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文茂垂著眼,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溫曦,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照……他已經死了。
「之前我找過他,可尋遍了雲州都不見他蹤跡。
「後來我在城郊的春華坡發現了他的墳茔,和溫府所有人在一起。
「守墳的老乞丐說,他親手埋了阿照。」
我又開始大笑起來,笑這世間荒唐,笑所謂的善惡有報。
可笑!太可笑了!
我一邊笑一邊質問眼前的人:「何文茂,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讓我這麼痛苦地活著?
「我家人全死了,我活著幹什麼?」
我一把扯開了衣帶,扯亂了發髻,往他懷裡撞。
「你是想讓我當你見不得人的外室嗎?來啊,來啊!」
何文茂忽然伸手抱住了我,他很用力,讓我動彈不了。
「溫曦!
「整個溫府隻留下你一人,你就是他們的希望。
「你若死了,溫家將永遠頂著罪犯的罵名,永世不得翻身。」
他一字一句,將我從瘋魔的狀態中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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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徹底安靜下來,不再言語,隻靠在他懷裡嗚咽著流淚。
等我停止了哭泣,他彎下腰,輕輕拍了拍我的背,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我會一直陪著你。」
墜入萬丈深淵的過程中突然被人穩穩託住是什麼樣的感受?
是一瞬間有了倚仗,有了活下來的勇氣。
5
在這間別院,我度過了漫長的冬季。
我變得沉默寡言,時常坐在窗前看雪,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何文茂空闲時會來陪我,他也喜靜,在屋內看書臨帖,偶爾與我談論幾句書中的內容,從無半分逾矩之處。
直到開春,劉叔來找了我。
他說何長史官遷洪州刺史,告身已經下來了,下個月舉家赴任。
還有一件事。
何文茂的親事定下來了,是與雲州都督的小女兒。
不日他們將完婚,新婦將隨他一同去往洪州。
我知道劉叔的意思,朝他行了一禮:「即使劉叔今日不來,我也準備離開了。」
劉叔並未松了一口氣,反而眉頭緊蹙:「你……準備去哪兒?」
我釋然一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我可舍不得拿去冒險。
「我準備回照水縣老家,落葉總是要歸根的。」
劉叔從袖中拿出一沓銀票:「這樣也好,如今太平世道,你拿去做些小生意,生存下去不是難事。」
我收下了銀子,再次朝他行禮道謝。
劉叔面露不忍,卻還是叮囑道:「如果後面……
「文茂救你一事,還請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飛快接住他的話,「我的一切,皆與何府無關。」
當晚,何文茂來陪我吃飯。
七日不見,他似乎憔悴了許多,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主動給他添了一杯酒:「我欠你很多。
「如果可以,我真想拿一生來報答你。」
「曦兒……」
何文茂目光動容,抬了抬手,卻還是沒有動。
我眼中有淚,硬是不要它掉下來:「不說這些了,來,喝酒。」
他看了一眼我遞過去的酒杯,接過一飲而盡。
一杯接一杯,像是要飲盡所有煩惱。
半個時辰後,我將他扶到了床上,簡單收拾好包袱後,將一封訣別信留在了枕下。
路過書案時,一張白紙飄落到我腳邊。
上面的字結構飽滿,剛勁有力,寫下短短兩行字。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出門前,我最後看了他一眼,心中苦澀。
如果沒有這場變故,該多好啊。
我們會是濃情蜜意的結發夫妻,一起吟詩賞花,一起闲話家常,一起琴簫合奏。
我們會伉儷情深,生死不離。
等不了今生,隻能盼來世。
6
我並未去溫府眾人的墳前,隻暗自下定決心,要麼為溫府昭雪沉冤,要麼與他們在地下重逢。
孟秋還活著,可我不能去找她。
她心靈手巧,自己一個人定能重新謀個差事,有一段新的人生。
我隻會拖累她。
離開雲州後,我直接去了京城。
我的目標很清楚,就是趙郡王。
我要殺了趙郡王。
這幾個月我並非日日消沉,我想通了溫府被陷害的來龍去脈。
溫府出事的前幾天,趙郡王派人傳話說,蜀地進貢的錦緞過幾日會經過雲州,需要在我們家的莊子上放一段時間,他還特意叮囑蜀錦珍貴,要小心存放於幹燥通風的地方。
父親不疑有他,當即命管事李伯將鑰匙給了送信的人,並派了十餘名小廝前去幫忙。
誰都沒想到,後面送進去的不是錦緞,而是私鹽。
就這樣,江南的巡察御史趙淵在溫家的地盤上來了個「人贓俱獲」。
我父向來為人寬和仁厚,不會得罪什麼人。所以趙郡王接近溫家從一開始就打好了算盤。
他的目的,就是藏匿私鹽,溫家隻是他找的替罪羊。
7
京城與照水縣一樣,富貴人家會聘請技藝高超的女先生上門為家中姑娘授藝,權貴人家賓客宴請更是少不了奏樂歌舞。
我也曾聽父親提起,趙郡王好擺宴,更好絲竹管弦,常與樂姬一同合奏。
隻要能去官宦權貴筵席,就很有可能見到他。
在一家樂館當樂師,是我能靠近那個圈子最好的辦法。
我在京城打聽了幾處樂館,幾番比較後,站在了妙音堂的門前。
妙音堂的管事娘子姓崔,一雙精明的圓眼上下打量著我,問我的出處。
我挽起了婦人發髻,穿著素淨的裙衫,稱自己新寡,本想來京城投奔親人,不料親人已經亡故,如今孤身一人,想要謀個生路。
崔娘子看我的眼神帶了一些憐憫,試過我的琴藝後,她決定留下我。
我一直都知道她給我的工錢比別人要少,但我不在意。
妙音堂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樂館,來這裡聘請樂師的人非富即貴,我能一直留下就好。
或許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對我態度還算不錯,碰到有人故意刁難也會維護我。
不過最初崔娘子隻是讓我去後宅授藝,宴請並不叫我。
我不能著急,隻管靜下心做好分內的事,幾年下來,由於我琴藝高超,又安分守禮,教過的小姐都頗有長進,在各府的口碑很好。
漸漸地,我授藝的人家,從普通的富戶到朝中官吏,甚至文人雅士的評彈偶爾也會出席。
崔娘子更加放心我,她開始點我去京中官員的宴請。
又過了幾年,我終於獲得了去權貴宴會上彈琴的機會。
有好幾次,趙郡王離我隻有幾步的距離,我感覺隻要抬手就能要了他的命,但在妙音堂待了幾年後,我沒有選擇貿然行事。
趙郡王始終是皇親貴胄,爪牙還這麼多,他若出事,我大仇得報死了也罷了,可還會連累崔娘子。
她有鍾愛她的丈夫和可愛活潑的女兒,以及妙音堂十多位姐妹。
我不可能讓他們為趙郡王這種人送命。
從趙郡王結交的朝臣,以及他們的言談舉止中,我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信息。
經過梳理後,我發現趙郡王所圖,絕對不是中飽私囊這麼簡單。
越往下查,我越清晰地意識到,趙郡王是在豢養私兵,勾結朝臣,意圖謀反。
而趙郡王的身後,還有個比他更大的人物。
我想殺趙郡王,遠遠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這不是憑我一人之力就能做到的事。
等驗證了我的猜測後,我既憤恨又興奮。
憤恨的是趙郡王竟然為了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害了溫家滿門;興奮的是終於有了一個比溫家慘案更大的理由去扳倒他。
這意味著我不會孤立無援,總有人和我一起在做這件事。
而趙郡王,一定不會成功。
他狂妄自大,心狠手辣也就罷了,關鍵是他摳門又小氣,下面的人頗有怨言。
其中就包括崔娘子。
一次郡王府的夜宴後,她在店裡撥弄著算盤嘀咕:「好歹是個郡王,點名要了我最好的琴手,最後還要跟我赊賬。」
隨我一同去的琵琶手珍珠也附和道:「一個子兒的打賞都沒有,下次我都不想去他那裡了。」
彈箜篌的歡兒也過來湊熱鬧:「郡王府的門房是我表兄,他說郡王在前方闊綽,讓手下在後方結賬的事兒可沒少做。
「他還說,在郡王府當差領的月俸還沒我們這裡多。」
幾個姑娘捂著嘴偷笑,崔娘子也笑罵道:「去去去,說得好像老娘虧待了你們一樣。」
她又很憂愁,「他的面子我不能不給,可我的錢他什麼時候能給?」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趙郡王必敗,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我將與趙郡王走得近的大臣的官職姓名一一記下,默默觀察他們的言行,然後回去整理成冊。
請我去授藝的人家越來越多,我隻選擇這些官員的家裡。
從他們女眷的口中,多多少少都能探聽一些消息。
年復一年,我基本可以確定朝中哪些官員是趙郡王的「左膀右臂」,他們有的在明,有的在暗,互相遮掩。
趙郡王背後的慎王是皇帝親子,他二人在朝中勢力深厚,我勢單力薄,貿然揭發無異於以卵擊石。
想要一擊即中,必須有鐵證和足夠堅實的後盾。
8
崔娘子越來越討厭趙郡王了。
赊賬也就算了,他還要討價還價。
「也不知道在搞什麼,三天兩頭地請客,有本事請客沒本事結賬!」
崔娘子隻是私下抱怨,明面上還得賠著笑臉送走郡王府的人。
她走過來看我擦琴,感嘆道:「你真是個老實人,郡王府別人都不願意去,你不僅每次都去,還從來不抱怨。」
我微微一笑:「娘子,除了郡王府,哪一家不是既給了賞錢又結清了賬的,咱們還是賺得多。」
崔娘子似乎是被我安慰到了,自言自語道:「也是,誰做生意遇不見幾個晦氣的主兒。」
她話頭一轉,又笑起來,「惜文,上次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崔娘子說的是隔壁林秀才的事,他託崔娘子向我提親,我已經拒絕過多次了。
「娘子,我十年前來的時候就說過,我命中克夫,前一個丈夫就是不信邪非要娶我,我才成了寡婦。
「那林秀才雖然有三十五歲了,可並非不能中舉,若娶了我,萬一才當上舉人便喪了命,不是可惜嗎?」
崔娘子還想再說些什麼,門口傳來了一道男聲:「喪夫?」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門口的人。
就是這個聲音,支撐著我度過了三千多個難熬的日夜,也是這個人,將破碎的我一片片撿起,拼湊出完整的樣子。
他微微皺著眉,有些疑惑地望著我。
十年未見,他的模樣並未有多大變化,隻是少了年少時的意氣風發。
我猝不及防劃斷了琴弦,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崔娘子一臉「我懂」的表情,悄悄退到了後院。
「何……何公子。」
我突然有些手忙腳亂,但還是先請他坐下。
「何公子怎麼來了京城?」
「我來赴任。」
我悄悄瞟了一眼他的包袱:「怎麼沒有攜家眷同往?」
他低低笑了聲:「家眷?我的家眷說她喪夫,你說該如何?」
「?」
見我一臉不解,他歪了歪頭:「那張紙條不是被你帶走了嗎?」
我下意識摸了摸荷包的夾縫,心虛地把它往身後藏。
他注意到我的動作,收起玩笑的神情:「我並未成親。」
接著,我迷迷糊糊地就答應了過幾日搬去他的官邸。
其實我很清醒。他明知我身陷泥沼,卻仍然如此固執,這樣的他,我再也拒絕不了。
我向崔娘子請辭時,她著急地拉住我的手:「怎麼突然要走,是我哪裡做得不好?」
「娘子待我很好,隻是我那不怕死的丈夫回來了,我得去找他。」
崔娘子知道我決意離開,將一袋銀子遞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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