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每回夜裡他都要埋在我頸窩裡許久,求醫問藥行不通後,他也開始學著去拜佛燒香。
見他沉著臉喝那黑乎乎的藥,我說:「我沒什麼顯赫的家業要繼承,沒有孩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抿著唇沒有說話,卻將我換下來的衣衫仔細嗅了又嗅。
我說:「除了你誰還會瞎了眼看上我?」
他說:「人心不古,不得不防。」
東街都知黃家肉檔有個極彪悍的夫。城牆根旁的小郎君來買肉,總會觍著臉喚一句「黃姑娘」,讓我搭上半副肥腸。
餘琤瞧了隻是冷冷笑,撥開我問:「她成親兩年你怎還叫她姑娘?」
小郎君紅著臉,他又抬了下眼皮子:「五花一斤二兩,小本生意,這肥腸怎麼能給你搭?」
說罷,他就操起菜刀,把那屠刀磨得呲呲作響。
他張著一口森森白牙:「切片還是塊?還是給你親自送回家?」
小郎君咬著唇,匆匆忙忙付了錢就走,他扭頭盯著我一言不發。
我渾身打了個冷戰,差點給這醋壇子跪下:「我錯了。」
「你錯哪兒了?我一個沒娃的妒夫有何顏面攔著你跟少男眉來眼去?」
我急得抓耳撓腮,忙收了攤跟在他屁股後頭。
他做飯我就擇菜,他瞥了一眼丟棄的黃菜葉子:「紅顏未老恩先斷,你現在就開始嫌棄老菜幫子了?」
我抓著爛菜葉子,期期艾艾道:「要不,把這也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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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浣衣,我就在一旁攤曬,他將我剛換下的衣衫信手一扔,我眉尖抖了三抖。
「這件衣衫顏色嬌嫩,倒還能讓別的男子把你認作姑娘!」
我硬著頭皮:「那小郎君家世不好,日子清貧。再說從前我也給你送過大棒骨,搭點不值錢的豬肺,不曾有過什麼心思。」
他臉色一變,咬牙切齒:「好啊,那你這般良善,不如把那小郎君也納回家,叫我這舊人下了堂,洗手給你做侍吧!」
我捂著頭:「這又是哪裡話?」
當夜他用老菜幫子煮了一碗棒骨湯,我左看右看沒別的菜,認命灌下一碗。
不是撐死就是要被齁死。
看他一副要殺人的模樣,解決的法子也隻能由著他拉我上炕。
大戰三回合,兩人都沒勁了,這才把毛捋順了。
為了我的腰子,那小郎君再來,我兩隻眼珠子就盯著豬頭,一個屁都不敢多放。
直到金秋十月,小郎君遠嫁淮南,盯了他大半年的餘琤才不使小性子了,還借著肉鋪掌櫃的名頭給他送上一份賀儀。
那一天他都翹著嘴。
婚後我接濟著夫家,東街三教九流要撈出個賭徒不難,鎖上好賭的爹,接過生病的娘,再出資送夫妹上京趕考。
送我那夫妹上京趕考時,她將我拉在一旁。
說我跟她哥成親前,爹娘不允,她也因著哥哥自貶身價,弄得滿城皆知的事遲遲不點頭。
結果她這瘋哥哥隻是笑了下,抽出把刀就往脖子上架。
餘珏扶著額,看我的眼神滿是同情:「我哥哥啊,你就受著吧。」
情到濃時,我捧著餘琤的臉發誓,要他做這城中最好命的夫郎。
餘琤沉默一瞬說:「我們要生十個八個姑娘,定不叫你吃虧!」
「嗯?」
7
成親第三年,我跟餘琤有了個兒,取名慶元。
不用貼補舅家,我賺了錢就上繳給餘琤,他操持家中一切,這兩年換了大宅子,又置了兩個店面。
日子越過越紅火,出門也有人衝我拱手叫一聲「黃大掌櫃」。
成親第四年,餘琤又鼓搗起湯藥,我待慶元如珠似寶也打消不了他心頭的憂懼。
沒等到添姑娘,等來了員外郎暴斃的消息。
十八房夫侍無所出,走的走散的散,黃皙帶著大半家產歸了家。
舅母很是揚眉吐氣了一把,發大財死妻主,兒子再嫁也還是青春年華。
黃皙生辰擺宴席,他下了帖子三請四請,我都壓在案板下。
雖然已是盛夏,但要是被餘琤知曉了,被關在屋外也少不了要喂蚊子。
不知道是不是黃皙有意堵我,我倆還是在茶館碰了頭。
他還是像年少時候那樣,衝我笑意盈盈:「表姐,好巧。」
「好巧……」
我坐在他面前,時光流逝,物是人非。
遙想起四年前我還是六親緣薄的孤女,現如今有了兒,還有了餘琤。
我倆相對無言,黃皙含著淚敬我一杯茶,說是當年的事總歸是他的錯,現在才想明白。
榮華富貴都抵不過女子情誼重千金。
黃昏時分,我特意在外溜達了兩圈才敢回東巷,遠遠看見府門前一個白影牽著娃。
還沒走近,他就松開孩子上前緊緊摟住我。
「今天怎麼回得這麼晚?」餘琤湊在我頸邊,輕吻著嗅著我身上的味道,聲音低沉,「我聽三娘說今天生意好,午時就收了檔。」
我縮了縮脖子,將慶元抱起,訕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把撥浪鼓:「我看時間還早,就去給你和孩子買了東西。」
說著又掏出一條青色發帶。
他看了一眼,面上無悲無喜,信手收入袖中。
我略松了一口氣,洗手落座,菜色看著也很正常,湯也不像是放了兩斤鹽的模樣。
見我遲疑,他給我端了一碗飯,問:「怕我下毒?」
「怎會?」我強裝著笑意扒拉一大口,一股子煙味的夾生飯。
「生不生?」他嘴上含笑,眸裡卻無光。
我欲哭無淚,老妻老夫了怎麼還玩這花樣?
「生……」
「我把慶元抱去給我娘看著,你……」他定定地看著我,「早些洗漱上床。」
我屁股一緊。
吃完飯餘琤去燒水,我黃茹殺了半輩子豬,今天倒像頭待宰的豬。
忽聽得三娘拍門。
門開了一條縫,她就探了個腦袋進來,看著我松了一口氣:「你還活著?」
「咋了?」
「你還不知道你小表弟前腳跟你喝完茶,後腳就找上門,說他跟你相約茶樓共敘往事,難舍難分!」
「他說什麼屁話!」
三娘說,餘琤的臉一下子就白了,手抓著門邊瞬間捏成了鐵青色,額角的青筋直跳,像是下一刻就要徒手掐死黃皙。
整個東街都知道餘琤的脾氣,但十分意外地,黃皙保住了命。
我這狗女人居然也還活著。
「他帶著娃一聲不吭走到鋪子裡,問我何時收攤,你又去了哪個方向。」
我聽得後背發涼。
突然熟悉的聲音從後貼了上來:「你在和誰說話?」
我連忙關上門,滿頭大汗回過頭:「三娘來問明日何時出攤,問完回去了。」
他目光幽暗:「是嗎?」
我飛快溜去洗澡,剛系上腰帶就被人從後扯斷,我還來不及開口,他就將我的手按在屏風上。
「呼——去裡面……」
當晚碎了兩個茶壺,三個花瓶,還壓壞了我的陳年老腰。
我認錯方法一向從善如流,少不得要求他幾十回,再賭咒發誓擠出兩滴眼淚,最後再由著他做些新鮮花樣,他才肯消一點氣。
後半夜我趴在他懷裡,蹭了蹭。
也不知道他今夜怎麼這麼狠,聽不進一點蜜語甜言。
中間僕從來問要不要端水,還被他叱責了一句。
剛眯眼沒兩刻鍾,就聽得三娘的急吼:「阿茹!趕緊起來,別睡了!」
我驚坐起,還沒來得及披上衣衫,就見她破門而入,她瞧見滿室狼藉忙捂著眼睛,跺腳道:「你家老爺們提著刀去殺人了!」
「你胡說,他……」我摸向床邊,另一側早冷了。
「是衝著你表弟家去的!」
我胡亂穿好衣衫,想起昨夜那抵死纏綿的模樣,懊惱得給了自己一巴掌。
抄小路撒丫子往黃皙家跑,跑過與餘琤結識的鎖心橋,跑過那條彎彎繞繞走不出的狀元巷,走到跟他同撐一把傘的青石板街。
餘琤站在黃府大門前。
我喘勻了氣,一抹臉滿是吹冷了的眼淚。
我說:「阿琤,我們回家。」
他沒有回頭, 我湊上前拉住他僵硬的手指:「回家。」
他頭都沒有回,隻是輕輕地說了句:「你來做什麼?」
我愣在原地,他見我遲遲不吭聲, 轉過頭,胸膛劇烈起伏,眼圈一紅:「我什麼都沒有, 隻有你, 為什麼他還是要跟我搶?
「他不要了,是我想方設法撿回來, 他回頭一句跟你有十幾年的情誼, 就把我這七年貶得一文不值。」
他表情猙獰, 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 聲音沙啞:「是我沒出息, 到了這一步還是離不開你!」
他甩開我的手,朝前一步步走。
走到門前,他握緊刀慢慢說:「你要我們爺倆還是要他?」
聲音裡的絕望像是山呼海嘯要將我徹底吞沒。
我呼出一口氣,上前將他抱住, 他身體僵硬了一瞬, 很快軟了下來。
門開, 舅母打著呵欠, 睡眼蒙眬:「唷, 茹茹,你今兒怎麼有空打這來?我們家黃皙可念叨你好久了。」
我握住餘琤冰涼發顫的手:「舅母,你轉告黃皙一聲,從今往後,他要再出現在我家門前,那就別怪我這殺豬刀不長眼!」
「茹茹你……」
「他一個鳏夫,我有夫有子, 說出去對他的名聲沒什麼好處。更何況,我可舍不得我夫郎為此吃醋。」
刀哐當一下落了地, 嚇得舅母退了半步。
她嘴裡罵罵咧咧, 我牽著我的夫轉身就走。
回家路上, 我倆並肩走過青石板街。
他問:「要是我真殺了黃皙你當如何?」
我微微一笑, 他向來隻會把刀尖對著自己。
他橫了我一眼,捏了一把我的手:「笑什麼?」
他忽然將油紙包重重摔在案上,厲聲大吼:「誰要你的臭豬肉!」
「我「」他沒有說話, 隻是低著頭也跟著我笑。
夫妹抱著娃疾跑而來,見著我立馬放下慶元,拔了好幾下才拔出長劍:「好你個負心女, 膽敢欺負我兄長!」
我常年宰豬哪裡打不過這書呆子, 剛躲了兩下就被餘琤拉在身後。
亂拳還能打死老師傅, 夫妹收不住勢真劃破了他的衣衫。
餘珏丟掉劍,指著餘琤大罵他痴傻, 滿腦子隻有這個粗鄙的殺豬匠。
她現如今已經中了舉, 與我和離再尋一門體面的親事並不難。
「你是離還不離!」
我倆異口同聲:「不離。」
餘珏氣得直跳腳。
我倆丟下她在前面走,餘珏牽著娃在後頭追。
「慶元啊,你可千萬別跟你爹學,學得個榆木腦袋!姑姑以後給你尋個狀元郎!」
餘琤眨眨眼, 偏頭衝我發頂親了親:「昨夜說不定能種下個姑娘。」
我臉一紅,現在才覺著雙腿發軟。
他將我一把託起,輕聲問:「生不生?」
「生生生!」
我這小冤家。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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