母,皇帝同父異母的親妹。
阿娘很滿意:「唯有選皇室中人,才能打消太子念頭。」
當晚,趙珏來了。
他未走正門,翻窗而入。
「我以為我的用意你應該明白的。」
他目光死死地盯著我:「你覺得如此便能逃避嗎?你猜,你能不能順利嫁給我那表弟?」
他竟是避也不避了,直接說開。
況且阿娘還未與皇帝說賜婚對象,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春禧殿中有他的耳目!
為我選未婚夫一事甚為隱秘,知曉的不過幾人。
他的耳目必是阿娘身邊最親近之人!
是槐香還是橘芸?
這兩人都是阿娘剛進宮時皇帝撥過來的,我一直以為她們是皇帝的人。
原來竟是趙珏,可那時趙珏不過才十歲出頭。
我覺得毛骨悚然,強自鎮定地看他:「皇兄,天色已晚,你此時出現在這裡並不合適。」
「皇兄?」他口中咀嚼著這兩個字,走近兩步,我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分明是帶笑的,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你從未如此喚過我,聽著竟別有一番感受。
「可你算我哪門子的皇妹?你去看看皇家玉牒上可有你的名字?」
他說這話時的神色同那時皇帝用我威脅阿娘時如出一轍。
陰影再現,我咽了咽口水,忍著發抖的身體道:「至少名義上不行,天下臣民皆知我是公主,皇兄,你如此便不怕史官手中的筆嗎?」
我咬著牙,神情定是猙獰的。
因為趙珏愣了一下:「真兇啊。」
他靠近我,身高優勢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居高臨下道:「可天下臣民的身份都隻是孤口中的一句話,孤說你是皇妹,你便是,孤說你隻是個長得像皇妹的侍妾,你便隻是一個侍妾!」
他換了自稱,也卸下了從前面對我們時的溫和。
我腿一泄力,跌坐在榻上,他捏起我的下巴,好整以暇地打量我的驚怒。
「孤本欲再留你兩年,若錦妃娘娘再做出什麼,孤絕不會留手,你好自為之!」
他又撤回手背過身去:「不過,孤也想讓你們知曉,即便沒有孤的插手,你也嫁不了你們選定的世子。」
我定定地看著他。
不過幾日,我便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使團離京前面見聖上提了此次來最重要之事。
聯姻。
大越嫁一位公主到草原,兩國之間的關系便會更加密不可分。
如今大越皇室符合條件的公主隻有我與朝妤。
朝妤是中宮所出,帝後必不願她嫁去草原受苦。
我這個阿娘帶進宮的附屬品成了最好的選擇。
皇帝喚我去御書房時,趙珏也在。
幾年過去,皇帝看上去早已沒了從前那樣康健。
他簡單說了此事,後又問我想法。
雖是問,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趙珏也目光涼涼地看著我。
我知他在等什麼,等我向他求助。
我正要開口說話,李公公喜滋滋地跑了進來。
「陛下!陛下大喜!剛剛春禧殿宮人來報,錦妃娘娘有孕已兩月,太醫還在門口等著報喜呢!」
我怔住了,御書房中其他兩人也怔住了。
回過神來,皇帝便眉飛眼笑地往外走去。
趙珏從我身邊路過時低笑了一聲:「錦妃娘娘還真厲害,進宮幾年都未有身孕,偏偏此刻有了。」
13
阿娘是真有了身孕。
太醫說她身子弱,胎未穩,心緒也不穩,恐對龍胎不好。
阿娘已經哭了一次了。
梨花帶雨地靠在皇帝懷裡字字泣血:「當年陛下選擇了皇後娘娘,如今我們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陛下是要再次放棄臣妾的女兒嗎?
「趙郎可還記得進宮時我說的,安安是我的命,若此次被陛下放棄。
「那麼此生,下至碧落黃泉,上窮九天之巔,趙郎將再也尋不到我。」
許是再次想到當年翻遍京都尋不到阿娘的那讓人絕望的心慌。
執念再起,皇帝眸中出現了慌亂,他緊緊抱住阿娘:「不會的,不會的,朕不會負你,也不會再讓你離開!」
「朕不叫安安去,皇後那邊,朕來想辦法,你不能再離開朕!」
阿娘溫馴地垂下頭,淚珠斷了線一般地掉。
她這胎懷得難受,從早到晚折騰,眼見著身子再次消瘦下去。
皇帝急得團團轉卻沒辦法。
感情易變,執念難消。
皇帝再次開始夜夜留宿春禧殿。
我也終日待在宮裡照顧阿娘飲食起居,忙得再無機會與趙珏產生瓜葛。
阿娘消瘦的同時,我也跟著一起食不下咽,迅速枯萎。
再次得到消息,是趙鑠告訴我,皇帝在提出讓朝妤嫁去草原後,朝妤一口應下,皇後卻極力反對,甚至脫簪在御書房跪了兩日。
最後是皇後兄長的一封信徹底絕了她一爭到底的心思。
「若是朝妤不願,此事絕不會敲定得這樣快。」
趙鑠蹙著眉,經歷了這段時日,他穩重了許多。
聽到這個消息,我並沒有多高興。
女子入宮後便成了為家族帶來榮光的棋子。
連她的女兒也逃不出這個命運。
背後有了北戎的支持,趙珏的太子之位隻會更穩。
朝妤出嫁前一晚,我去看了她。
她剛哭過,看到我卻很高興:「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怎麼會。」
我輕輕將她額前的亂發撥了撥,十四歲的少女自嘲地笑了笑,眼底含著淚光:「除了皇兄和六皇兄外,就沒人來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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