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天，我剛健身回來。

手機突然響了，是 Lisa。

她神秘兮兮地說。

「John,知道為啥你被炒嗎？Boss 投資的高級酒店、地產處處爆雷，昨天我經過時，倆人正吵得不可開交。你說他倆哭窮，拼命壓榨我們，背地裡卻有錢搞投資！！我了勒個去。」

「還有 Boss 娘外甥女過來了。一上來就和你客戶說，你品行不端被公司開除了！這背後誰指使的，簡直不要太明顯！真特麼惡心！」

我聽得搞笑。

Lisa 是我招進來的。

小姑娘本來一心做事，很少發牢騷。

自從上次飯局，客戶妄圖把她灌醉，老板卻置之不理。

最後我挺身而出，替她解圍後，她就徹底寒了心。

逮住機會就機關槍似地叭叭兩人。

我笑著掛斷電話，再次點開宋總發我的視頻。

視頻裡，老板娘在行業高峰論壇上慷慨激昂，痛斥我利欲燻心接私單，公司規勸無果後被炒魷魚。

老婆氣憤得不行。

「太下頭了！當著同行的面，她怎麼做到睜眼說瞎話的！這讓你以後怎麼找工作啊！算了寶子，還是我養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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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我以為他們是個好的，眼下有難處而已。我自戳雙目！！」

確實，沒有任何一家工廠的老板，喜歡利用公司資源，謀取私利的員工。

老板娘明顯是想絕了我的後路！

可惜，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不僅僅是個業務。

6.

剛清闲了三四天，我的手機就被打爆了。

「小路你好，還記得我嗎？我是鼎軒機械的王石。有沒有興趣和我們合作呢？」

「路經理你好，我們展會上見過。剛知道你辭職了，明天下午方便來我司面談嗎？薪資待遇不是問題。」

......

我疲憊地剛掛斷電話，對面的宋總就笑出了聲。

「小路啊，估計天星老板娘做夢都沒想到，她前腳剛當眾詆毀你，後腳你就被各老板搶破頭。」

「哈哈哈太有趣了，隻能說明你太優秀了！不過言歸正傳，是我先聯系你的，先考慮我家唄？」

「底薪隨你提，提成行業標準，銷售額百分之五，或給你百分之六；按毛利潤算也行，月結。」

我按了按額角，之前對老板娘的話信以為真。

沒想到和宋總一番交談後，才知道我給巴西客戶的價格並不低。

而且，行業提成標準 5 個點。

我的提成本來就應該是 25 萬，隻不過，他倆為了賴掉提成把我開了。

老板娘散播謠言後，本以為我在這個行業裡，就此銷聲匿跡。

卻忘了，我，專業技術出身。

這個圈子實在太小，幾乎每家老板在展會上都見過我。

看我敬業地被保安驅逐，大為動容，私下裡加我微信，勸我跳槽。

更欣賞我過硬的技術。

之前念著石總，給我提拔成業務，有提成可以領的恩情，我統統拒絕。

而現在得知我離職，同行們紛紛找我合作，兼職接單，抑或全職做技術，搞畫圖設計。

都不會出現接私單的現象。

倒不是不能理解。

我以暫時想休息一段時間為由，拒絕了宋總。

看他一臉沮喪，我又笑著說，這次願意陪他走一趟，去客戶那裡解決問題。

我和宋總也是展會相識，平時交情一般。

但看在他給我發視頻的份上，我並不想欠他人情。

可沒想到，在客戶工廠，我竟然又看到了前老板石總。

7.

原來這家客戶蔣總，是我早期協助石總開發的。

所有螺杆的尺寸都由我親手測量設計。

不過後來蔣總嫌天星價格貴，又把一小部分訂單丟給了宋總。

按照我設計的圖紙生產做貨。

現在螺杆質量出了點問題，索性把兩家都喊來了。

我和宋總趕到時，石總和小鍾正在被迫承受蔣總的怒火，汗流浃背。

蔣總看到我眼前一亮，回頭看向石總，正想抱怨，我微笑著截住他的話。

「蔣總，好久不見。我從天星離職了，今天和朋友宋總過來的。」

蔣總了然，意味深長地瞥了石總一眼。

「哦？像路經理這麼厲害的復合型人才流失，天星不太行啊！」

石總臉色瞬間鐵青，忿忿地瞪我一眼。

我懶得理他。

自謙一翻後，直接上前檢查機器故障。

等忙完一切後，宋總興奮地轉我一千，作為酬勞。

「收著吧。我們公司畫圖的 CAD 工程設計師，每年都有大幾萬的分紅咧。像你這種經驗豐富的，天星年底分紅肯定更高！」

「你怎麼一言難盡的表情？不會天星沒有吧？這在整個銀塘，都有的啊。」

可惜，在此之前，我並不知道這也有分紅。

作為畫圖設計，我曾幫老板解決了那麼多問題，還真是一毛的分紅都沒有。

我驚訝地看向石總，他的臉徹底黑了。

8.

雖然料到公司會來求我，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兩天後，我和老婆正在河邊悠闲地釣魚。

老板娘電話竟然打來了。

我在接和不接的念頭間反復橫跳。

可手機鈴聲一直在響，大有不接不休的架勢。

沒辦法，我隻好扔下魚竿。

「路遠，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合同的規定？」 老板娘聲音提高八度，頗有些氣急敗壞。

「那巴西客戶指定你跟進他的訂單，現在說我們違約，叫公司退款解除合作，你說怎麼辦？」

「你故意想看我們笑話，是不是？」

我被這一連串的質問，搞得極其不耐煩。

「不好意思，石總那裡有我翻譯的詳盡的中文合同。您們貴人多忘事，怨不得我。」

「另外，您辭退我的當天，也並未給我交接的機會。」

話落，我毫不客氣地掛斷電話。

開玩笑，這南美市場的巨頭，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拿下的。

這一年來，我既當技術又當採購，幫客戶不分晝夜，遠程解決了無數個技術問題。

又因為我自學的葡萄牙語，所以業餘時，也幫客戶免費採購其他產品。

甚至承諾螺杆到港後，我協助客戶在線調試機器。

可以說，我身兼技術、採購、售後、業務數職。

所以客戶最終才放心下單，並指定由我全程負責。

這是水到渠成的事。

老婆噗嗤一聲笑了，魚竿差點甩我臉上。

「笑不活了，你前任板娘臉皮真厚，什麼鍋都能甩你身上！」

我深表贊同。

可隔天早上，我家的門就被老板娘敲響了。

9.

我睡眼惺忪地看著石總二人，及手裡提的大包小包，一時沒反應過來。

石總尷尬地咳了一聲，放下手裡的禮物，滿臉堆笑。

「小路啊，你不知道，我炒酒店炒得血虧，所以任姐才一時沒想通，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女人嘛，頭發長見識短。你就別計較了，跟我一起回公司吧！提成還按照百分之五，好不好？」

聞言老板娘氣得臉都白了，卻又不情願地低下頭。

再抬頭時，臉上掛滿了淚珠。

「小路，公司急需你啊。我外甥女根本不懂葡萄牙語，客戶電話打來，都溝通不了，隻能靠郵件谷歌翻譯。」

老板娘急得快哭出了聲。

「巴西佬知道換人後很生氣，現在不光要解除合同，還要我們賠償違約金！」

石總也跟著嘆了一聲氣，

「還有國內合作的部分大客戶。就像你上次見過的蔣總，說我們技術支持不過關，把訂單全部轉移給其他廠了。」

老婆幸災樂禍地一邊嗤笑，「早幹嘛去了？」

老板娘臉色煞白，掙扎著看向我。

「小路，別的客戶暫且不提。這巴西大客戶，聽老石說，可是你奮鬥一年多的成果。你忍心看到手的鴨子飛了嗎？」

「還有賠償金問題。公司倒時被拖垮，你的這些好同事就都失業了，你的良心不痛嗎？」

呵，都到這時候了，老板娘還妄圖用道德綁架，把我逼回公司。

我極其諷刺地回她。

「這些問題又不是我造成的。說這些有什麼用？」

「好馬不吃回頭草。公司我是不回了。但是——」

我頓了頓，老板娘和石總頹敗的臉色現出一抹希冀。

「先把欠我的 25 萬提成打給我。巴西客戶這裡，我來跟進。」

石總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二人忙不迭地答應了。

我笑了笑，又說。

「但是，我隻負責巴西客戶這次的訂單，一直到出貨。」

「至於接下來，客戶會不會返單，就和我無關了。」

「這要看你們的緣分。」

老板娘二話沒說，當場往我銀行卡裡轉了 25 萬。

他們走後，老婆快要樂瘋了。

「老公，你說你老板娘是不是傻？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損失客戶訂單不提，還白白賠了我們這麼多禮物。」

我攤手搖頭，亦無法理解。

老婆樂得又抱著我，原地轉了三大圈。

10.

是夜，我給巴西客戶打了個電話，詳細說明了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

Carlos 是個熱愛足球桑巴，洋溢奔放的中年大叔，他開心地說。

「John,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們總部決定，在你所在的城市設立分公司。我們一致認為，作為分公司的總負責人，你最適合不過了。」

「知道你離職的消息後，我們簡直太開心了！以後中國區的一切採購驗貨出貨事宜，還有團隊搭建，就由你全面把控。」

額這......

我汗顏。

其實，離職後的短短幾天裡，我也思考了很多。

拜老板娘所賜，眾多同行的老板們紛紛拋出橄欖枝，我大可以自己創業，開個外貿公司，和他們合作。

甚至還有德國客戶，想資助我一起合伙開廠。

可冷靜過後，又覺得頗不現實。

當前經濟形勢嚴峻，很多工廠再現倒閉潮, 重資產投入, 一不小心就會負債累累。

考慮到老婆收入不穩定，我最終決定，加入巴西客戶的新公司。

因為這份工作，不僅能積累人脈, 也方便我 Soho。

等我量變引起質變，再辭職創業也不遲。

現在最緊要的, 是努努力把房貸提前還完。

想通這一點，我豁然開朗, 渾身變得輕松。

周一，我去天星跟進未來新 boss 的訂單。

Lisa 轉身看到我時，就像見了鬼似的，活活嚇了一跳。

等我講清事情原委後, Lisa 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流弊啊 John！我真的，羨慕死！！」

「Boss 娘要哭暈在廁所了！」

說完忽然想起了什麼，眸子一瞬活泛起來。

「啊路哥，求抱大粗腿！給我內定個職位唄！」

「外企的採購, 不比私企的業務強太多！上趕著被人巴結, 哈哈哈。」

我笑著點頭, 再次全身心投入工作。

Lisa 眼睛一亮，跟我的單跟得更起勁了。

畢竟這是我倆新 BOSS 的訂單, 馬虎不得。

等巴西客戶的訂單順利出貨後, 老板兩人再次苦苦挽留我。

都被我禮貌拒絕掉。

走到門口時，老板娘又一次叫住了我。

她猶猶豫豫又小心地說。

「小路啊，離職後, 你能不能換個新行業做啊？」

呵，老板娘總算反應過來了，這是擔心我搶公司客戶麼。

可競業協議沒籤，我提成工資到手，憑什麼答應你呢？

於是我客氣地笑笑，卻硬邦邦地回答，「不能。」

說完頭也沒回, 大步流星走了。

11.

兩年後，天星公司因經營不善、資金鏈斷裂，從行業內徹底消失。

我把原來的車間主管、QC 還有部分精英同事，統統招到了新公司旗下。

而我房貸早就還完了。

又在超一線城市的 CBD 投資了小產權。

我自己的事業，也在飛速發展。

剩下的 20 萬再來還房貸。

「作與」我從來都認為，學習不是一個靜態的過程。

需要持之以恆, 學到老活到老。

尤其面對中年危機, 更要做到持續學習和技能更新，增加自己的核心競爭力。

雪崩的時候, 沒有哪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陷入困境之路, 每一步都是過去的自己, 不經意間踩出來的。

如果沒有唐僧的信仰，缺乏孫悟空的能力，就努力做好八戒或沙僧吧。

與優秀的人結伴同行, 咬緊牙關堅持往前趕，也許搏一搏，單車變摩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