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後生得很美,美到被父皇擺在朝堂上供朝臣觀賞,美到被賞賜給股肱之臣褻玩。
本以為將要承襲母後命運的我,卻拜了沈州為師。
我以為自此人生終於有了光。
卻不承想,師父對我說:「你替你師妹進王府吧,畢竟你師妹還是清白的。」
1?
我的母後生得很美,美到被父王擺在朝堂上供朝臣觀賞,美到被賞賜給股肱之臣褻玩。
聽說我出生時,差點便被我父王賜死,因為他並不知道母親生的是誰的種,好在我命硬,生了一副與父王一模一樣的異瞳,憑著這副異瞳,從父王手中苟活下來。
十歲那年,我的母後死在不知哪個朝臣的床榻之上。
父王為此消沉好一段時間,不是為著母後的逝世,而是普天之下,找不到和母後一樣漂亮的玩物了。
直至我十四歲那年,在御花園中無意間撞見父王,從他驟然放大的瞳孔中,我知道終歸有一天,我也要承襲母後的命運。
從那日起,我求著太傅教授知識,纏著禁軍統領教授武藝,我知道這偌大的皇宮,想要活著,隻能靠著自己。
我殺的第一個人,是十四歲那年,誤闖父王的湯池園時,得了父王默許而打算欺辱我的光祿大夫。
我的匕首刺進那人的胸膛時,父王的笑聲響徹整個湯池園。
他手託著下巴,腳下匍匐著不知是哪宮的娘娘和宮女。
湯池園裡的其他大臣都愣在當場,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等待著帝王發令。
我顫巍巍地跪下,向父王請罪,可手裡的匕首始終死死地攥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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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卻不再理會我。
我心下一橫,猛地起身衝出湯池園外。
可至此,我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父王總會把清醒的我送到不同的大臣府中,在那之前,他總會給我一把精美的匕首,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每每渾身是血從府邸殺出一條血路時,父王的那把太師椅便正對著門口,他懶散地倚靠在椅子上,臉上似笑非笑。他身後兩旁的宮人,都戰戰兢兢低垂著頭。
隻是那日,我在左相府裡陷入同樣的險境時,卻遇到接了委任前來取左相性命的沈州。
他救下了我,還收我為徒。
我跟隨著沈州遊走四海,他教我江湖中的規矩,教我如何取他人性命。
沈州的臉生得稚嫩,說話也是一派天真的模樣,可要見過他殺人,便會知道,這是個殺人不眨眼,最能扮豬吃老虎的主兒。
朝夕相處下,我對這樣的沈州卻生出別樣的情愫來。
或許是從沒見過如此恣意灑脫的人,不知不覺便被他吸引。
我小心翼翼地藏匿自己的心思,會為每一次無意間的接觸怦然心動,直到唐沐沐的出現。
2
唐沐沐是沈州收的第二個徒弟,自我有師妹起,沈州對我說得最多的話便是:
「你是師姐,凡事要讓著你師妹。」
沈州舍不得師妹吃苦,我與沈州接委派殺人時,師妹便好整以暇地在最幹淨的地方等著。
師妹就像純潔無瑕的白芍藥,從不沾染風塵。
沈州會因為雷雨天擔心師妹害怕而在任務中折返,丟下我一人,臨走前也不忘同我說:
「為師相信你一人足矣。」
我負傷而歸時,他端著一碗安神湯與我擦肩而過時叮囑我,師妹受了驚,叫我莫去打擾她休息。
沈州從不教師妹任何的武藝,他會同師妹說:「有你師父和師姐在,沒人能傷你。」
可人要活命不都得靠自己嗎?憑什麼叫我為唐沐沐賣命?
但師妹對沈州的話卻很受用,於是她永遠是那麼的弱不禁風,人人可欺的模樣。
師父那句「你當讓著點你師妹」,我一直記著,所以那日我與師妹上街被流氓調戲時,我也把機會讓給了師妹。
那些流氓不過些三腳貓的功夫,並不是我的對手,可向來柔弱的師妹就不同了。
師妹哭得梨花帶雨,不斷向我求救,可我卻無動於衷。
就在這時,沈州不知從何而來,三兩下便解決那些流氓。
沈州將師妹抱起時,眼神冷漠地看向我。
那夜我被罰跪在院中大雨裡,沈州撐著傘,負手而立。
「今日,你為何不救你師妹?」
不等我開口,師妹便隻身衝進雨中,跪在我身旁。
「師父,求你莫要怪罪師姐,沐沐相信師姐是有苦衷的。」
「青鳶,你便在這雨中好好反省,等你想清楚再來找我。」
我當然想不明白,如果自己的命永遠等著別人來救,我早死了千百回。
於是我在大雨中跪了一夜,為此犯了風寒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沈州來看我時,態度柔和不少,還親自喂我吃藥。
一碗藥後,他竟也對我噓寒問暖起來,隻是不等我心中的暖流多流淌會,沈州便又開口道:
「你師妹前些天替你去抓藥時,入了這峽陽藩王的眼,如今他想強娶你師妹。」
我看著沈州的眼神逐漸冷下去,沈州也開始心虛起來。
「你替你師妹進王府吧,畢竟你師妹還是清白的。」
「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師父知道你武藝高強,況且這也不是第一次,師父相信你可以逃出來的,可你師妹就……」
「難道不是師父你一直疼惜她不願叫她吃苦,如今她做師父的徒弟,卻一點自救的能力都沒有?」
說到激動時,我竟感到一陣暈眩。
「我們在峽陽的行蹤早已暴露,你替你師妹入王府,等我送你師妹出城,我會回來救你的。」
我冷笑一聲,如今我所敬愛的師父,做的這種事情,和我那個瘋子父王又有什麼不同。
「我不會去的。」
我從床上掙扎起身,卻不料一個踉跄重重地跌坐回去,這時我才意識到,沈州在剛剛的藥中加了料。
我癱倒在床上笑出聲來。
我以為,遇到沈州是老天給予我的救贖,如今看來,不過是另一個粉飾過的地獄罷了。
徹底昏迷前,我想起峽陽的藩王,那是我哪個哥哥來著?
3
轎子落地時,我被一陣顛簸驚醒,隨即轎子外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長風,這是鬧哪出?」
隻聽一個極盡輕柔的聲音帶著笑意回應道:「可能是哪個想巴結殿下的官吏會錯意了。」
「簡直荒謬,將人送回去吧。」
「轎子裡的人,還不出來向齊懷王行禮嗎?」
名喚長風的男人,對著轎中的我說道。
在沒有分清形勢前,我也隻能見機行事,於是我掀開轎簾,走出轎子。
本欲轉身離去的齊懷王褚翰,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駐足停下。
褚翰沒有因為我那姣好的容貌而驚豔,他停下動作,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斥著的是熊熊烈火般的恨意。
一旁的長風亦是一副震驚的表情。
還是褚翰先打破了僵局,他嗤笑出聲。
「這雙異瞳,原來是大齊那位出了名的公主啊。」
我抬頭看著臺階上的褚翰,褚翰的側臉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我盯著那道疤痕,才逐漸想起關於我這個所謂的「皇兄」。
褚翰並不是我血緣上的皇兄,他的母親是被父王強搶入宮的大臣發妻。
聽說父王在一次宮宴中看上了褚翰的母親,強行將其佔為己有,甚至不惜誅殺那個大臣。
父王封其為韻妃,韻妃攜帶著還是孩童的褚翰入宮,一直隱忍著直到褚翰及冠遷居到封地。
就在褚翰遷居到峽陽封地不久,韻妃因刺殺父王未果,被父王一刀砍死,死後屍體被掛在城樓,暴屍三日。
於褚翰而言,我是仇人之女,何況父王那為數不多的子女中,隻有我與父王最相像,都有著一副異瞳。
褚翰將我關押進地牢,在我揣測著他的心思時,他身邊的謀士長風卻先找上我。
長風將裝著熱乎包子的錦盒放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陛下想拿你與皇帝做交易。」
「他想拿我換回他母妃的屍骨?」
「公主是個聰明人。」
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對褚翰而言,我還有什麼樣的價值,我的存在還沒重要到能被他拿去威脅我父王。
可褚翰不知道,他母妃的屍體早不知道被丟棄在哪個亂葬崗中。
死在大齊後宮的人,哪有留得下全屍的,我母後也不例外。
「難道皇兄想要的東西,僅僅隻有這些嗎?如今的大齊禮樂崩壞,皇兄還坐以待斃,是為著等死嗎?」
「公主說得倒是輕巧,難不成陛下辦不到的事情,你能辦到?」
「我能辦到。」
長風原本不屑的神情在看到我的眼睛時,瞬時嚴肅起來。
我與沈州遊歷大齊各處這些年來,對天下形勢大抵都了然於胸。褚翰從到峽陽後暗地裡招兵買馬,卻遲遲不敢有所行動。
「你讓他親自來見我,我要當面和他談。」
長風將信將疑,離開地牢前,長風又駐足問道:
「公主是在大齊的後宮中長大,可曾見過一個獨眼的宮女?」
「大齊後宮中,多的是缺胳膊少腿的人,但你要找這種缺胳膊少腿的活人,是不可能的。」
長風沉思片刻後,轉身離開地牢。
他走後,我才長嘆一口氣。
我從左相府裡出逃後,這些年來父王的追兵從未間斷過。
那些父王的人,不是被我了結掉,便是被沈州殺了,如若我再落到父王手中,將必死無疑。
在得到短暫的喘息時,飢餓感隨即縈繞而來,我看著錦盒裡的包子,卻猶豫起來。
就在我猶豫的間隙,一雙如狼似虎的眼睛在幽暗的地牢角落亮起,死死地盯著我。
一團黑影撲向我時,我眼疾手快將它鉗制住,我將它壓在身下,聽著它發出一聲聲如野獸般的嘶吼聲。
可當我借著月光看清楚它時,才發現那是一個人。
4
月光籠罩下,那個黑影逐漸從黑暗中顯現出來,那是一個五官立體、身形魁梧的蠻努人。
我震驚地看著他,我沒想過他還活著。
這蠻努人叫雲鷹,是我曾經和親的對象。
闊別數年,他的眉眼褪去稚氣,可曾經綴滿星辰的眼眸,此時卻變得渾濁,他的眼中充滿著敵意。
雲鷹完全認不出我來了。
「雲鷹?」我輕聲呼喚道。
雲鷹有一瞬的停頓,可轉瞬又發狠地要同我廝打起來。他的眼神一直停駐在散落一地的包子。
我拾起一個包子遞給他,見他一把將包子奪過去,狼吞虎咽起來。
無論我如何與他攀談,他都隻專注地吃著東西。
我將吃食大部分都分給雲鷹,幾日的相處下,我才不得不認清現實。
此時的雲鷹智力同八歲孩童無異,當年我與他紛紛墜入山崖,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年之後。
那時蠻努早已被滅族,我以為他也死在那場紛亂中。
我在地牢中待了數十天,還沒等到褚翰,倒是先等到沈州。
我以為沈州真的是來兌現承諾,前來營救我的,可我如何都沒想到他開口,卻是為著救師妹,向我討要一個東西。
「師父,你要我的一隻眼睛做藥引,就為著救唐沐沐?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我送你師妹出城時,馬車的顛簸讓你師妹心悸的病又犯了。望幽谷的人說隻有以異色瞳入藥,才可治好你師妹的心悸。青鳶,你就救救你師妹吧。」
「所以你今日來,不是為了救我,而是為了我一隻眼睛?」
「青鳶,隻是一隻眼睛,你還是能看見的啊!可你師妹如果沒有這個藥引,是會沒命的!就當師父求你。」
沈州倏地跪在我面前,哀求著。
我何曾看過這般自降身份的他,可看看他如今,他是被唐沐沐下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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