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軒臣聽完，搓著手指，眼珠子轉轉：「那個……你說的補貼，具體是多少錢啊？」

幾個醫生檢查的手頓住了。

孟軒臣趕緊擺手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就是覺得他一直躺著也不是個辦法，但凡有醒來的機會，一定要給他試試，對吧？」

「太對了，還是你比較開明！」

年輕醫生立馬將孟軒臣請到隔壁的談話間。

【你有沒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系統問我。

「別說了，我已經猜到他想做什麼了。」

23

這天，周綺夢照舊來得很早。

推開門時，孟軒臣正在貼心地幫我擦臉。

她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才輕咳一聲走過來。

「辛苦你了。」

「夢夢你跟我客氣什麼？」孟軒臣從椅子上跳起來，「你是剛從公司回來嗎？吃飯了嗎？」

周綺夢輕輕地「嗯」了一聲：「是去公司了，還沒吃飯。」

「那我去幫你買，你在這兒等我！」

孟軒臣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Advertisement

周綺夢盯著他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會兒，神色也緩和了不少。

她放下東西，坐在我旁邊，自言自語地說起話來。

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某個時刻，她的動作倏地停住了。

我和系統也齊齊地屏住呼吸。

【她終於發現了？】系統問我。

我沒回答，隻是下意識地咽了咽。

在我們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周綺夢停頓了幾秒，最終不負期待地彎腰湊近，直到離我僅剩咫尺。

她伸手，撥開了我額前的頭發……

病床邊上的鈴聲瘋狂地震動起來。

護士聞聲趕來，就見周綺夢緊張地指著我額頭。

「他這裡怎麼青紫了？沒有什麼問題吧？」

「下午接了箔片，是正常現象啊。」

「什麼箔片？」

「不是你們家屬同意嘗試臨床試驗的嗎？補貼都打給你們了。」

「什麼？」

周綺夢身形晃了晃，扶著牆才堪堪地站穩。

護士意識到不對勁，神色也變得緊張起來：「下午那個不是病人哥哥嗎？」

「哥哥？！」

周綺夢回過味來，目光涼得跟刀刃一樣，牙也咬得「咯咯」響。

就在這時，買東西的孟軒臣去而復返了。

他剛推開門，護士就如釋重負地拉住他。

「喏，是他，就是他！」

孟軒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把手裡的快餐遞向周綺夢：「夢夢，都是你愛吃的。」

然而下一秒，周綺夢伸出手，猛地掐住了他的脖頸。

飯菜掉了一地。

她啞聲嘶吼：「是你允許他們拿林霄做試驗的？」

孟軒臣愣了一瞬，神色明顯地慌張起來，嘴卻依然硬。

「夢夢，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

周綺夢把他拽到我面前：「你他媽以為我瞎嗎？孟軒臣，我對你太失望了！」

24

孟軒臣第一次聽周綺夢爆粗口，整個人都驚到了。

緩過來後，他又故技重施地去拉周綺夢的袖子，卻被後者毫不留情地甩開。

「又是為了那點錢，對嗎？」

周綺夢近乎咬牙切齒：「林霄說得對，是我的記憶美化了你，你早就變了，你現在已經喪心病狂了！」

孟軒臣被她吼得一愣。

他哪被一個備胎這樣羞辱過，一時間臉也垮了下來。

「想要錢怎麼了？周綺夢，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不想看我過得好一點嗎？隻有小歆有錢實現夢想，快快樂樂的，我才能過得好。」

「那個女人算什麼東西？她這輩子注定一事無成！」

「去你媽的！」孟軒臣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我忍你很久了，你憑什麼這麼羞辱小歆？她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周綺夢誇張地大笑起來，語氣裡滿是譏諷：「你終於承認了？原來你一直在陪我演戲，哈哈！可你以為那個女人是什麼好東西嗎？她但凡珍惜你一點，就不會讓你騙我的錢養她。」

孟軒臣「呸」了一聲，語氣比她還要譏諷：「你又是什麼好東西！我故意給你看了個日記，你就上趕著給我當舔狗。」

他指著床上的我：「現在又在這兒跟裝好人，搞得跟把他丟在醫院裡人不是你一樣！」

我站在邊上，聽著他們吵著吵著，卻把我當成了武器攻擊對方，一時有些無奈。

但讓我意外的是，聽見這句話後，周綺夢居然神奇地安靜下來。

她垂著頭，所有憤怒的、苦澀的、質問的神情都像古舊壁畫上的牆皮一樣脫落下來。

最後，隻餘下無窮無盡的頹然。

「是，」她點頭，喃喃自語，「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25

那天，周綺夢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把我帶回了家。

護士想攔她，她卻發了瘋一樣地往前走，嘴裡一遍遍地重復：

「你們治不好他，我就去找別的醫生……」

「別胡鬧了，行嗎？我們醫院就是國內最頂尖的醫院，要是連我們的專家都束手無策，你找誰也沒用。」

「那我就自己照顧他。」周綺夢的神情無比執拗，「總之我不會再把他交給你們。」

護士還想再攔，孟軒臣直接拉住她，一下一下地拍起了手掌。

「你們讓她走，演這麼真，想把誰騙過去啊？

「憑我對她的了解，指不定過兩天就老老實實地把人送回來了。」

護士頓了頓，最終收回了手。

沒了阻擋，周綺夢推著我走得更快了。

我看見她嘴唇動得飛快：

「不會的，我不會把他留給你們做實驗的，他是人，是我的丈夫，不是你們實驗的小白鼠。」

【多麼感人啊，宿主。】系統在我邊上裝模作樣。

我沒有回答，隻是在心裡默默地想——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26

我實在沒想過有一天，周綺夢會放棄工作，寸步不離地照顧我。

更準確地說，是照顧我沒有知覺的身體。

我就蹲在邊上，看著她逐漸憔悴。

系統每天都在感嘆，時間真是把殺豬刀，這才多久，就把周綺夢這個美少女殺得面目全非。

我也在暗自思忖，要是最初見到的就是這張臉，我根本不會心動好嗎？

隻可惜，周綺夢根本聽不見我們的對話。

她就像魔怔了一樣，每天幫我擦洗身體。

她甚至拿出自己昂貴的身體乳和面霜，一邊對著我自言自語，一邊耐心地幫我塗抹。

有天，她推開窗戶，想讓我曬曬太陽，鼻尖卻忽然飄來一縷花香。

「春天來了啊……」

她像想起什麼一樣，鞋都沒穿好，就在家裡翻箱倒櫃。

【她找什麼呢？】系統問我。

我搖頭：「我也不知道。」

周綺夢翻找了一中午，最後從我書桌上的紙堆裡翻出一張桃花形的書籤。

那是第一次見面時，我送給她的。

當時也是春天，周綺夢跟合作商在茶館喝茶。

他們盯著外面的景色，決定玩個遊戲，看誰能想出一句最合意境的詩句。

前面幾個人都說完了，周綺夢還在沉默。

「小周到底行不行啊？」其他人打趣她。

「你們剛才說得都差點意思，我在想有沒有更合適的。」

她話音未落，我就笑眯眯地從旁邊經過。

「忽驚春到小桃枝，這句怎麼樣？」

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原來，她還記得啊。

隻是這個書籤早被我失望時撕爛。

就像我們的感情，也早已覆水難收。

27

我快從這個世界消失時，孟軒臣又出現了。

我還以為，自從經過上次那事後，他應該再沒臉見周綺夢了。

沒想到人家不但好意思登門，見到周綺夢本人了，還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微笑。

看來系統說得對，但凡是主角，總歸在某些方面是登峰造極的。

周綺夢臉色倒是不太好看。

「你找我幹什麼？」

「夢夢，我回去反思了很久，我覺得我上次做的事情太過分了，所以這次來是特地道歉的。」

他說著周綺夢就要關門。

孟軒臣趕緊伸手攔住。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夢夢。」

「狼來了的故事講多了，誰還會再相信你？」

「我知道，我知道，但或許，我有辦法讓林霄醒來呢？」

周綺夢聞言一愣。

而趁這個間隙裡，孟軒臣已經擠開門縫，跟條魚一樣地鑽了進來。

他輕車熟路地溜進臥室，站到我身邊，看我依舊沒有要醒來的樣子，從包裡摸出了手機。

「他剛才是不是松了一口氣？」我問系統。

後者狂笑，一副看了熱鬧後的心滿意足。

周綺夢被孟軒臣騙了好幾次，也沒那麼相信他了。

看見他拿出手機，立馬攔在他面前：「你想幹什麼？」

「我有個好想法，夢夢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把他現在的樣子拍下來發到網上, 這樣全國，甚至全世界的人都能看見, 總有人有辦法解決的，對不對？」

周綺夢沒說話，似乎在思考。

而這幾秒裡, 孟軒臣已經拿起手機，「咔咔」地拍了幾張照片。

「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28

周綺夢起初還抱有期待，但很快，她就發現, 她又雙叒被孟軒臣騙了。

孟軒臣拍那幾張照片, 隻是為了幫女主的社交賬號引流。

他們根本不在意能不能幫「我」解決問題。

很快地, 就開直播賣貨了。

周綺夢氣得牙痒痒。

她嘗試給孟軒臣發消息，但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被刪了。

不但如此，孟軒臣還拉黑了她所有聯系方式。

他果真如之前所言, 要幹一票大的跑路了。

周綺夢怒火衝天，把手邊的東西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徹底。

助理被她嚇得夠嗆, 小心翼翼地問她要不要報警。

「可以告他們私闖民宅，侵犯肖像權, 把他們送進去後, 再安排人進去折磨他們, 在裡面動手腳還是很容易的，當然要是小周總您不願意的話就當我沒說……」

「報！現在就報！我要搞死他們！」

之後, 周綺夢請了最貴的律師。

她不同意和解，唯一訴求就是讓他們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當然——她也確實做到了。

系統每天都在實時吃瓜。

吃完了還要跟我感嘆：【這短短幾天發生了好多事情啊, 比你待在這三年加起來都要精彩。】

我已經習慣它發癲，懶得搭理它。

隻是偶爾，我也會忍不住感嘆。

短短幾天，在周綺夢的身上就像幾年一樣。

一向愛漂亮的她長出了許多白頭發。

她變得愛自言自語, 還總是盯著虛空發呆，時不時地又抱著我的身體痛哭。

她甚至花大錢，請了好多所謂的大仙。

「為什麼？」我明知故問。

「（【」她好幾次都食物中毒，過敏長疹子, 留下了疤痕，卻依舊卻甘之如飴。

後來, 她甚至病急亂投醫地去求佛。

三千級臺階, 她一步一叩首，額上鮮血淋漓。

過往行人都怵得慌, 沒一個敢靠近她。

就連系統都迷惑了。

【宿主，她什麼時候這麼愛你了？】

我也不知道，隻是思考了很久後回答它：

「她可能……多少有些表演性人格吧。」

29

正式脫離這個世界的那天，系統又問了我一遍。

【你真的不想留在這個世界？】

我不假思索地搖頭。

放在從前, 我或許還會猶豫幾秒。

可這些天裡, 我看著周綺夢的所作所為，對她再也沒有任何眷戀。

現在我無比確信一件事——

對周綺夢來說，隻有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一如從前的男主，現在的我。

系統點點頭：【既然這樣, 就去接受你的懲罰吧。】

眼前白光大盛。

朦朧中，我似乎聽見系統在跟誰抱怨。

【你罵我幹嗎？他卡 bug，我有什麼辦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