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村口，真的是熱鬧非凡啊。

眾人圍著李梅，二嬸率先發難：

「李書記啊，當時咱不讓小川賣獼猴桃，就是因為他昧了良心，要黑村民的一塊錢，你可不能這麼做。」

李梅聽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二嬸：

「二嬸，你從哪裡聽來的？」

「小川說的，說你 6 塊錢賣給批發商了，你可不能隻給我們 5 塊一斤啊。」

李梅惡狠狠地盯著我：「白小川，你一個大男人，嚼什麼舌根？」

「李書記，別害怕，你祖墳沒在我們村裡，不用擔心這幫人去刨你祖墳。」

李梅看我挑釁她，剛想發作，但是看著大家凝重的表情，也沒有心思了。

還是張叔反應快，拉回到最重要的話題：「李書記，咱的獼猴桃賣出去了嗎？」

李梅站在那裡不動了，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一個小姑娘，一個人去城裡，為了幫村民賣獼猴桃，風餐露宿的，在城裡到處碰壁，好不容易回到村裡，連口水都沒有喝就被人質問收黑錢。

眾人見她不說話，覺得似乎不對勁了。

村長走到李梅跟前，著急地問：「李書記，你倒是給個準話啊，楊縣長明天就要來了，咱得提前準備好啊。」

李梅看見村長來了，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村長，對不起，我去城裡三天，都沒有人收，今年的獼猴桃大豐收，批發商庫房都滿了。」

她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炸醒了身邊的村民。

二嬸急了，抓住李書記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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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書記，你可不要騙我們啊，剛才是我不對，你賣 6 塊錢是你的本事，你給我們 5 塊就好，多的我也不要，什麼時候摘啊？」

李梅搖了搖頭：「一斤都沒賣出去，我跑遍了所有批發商，都不要。」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但是，很快又開始躁動。

張叔氣得跺腳：「嗨，沒這個金剛鑽，就別攬這個瓷器活，獼猴桃已經開始爛了，你讓我們咋辦？本來好好地要賣給小川，你非要橫插這麼一槓子，這個損失你來賠嗎？」

聽到張叔提我的名字，二嬸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跑過來抓住我：「小川，嬸覺得你從小就有本事，你能不能把嬸家的獼猴桃都收了，就跟去年一樣，每斤 4 塊。」

前幾天還說我從小賊眉鼠眼，今天就變得有本事了？

她這麼一說，所有人都圍了上來，紛紛要求按照去年的價格，讓我收購。

我趕忙擺了擺手：「各位，我家的祖墳前幾天差點被刨了，這事以後也不幹了，誰有能耐誰去賣，我沒這個本事。」

這個時候，李梅說話了，她幾句話把我對她的同情徹底耗盡了：

「白小川，不要擺譜了，趕緊想辦法幫大家把獼猴桃賣掉啊，農民太不容易了……」

「又來這一套，打住，天天農民不容易，我容易嗎？想道德綁架我嗎？你們自己選的嘛，自己想辦法去！」

說完，我扭頭就走，留下一群責罵李梅的村民和勸眾人冷靜的村長。

沒走幾步，就聽村長大喊一聲：「明天楊縣長還來呢，我們這個樣子，明天慶功會咋開啊？」

眾人才逐漸冷靜下來，半天了才各自散去。

6

第二天，我還在睡夢中，就聽見外面人聲鼎沸的。

我爸把我拉起來說要去村委會參加楊縣長的慶功會。

村民們都拿著椅子往村委會走。

跟村委會傳來的慷慨激昂的音樂不一樣，村民們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

我也能理解，果子都快爛在樹上了，哪裡還有心情去什麼慶功會？

到了村委，李梅和村長忙著布置現場，鎮上的領導也都來了。

因為有省臺的記者，所以安排了幾個村民接受採訪，還在旁邊排練，我一看，都是村長的親戚，或者是村幹部家屬。

李梅看大家都蔫不拉幾的，就過來跟大家說：

「大家都坐好，打起精神來，一會楊縣長就來了。」

「樹上的果子馬上就爛了，怎麼打起精神？要不是你李書記，小川早就幫我們把果子賣了！」

二嬸家種得多，說起話來一點面子都不給。

李梅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村長過來打圓場：「我們還在想辦法啊，今天楊縣長要來，李梅書記昨天一晚上都沒睡著，大家就不要繼續給她壓力了。」

張叔也沒闲著：「村長，你們當官的怕上級，我們可不怕，你李書記害得我們沒賣出去，爛地裡你不該負責嗎？最好讓楊縣長撤了她。」

「對，讓楊縣長撤了她！」

「當初就該聽聽小川的。」

「就是，以前小川幫我們賣，我們哪用操心這些事？」

聽他們在七嘴八舌地討論，我不由得想笑：從小賊眉鼠眼的白小川現在變成好人小川了？合著前幾天要把我祖宗們刨出來的不是他們？

「差不多得了，李書記也是想讓你們賣個高價，多掙點錢，再說了，不讓我賣也是你們自己決定的，怪人家李書記幹嘛？」

看我都說話了，那幾個刺頭不再說話了，畢竟，他們還想著找我幫他們賣獼猴桃呢。

李梅看我給她解圍，投來感激的目光，看著她的大黑眼圈，估計也擔心楊縣長發現這個事情大家都下不來臺，這兩天估計把她折騰得夠嗆。

一方面，到處跑訂單，估計累得夠嗆，更重要的是，如果被楊縣長發現了，怎麼和他交代？

搞不好，這個慶功會很快就會變成「批鬥」大會。

7

不一會兒，楊縣長的車隊就到了村委會大門口。

前面的車是省臺的記者們，車上下來幾個人，一組拍楊縣長和村民親切握手，另一組開始採訪安排好的村民。

我對這種粉飾太平的做法特別無語：村民的獼猴桃還在樹上等著訂單，你就開慶功會歌功頌德，這不是純純地隻顧自己，脫離群眾嗎？

楊縣長看到自己十年前推進的扶貧項目欣欣向榮，人也特別欣慰，握著村長的手開始回憶過去：

「十年前，我還是財政局的副局長，對口扶貧石壁村，那會兒，村裡什麼也沒有，咱請了省裡的農科專家，發展種植獼猴桃，你看看，這些果樹現在長得多好，剛才路過看見樹上都是果子。」

「當然都在樹上，一斤都沒賣出去！」

臺下有人嘀咕，村長瞪了一眼，大家才安靜下來。

楊縣長繼續回憶當年創業的艱辛，村長聽得老淚縱橫，我不確定他是想起了過去創業時的艱難，還是現在獼猴桃賣不出去給愁的。

不過，也沒有太多時間讓他抒發感情了，大家跟著楊縣長一起到了村委大院子裡，楊縣長和鎮上領導坐到主席臺上，等記者架好攝像機，慶功會就開始了。

楊縣長首先講述了當年創業時的艱辛，又是找專家，又是跑貸款，但是，看到大家能夠有現在的成就，過上了好日子，他還是非常欣慰的。

接著，他感謝了基層的領導，尤其是村長和李梅書記。

不過，還沒等楊縣長說完，二嬸就抱著一筐獼猴桃進來了。

8

「楊縣長，你說那麼多沒用，能不能幫我把我家的獼猴桃賣了？」

二嬸一邊說，一邊把一筐快熟透的獼猴桃抱到主席臺上。

縣長秘書以為是村民為了感謝楊縣長，親手送上自己家種的獼猴桃讓楊縣長嘗個鮮，所以，還幫著一起抬到楊縣長跟前。

但是，聽了二嬸這句話後，臺上的人都有點蒙了。

還是楊縣長淡定，朝李梅和鎮長看了一眼，然後從筐子裡拿了一顆獼猴桃。

「今年的果子長得真好啊。」

「別說有的沒的，楊縣長，村裡的獼猴桃可是快要爛在地裡了，到現在，一斤都沒賣出去呢。」

李梅趕緊走過來，拉著二嬸就往下走。

「二嬸，我還在想辦法，你別搗亂了。」

二嬸一聽就不高興了：「李書記，本來我也不想說，要不是你，大伙現在能這麼著急嗎？跟小川說得好好的，你橫插一槓子，現在好了，就等著果子爛地裡？」

一邊說，一邊開始抹眼淚了。

李梅站在那，滿臉通紅，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底下村民也開始紛紛議論：「往年我們根本不用操心，小川早就幫我們弄好了，這個李梅書記，自作主張，害得大家一斤都沒賣出去。」

楊縣長一頭霧水，看著二嬸，想緩和一下這個尷尬的局面。

「大姐，你這筐我個人買了，一會兒把錢給你哈。」

「楊縣長，園子裡還能摘 20 筐，底下村民哪家沒有幾十筐？您能買完嗎？」

村民們就這點好，不區別對待，我管你是誰，害我掙不了錢，我就懟你。

看著他們對楊縣長都這麼剛，我突然覺得刨我家祖墳也不是那麼過分了。

二嬸這麼一鬧，電視臺記者也愣住了，趕緊關了攝像機，其他領導都尷尬地你看我，我看你。

還是楊縣長冷靜，直接拿起話筒和大家說：

「老鄉們，非常抱歉，我來的時候以為這是一個慶功會，但是，看樣子，我們是沒功可慶了，我們改成現場辦公會，幫忙處理大家眼前著急的問題，我現在就組織領導幹部開會，大家少安毋躁。」

說完，就領著鎮上的領導和村長、李梅進了村委會辦公室。

9

村裡人都在院子裡等著，畢竟辛苦了一年，現在賣不出去，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不能讓他們走了。

一會兒，李梅出來，老老實實地走到我跟前：「小川，楊縣長讓你進去商量一下怎麼辦。」

本來在吃瓜的我，一下子被拉進瓜田。

我跟著李梅進了村委辦公室，楊縣長示意我坐下，然後對著大家說：

「我先做個自我批評，縣裡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去過問下面的事，其實看到樹上的果子沒有摘，我就應該想到銷路不好了，還得村民提醒我才意識到，真的不應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