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痛失雙親後。
弟弟陳西洲紅著眼爬上我這個繼兄的床。
「哥,我知道你喜歡男的。」
「我當你男朋友,你不能拋下我。」
看著少年臉上的懇請。
我愣了愣,點點頭。
後來,陳西洲帶著他的未婚妻上門。
提起我時,語氣漠然。
「他不是我哥,是我父母領養回來的孤兒。」
我愣了愣,也點點頭。
遂在一個平淡無奇的下午,默默搬離了他的家。
自此杳無音訊。
聽聞那位一向冷靜自持的陳家新貴。
卻瘋了。
1
送完外賣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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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沉沉的。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地上足膝的雪往家趕。
鄰居大媽恰好下樓倒垃圾,遇見我便寒暄了一句。
「江淮,剛回來啊?」
我摘下被雪湿透了的帽子,抬起疲憊的眼皮回了句。
「嗯,剛回來呢。」
大媽欣慰地點點頭,神色動容。
「哎,你們兩兄弟也是不容易。」
「爹媽去世得早,就留下你們兩個孩子,真是糟心。」
「好在咱們西洲爭氣,聽說前段時間月考還得了全校第一,是不是?」
大媽越說越激動,對上我略有些髒汙的外賣服頓了幾秒。
是略帶嫌棄的意味。
大媽訕訕笑了笑,轉移話題。
「這麼的,待會兒來大媽家拿點炸丸子去,我親自做的,保管好吃!」
我輕聲答應,慢吞吞用鑰匙開了鎖。
咔嗒。
門被打開,又關上。
仔細聽,還能聽見大媽的喟嘆與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哎,真的是造孽啊。」
「這麼好的一家人,就是不知道怎麼遇上這些糟心事……」
一牆之隔。
我拍拍身前人的後腦勺。
被撞得生疼的後背靠著牆。
「好啦,哥要喘不過氣了。」
方才對話中的主人公固執地摟著我的腰,一言不發。
是的。
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
我和自己名義上的弟弟。
搞在了一起。
2
領養我的父母去世後。
我帶著他們留下的小兒子四處討生活。
剛開始,其實挺難的。
我一個連高中都沒讀完就出來打工的人。
再帶著一個還在上中學的拖油瓶,根本就沒人願意要。
在又一次被店家以為是故意搗蛋趕出來後。
我甚至動過將弟弟送給別人撫養的念頭。
可年幼的陳西洲卻死死抱著我的腿,倔強的小臉滿是淚痕。
「哥,不要把我送走……不要,我會……我會端盤子,會洗菜,你不要把我送走……」
我默默嘆了口氣,用瘦削的手一點點擦幹面前小孩臉上的淚。
一邊哄一邊承諾。
「嗯,哥不走。」
現在也一樣。
陳西洲攥著我的手腕,眼淚落得很兇。
「哥為什麼不接電話?」
「哥是不是又想一個人偷偷離開。」
「為什麼總想著拋下我?」
此刻少年雙眼紅腫,偏執的神態有幾分癲狂。
我皺起眉頭,撩開他的袖子,看見上面被咬得斑駁的痕跡。
眉頭皺起。
陳西洲又發病了。
抿了抿唇,手摸上身前人口袋中的藥瓶。
空蕩蕩的,藥不知什麼時候早已經吃完了。
可弟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我默默嘆了一口氣,撩起袖子,將自己的手腕遞到繼弟唇邊。
下一秒,手腕上傳來一陣刺痛。
鋒利的牙尖刺破皮膚,刺鼻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我忍下溢出口的痛呼。
躁鬱被緩解,西洲愣神般合動牙關,吐出我的手腕。
視線落在上面的傷痕。
弟弟瞳孔震顫,面上閃過一絲不忍。
「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
我笑笑。
內心卻是一片苦澀。
3
這不是陳西洲第一次發病。
事實上。
在我發現弟弟有自殘行為時,就立刻帶他去了醫院。
冰冷的問診室內,醫生溫聲告訴我這是中度抑鬱症的表現。
如果能早點進行治療,或許就不會發展到今天這一地步。
但我那時忙著兼職,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都恨不得掰成兩半來用。
等回過神時,西洲的病情已經發展到需要用藥才能鎮定下來。
一紙繳費單輕飄飄、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肩頭。
但我什麼都沒說,揣著兜裡剩下的三塊錢。
給惶惶不安的西洲買了一個包子。
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
年僅十五歲的少年狼吞虎咽地吃完包子。
一雙稚嫩的手緊緊地攥著我的袖子。
「哥,我不治了,我沒病。」
「我就是最近考試壓力有點大。」
「我平時都不是這樣的,哥,你別相信那醫生說的話。」
話音剛落,西洲就要拉著我離開。
我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像往常般摸摸他的頭。
「怕什麼,哥不會拋下你的。」
4
養父母去世的第五個年頭。
我面上一家公司老板的私人司機。
包吃包住,薪資待遇扣稅到手更是高達七千五。
缺點是需要經常出差,回不了家。
但它提供的工資太多了。
對我這種沒學歷的人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去向。
於是我將這個消息激動地宣布給西洲。
那天是他的十八歲成人禮。
可他卻一言不發,沉默地吃完我帶回來的蛋糕。
當晚。
洗過澡的弟弟爬上我的床。
「哥,我知道你喜歡男的,我也喜歡你。」
「你不能拋下我,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他急切地解開上衣扣子。
少年的肉體在黯淡月光下散發著蓬勃的氣息。
不等我的回復,陳西洲哽咽著撲上前抱住我的腰。
密密麻麻地吻落在我的頸邊、耳邊。
「等等,西洲……」
我睜大眼睛,對著突如其來的告白不知所措。
可當弟弟痛苦的低喃與湿漉漉的眼淚落在臉上時。
心底隱秘的歡喜歸於平寂。
渾身的熱血涼透。
原來是這樣。
我在心裡默默想著。
原來是害怕我會和那些無情的親戚一樣。
像踹掉路邊的垃圾一樣丟下他離開。
所以才會打著愛人的名義向我表白。
可是陳西洲永遠都不知道。
我對他。
不僅僅是親人之間的愛。
明明知道這場愛意背後的真相。
可我依舊伸開雙臂擁抱住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少年。
從此落入用甜言蜜語編織的謊言。
思緒漸漸回籠。
西洲依舊一言不發起身房間拿出藥箱。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沉默的。
看著弟弟替我小心翼翼地上藥,擔憂的眉眼讓我的心愈發柔軟。
「哥,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我不想再讓你為我痛。」
我揉揉少年毛茸茸的頭發,隨口答應。
隨後圍上圍裙將冰箱裡的菜拿出來準備做晚飯。
恰好家裡的座機電話突然響起。
我順手想要接,卻被一雙修長的手阻止了動作。
「哥,你去做飯吧,是我同學打來的。」
陳西洲側過身子,神色自若地握住聽筒。
那頭,是一個甜美的女聲。
我愣了愣。
慢慢背過身去。
5
飯桌上。
一大盆從鄰居家拿來的炸丸子擺在正中央。
西洲不喜歡吃這些東西。
全都進了我的肚子。
我一邊吃,一邊逗他。
「你看,蔣阿姨的心意全都被我吃了。」
說完,我誇張地夾起一個咬了一大口。
陳西洲沉默不語,舉著筷子。
視線從我刻意咧開的嘴角移開,神色淡淡。
「油炸的東西我聞著惡心。」
氣氛忽地僵至冰點。
我手足無措地放下筷子,不知道好端端的為什麼弟弟突然不開心。
「西洲,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跟哥說說……」
「你知道什麼?」
陳西洲沒看我,抬高聲音。
「你連高中生物都不知道,你知道什麼?」
「我現在病成這個樣子,離開你……根本就是個廢人。」
「哥,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啊?」
「覺得我是個窩囊廢,是個隻有依靠哥才能活下去的巨嬰?」
我心下一驚,連忙開口哄他。
「不是的,西洲,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你的病都是哥的錯,我當初要是多注意一點就不會有這種事情了。」
「哥在找醫生,哥不會放棄給你治病的。」
「那好。」
陳西洲抬起頭,直勾勾地望向我的眼睛。
「哥,我現在有一次去首都參加競賽的機會,隻要拿了冠軍就能拿到保送的資格。」
「哥,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首都?」
去首都。
我在心底默默重復了一遍。
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
「是和你電話裡的同學一起去嗎?」
陳西洲默了默,半晌才回答:
「是,她是我們學校校長的女兒。」
西洲生病後,我負擔不起高昂的藥費。
有人介紹給我了一位首都的大佬。
那晚過後,西洲的藥費有了著落。
我拖著身體回家時,在家樓下看見了那個女孩。
她在和西洲接吻。
我收回漸遠的心思。
將發抖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溫柔地答應了弟弟。
「嗯,哥陪你去。」
6
出發那天。
是個大晴天。
學校安排的大巴整齊地排在停車場內。
我跟著湧動的人群走進了學校。
許是西洲提前和老師說過。
看見我時,他的同學並沒有過多驚訝。
反倒是極其熱情地叫我:
「你是西洲哥的哥哥?我去,哥你長得太帥了,那小子從來都沒和我們說過他哥長這麼帥啊。」
「江哥你看著好眼熟啊,咱倆是不是見過?」
一個體格高大的男生大大咧咧地搭上我的肩膀。
「哥,你等下留個聯系方式唄。」
周圍人瞬間開始起哄。
面上開始發熱,正想著如何推脫這群孩子的熱情時。
一個嬌蠻的女生推開人群擠了進來。
她穿著德中清麗的校裙,馬尾在空中掃出優美的弧度。
「你們幾個真煩,沒看見西洲哥哥都為難了嗎?」
「都走開啊。」
意味不明的笑聲在這小片空間散發開來。
「喲,這不是芊芊嗎。」
「小情侶見家長了!」
女生微紅的臉頰顯得格外可愛。
但我的腦袋卻「轟」的一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7
「你們幾個在幹什麼?」
一道冷淡磁性的聲音穿插進來。
我便感覺那男生搭著我肩膀的動作都僵硬了幾分。
當看見男生放在我肩上的手時。
陳西洲的臉色驟然變冷。
「手拿開。」
被點名的男生尷尬地收回手,撓了撓頭。
與此同時,女生的眼底驟然迸發出驚喜。
她小跑到少年身邊,拉著他的手撒嬌:
「陳西洲,好啊你!你哥哥來了你都不和我介紹!」
陳西洲不動聲色地躲過女孩兒的手。
「嗯,忘記和你介紹了。」
「他是我哥,江淮。」
「哥,這是我同學,顧芊芊。」
顧芊芊不滿地嘟嘴,盡顯嬌俏:
「你就這麼和你哥介紹我?」
看著女孩兒無意識地撒嬌,我的心感覺一陣刺痛。
「我們明明是……」
後面的話被帶隊老師提醒上車的聲音淹沒。
圍觀的同學聞言成群結隊地朝著大巴走去。
在一片熱鬧之中。
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靜靜地落在我身上。
我沒做回應,而是僵硬地轉過身。
卻不期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哥,你暈車,你坐前排。」
陳西洲慢條斯理地說著,額發凌亂地搭下來,清爽又優雅。
任誰看,都像是關心哥哥的好弟弟。
可隻有我知道。
手腕上傳來的力度不容置喙。
像是挽留,也像逼迫。
「我也暈車,我也要坐前排……」
身後的顧芊芊扣扣手指,小聲抱怨。
我搖搖頭,向著女生露出一個笑:
「哥沒事,你和同學坐前面吧。」
說完,我不顧弟弟發愣的臉色。
徑直走上車的最後一排,落座。
車子慢悠悠開啟。
向著首都方向前進。
8
握在掌心的手機震動兩下。
我坐在大巴最後。
被汽油和皮革交織的味道弄得頭暈難受。
車子一個急剎。
我強忍心中的嘔意,咬緊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半睡半醒之間。
好似又回到了小時候。
「哥哥,你喜不喜歡吃葡萄?媽今天買了好多。」
這是八歲的陳西洲興奮地拽著我的手去看養母買菜回來的袋子。
「哥,這次暑假我們去海南玩好不好?」
這是十二歲的弟弟和我計劃著國慶假期的旅遊。
「哥,怎麼辦,爸媽都不在了,我們該怎麼辦啊……」
這是十四歲的陳西洲在抱緊我的腰哭泣。
我恍恍惚惚伸出手。
「別怕,哥以後打工賺錢供你讀書,西洲別哭,哥不走。」
在擁擠破舊的出租屋。
弟弟擠在床尾替我暖腳,窗外大雪紛飛,寒意漫天。
可在這獨屬於我們的世界。
溫暖如春。
眼前場景變了又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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