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聽見我爸喊我：「還睡呢，祖墳都快讓人刨了！」

我一骨碌爬起來，跟著我爸就往祖墳那跑。

果然，一群人圍著我家祖墳，要把我死去的祖宗們刨出來給他們主持公道。

幸好新來的大學生村官李梅攔著激憤的眾人。

我感慨了一聲：「讀過書的素質就是高啊。」

我爸黑著臉：「要不是她在背後搞鬼，哪來這麼多的事？！」

1

十年前，市裡的農科專家調研後發現我們村適合種植獼猴桃。

恰好，政府也在推進扶貧項目，當時跟我們對口幫扶的財政局楊局長就給大家爭取到了免息的扶貧貸款，用來發展當地的獼猴桃種植業。

第一波果農掙到錢以後，村裡每家每戶都開始種了。

我從部隊復員後，也加入了種桃大軍。

到了收果子的時候，很多小商販從農民手裡收了果子後，賣給市裡的大批發商，他們在中間掙個差價。

發現這個商機後，我直接把自己種的果子賣到批發商那裡，同時，順路把村裡的獼猴桃收回來，一起賣給那些大批發商，也賺個差價。

本來一切都好，但是這個大學生村官李梅來了以後，就開始作妖。

她不知道怎麼了解到去年大批發商的收貨價是 5 塊，我給了村民 4 塊。

她把這個事情告訴了村民，而且說我賺了黑心錢，村民們聽到後氣憤不過，才要刨了我家祖墳來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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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梅看見我來了，指著我就說：「冤有頭，債有主，白小川賺了黑心錢，我們找他說理，不能讓他祖先死了也不安生啊。」

她這麼一指，所有人都朝我這邊圍了過來。

二嬸直接指著我的腦袋說：

「說，是不是拿了我們的黑心錢？小的時候就看你長得賊眉鼠眼的，長大後心這麼黑，自己村裡人的錢都昧良心拿。」

二嬸還沒說完，張叔就接上了：

「小川啊，我們是看著你長大的，咱石壁村幾百年可沒有出過你們老白家這麼黑的人啊。你 4 塊錢從我們手裡拿的獼猴桃，轉手就 5 塊賣給人家了，啥也不幹就拿了我們 1 塊錢。」

「張叔，那可不是你的 1 塊錢，那是我掙的錢啊。」

「你還好意思？你幹啥了？你施肥了，捉蟲了，還是套袋了？」

對於這種極度不講理的人，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對付。

很快，其他人也開始紛紛指責我黑了村裡人的錢。

在眾人的責罵聲中，我爸回頭看著我：「小川，當著鄉親們的面，你告訴我，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有沒有拿這 1 塊錢？」

我點了點頭：「是的，但是這不是拿，這是我該得的啊，所有獼猴桃販子的收購價都是 4 塊，我的價格沒有比別人的低，而且……」

「別說了！」我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繼續說，「小川啊，你真的不應該拿鄉親們這個錢啊。」

「爸，這不是拿，是我掙的，我墊著錢，幫大家採摘、裝車、運輸，果子磕碰傷也是我承擔，其他商販也沒有這麼幫你們啊？」

聽我這麼說，人群裡開始騷動了，李梅也站出來跟我對質：

「你說，你是不是 4 塊錢收回來，5 塊賣給批發商了？」

「是啊，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啊。」

「怎麼就正常了，你什麼也不幹，就黑了鄉親們 1 塊錢，鄉親們多不容易你知道嗎？起早貪黑的，就指著這個生活，你倒好，昧著良心拿了他們的辛苦錢！」

說著說著，李梅都開始哭了起來。

村民們見狀更加生氣了，我爸也揚起手，打算打我。

「你們能不能講點理？其他商販 4 塊錢收購，你們覺得是正常商業行為，我也是 4 塊錢買，怎麼就黑心了？我還幫你們去地裡拉呢！而且，我墊資，還有路上磕碰損失，都是成本啊。」

李梅還在那不依不饒：「白小川，你說的那些不都是順手的事情嗎？你是村裡的人，你就不能體諒村裡人嗎？農民多不容易啊，你怎麼好意思？」

我徹底無語，說得好像我很容易一樣。

2

在眾人的輪番轟炸下，我的聲音徹底被淹沒了。

恍惚中，我似乎隻看到亂飛的唾沫星子以及眾人對我指指點點，剎那間，感覺腦袋都要爆炸了。

於是，我大聲喊了一句：「好了，今年這獼猴桃，我不收了，你們愛上哪賣就去哪！」

張叔指著我的鼻子：「沒有你這個白屠夫，我們還得吃帶毛的豬？我們無所謂，但是你這黑心錢可是拿不到了。」

二嬸也附和：「李梅已經聯系好了批發商，我們自己去賣，5 塊錢！」說完還伸出一隻手，讓我數她的五根指頭。

在眾人口誅筆伐下，我灰溜溜地回到家裡。

這幾年種植的面積越來越大，周邊幾個鎮，甚至隔壁縣也開始大規模種植了，越來越難賣了，我也不蹚這渾水了。

李梅成了村民的英雄，在眾人的簇擁中，她全身散發著聖母的光芒，一路去了村委會，人人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畢竟，今年每斤能多掙 1 塊錢。

到了下午，去村委會給李梅應援的我爸回來了，他把我一頓數落，然後說：

「看人家李梅。不愧是大學生村官，安排得井井有條。」

「都安排啥了？」

「老張負責對所有種植戶進行摸底，看看今年的產量有多少，二嬸負責協調村裡的農用車運輸，李梅書記自己去市裡找批發商談合同，老村長組織大家進行集體採摘。」

我冷笑一聲：就今年這個情況，她還去談合同？我也是同意批發商押兩個月貨款，人家才同意今年優先收我的果子的。

我爸又神秘兮兮地跟我說：「還有個事，老村長說，楊縣長過幾天要來，把咱村作為扶貧成功的典型，要開個慶功會，據說要上省臺新聞，估計主要是表揚李梅書記，說不定她可以高升了。」

「趕緊升了吧，就別折騰咱村了。」

「混賬，楊縣長他們來了也可以宣傳咱村的獼猴桃啊。」

楊縣長就是當年我們村的對口幫扶的楊局長。

3

第二天，我看著李梅趾高氣揚地走到村口，說是進城裡去賣獼猴桃。

張叔帶了煮雞蛋，二嬸帶了鍋盔，讓李梅路上吃。

老村長語重心長地對李梅說：「楊縣長下周就來咱村裡，表彰我們的扶貧工作，並且把我們的獼猴桃種植扶貧項目作為一個典型報到省裡。等你把這些獼猴桃賣出去，咱村可不隻是脫貧這麼簡單，都可以說是小康了！」

眾人紛紛喝彩，李梅也是信心滿滿：「村長，你放心，今年，咱一定會比往年多一點收入。」

說完，還意味深長地朝遠處的我這裡瞥了一眼。

我也懶得理他們，已經到了獼猴桃收獲的季節了，我和父母把自己園子裡的獼猴桃採摘完畢，拉著去城裡賣了才是正事。

過了兩天，我給訂好貨的劉老板交貨的時候，看見李梅在庫房外面站著，灰頭土臉的，一臉憔悴，完全沒有出發前的驕傲了。

算了一下，她進城整整兩天沒回去了，應該是沒找到銷路，不好意思回村了。

我交完貨，順便問劉老板今年的行情，劉老板跟我說：「今年獼猴桃大豐收，隔壁縣的獼猴桃也上了，整個市場上都是獼猴桃，你是老熟人，我繼續按照 5 塊收了，其他的已經沒辦法收了。」

說完還給我指了指堆積如山的獼猴桃。

「外面那個女的幹嘛呢？」我故意問了一句。

「她啊？賣獼猴桃的，說她村子裡有幾十噸，讓我 5 塊錢收了，估計是來搞笑的，今年這個情況，哪有人敢收？」

李梅看見我出來，把獼猴桃都卸到劉老板的庫房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跟著我，一邊走一邊跟我說：

「白小川，你看劉老板能不能把咱村裡的獼猴桃都收了？」

我瞅了她一眼，心裡想：你不是喜歡當好人嗎？

「不好意思，李書記，我怕村裡人刨我家祖墳，這個事啊，我也管不了。」

說完，我就開著車回家了，留下李梅一臉尷尬地站在那。

4

到了村裡，我發現村口已經聚了一群人。

估計是等了幾天，都沒有等到李書記帶著訂單回來，開始著急了。

尤其是他們看見我把早上自己家裡拉出去的一車獼猴桃都賣了，而他們家的獼猴桃還在樹上等著。

這東西，過幾天就得收了，要不然就爛在樹上了。

張叔站在路中間把我攔住：

「小川，你看見李書記了嗎？說是去城裡賣獼猴桃，都快三天了，還沒有消息，不會是賣不掉吧？」

「沒有，沒有，張叔，沒有的事，我看到李書記跟人家商量好了，6 塊錢一斤！」

二嬸馬上就叫起來了：「不能吧？李書記說的是 5 塊，她不會也要賺咱的差價吧？」

本來焦慮的眾人馬上開始激動，剛才死一般地沉寂，擔心賣不掉，現在突然聽說李書記 6 塊一斤賣了，又開始擔心被人佔了便宜。

有人都開始嘀咕：「真沒想到，李書記也要吃我們的黑心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看到這個情況，心滿意足地吹著口哨回家了，自作孽，不可活，叫你再惹我。

村長看情況不對，就跟著我到了我家。

「小川，李書記真的賣了 6 塊錢每斤？」

「我不知道啊，我隨口說的。」

「你可不能瞎說啊，明天楊縣長就要來開慶功會了，要是再賣不掉的話，這個會還開不開了？」

「村長，這事跟我沒關系啊，我也不收你們的獼猴桃，也不掙你們那一塊錢，楊縣長來了也是你們村長和駐村書記接待，幹得好，進步的也是人家李梅書記，出了事，也是你們村幹部承擔後果。」

村長看我明顯不高興，給我解釋道：「村民們就是這樣，都靠著獼猴桃吃飯呢，也想多掙點，不過，那天要刨你家祖墳這個事情，的確不對，我也批評那幾個挑頭的人了。」

我正想跟村長繼續聊幾句，突然外面有人喊著：「李書記回來啦！」

村長一聽，著急忙慌地往外跑，60 多歲的老頭子健步如飛，我也趕忙穿上衣服跟著村長一起往村口走。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