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還有崔大娘,她一直盼著小翠回家看她。
還有阿題……她們家的冤屈還未平反,她還在家裡等我回去。
還有月影樓裡上百個受盡侮辱的良家少女。
她,還有她們,都在等我。
所以我,必須快一點,再快一點。
我日夜兼程,終於在三日後,趕到了京城。
登聞鼓近在眼前。
我那雙腳,卻如同灌了鉛水一般。
每抬起來,就重逾千斤,踏下去時,卻又錐心刺骨。
血泡起了又破,破了再起,最後反反復復長成了血膿。
一步一步,留下一個個冒血的腳印。
我拿起鼓槌。
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敲。
「嗡——嗡——」
25
告御狀的證詞,已經深深刻在了我的腦海裡。
Advertisement
長公主殿下一問,我就滔滔不絕地講了出來。
說謝侯府非法勾連權貴,說月影樓囚禁良家女子。
說刺史大人黑白不分,說狀告者反遭汙蔑。
一本本名冊,長長的狀詞,上百個少女的指印。
還有那本記載著骯髒交易的賬冊。
我都拿了出來。
長公主聽著聽著,雙眼直欲冒火。
我深深跪伏在地。
「求聖上明察,求長公主殿下,明察!」
我已見過太多的不公,經歷過太多的失望與絕望。
倘若這次再受打擊,我會毫不猶豫地撞死在大殿前。
不願苟且偷生、備受屈辱地活著。
萬幸,聖上肯為我作主,長公主肯為我作主。
她甚至直接起身把我扶了起來,不嫌棄我身上的腥臭和髒汙。
「能走到這裡,你辛苦了。
「你好好休息,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
我拼命點頭,又拼命搖頭。
帶著血汙的淚水,落到了長公主的袖袍上。
我嗚咽著:
「草民叩謝長公主殿下!
「隻是,草民,草民還需要回去,我的姐妹們,還在等我。」
26
長公主懇請聖上下旨,派三王爺去冼州治亂。
又安排馬車快馬加鞭護送我回城。
等我趕到冼州的時候。
一切還跟從前一樣,又或許都不一樣了。
我想讓衙門放人,樂娘子是無辜的。
可衙頭卻和我說,她受不了酷刑,已經死了。
謝連凱命人百般折磨,要她說出月影樓中的內鬼。
可樂娘子始終閉口不言。
聽說,後來有人剝光了她的衣裳。
用滾燙的開水一遍遍澆在她的身上。
用梳子一次次梳她的血肉……
最後她咽氣的時候,渾身上下,沒一塊完整的好肉。
我救不了她,哪怕我已經拼勁全力趕到京城,我還是救不了她。
那阿題呢?
我的阿題在哪?
我想告訴她,大理寺已經同意對蘇家翻案再審。
她可以親眼看見大仇得報。
可我……怎麼都找不到她。
原來,我走之後,謝連凱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我。
順帶著也搜查到阿題常常去我房間。
他將阿題幽禁起來,又想折辱於她。
可他損了身子,震怒之下,竟然派人給阿題上了木馬。
阿題承受著身下的劇痛,愣是一個字也不說。
謝連凱明明知道溜走的那個人就是我。
但不管他怎麼查,用盡任何酷刑,就是沒有一個人供我出來。
後來追查到崔大娘家裡。
崔大娘隻說不知情。
夫婦兩個被亂刀砍死。
阿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最後被謝連凱發狠扔到了亂葬崗。
十餘條餓肚子的野狗硬是把她咬死了。
大仇得報,我本來有無窮的力氣想分享給我的姐妹們。
可如今我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了。
我靠著牆壁,腳上的疼痛再也感受不到。
隻覺得內心痛楚如潮水般襲來。
真的,真的好痛。
27
謝侯府,徹底倒了。
三王爺雷厲風行,我給的證據太過詳實,幾乎把謝家釘死。
樹倒猢狲散,一棵盤根錯節的陳年老樹倒了,連帶著多個達官權貴都被嚴懲。
周刺史因公徇私,被貶為平民,流放青州。
謝家被株連九族。
我最後去看謝連凱的時候,他渾身凌亂不堪,再沒了當初謝小侯爺的風度和驕矜。
兩個官兵摁著他,他的頭卻使勁仰著,衝我笑。
「我沒想到,最後溜出去的那個人,竟然是你。」
我忍住自己想把他千刀萬剐的心,顫聲道:
「你如何想不到?九年前,你害死我阿姐,害死安撫司副使蘇家。
「你害死的無辜性命這麼多,這九年來,你早該夜夜提心吊膽,寢食難安!」
謝連凱憤憤地盯著我,沒有任何愧色,反而仰天哈哈大笑。
「蘇題,阿題。這娘們兒告訴我她叫阿題,我原以為是指她啼哭起來格外讓人有欲望。
「沒想到死到臨頭時,卻說她是金榜題名的題,你說好不好笑?
「你不是把蘇題當成親生妹子嗎?你知道她在我身下的時候,被玩弄成什麼樣子嗎?
「那本畫冊上,其實就畫了好多啊。
「她那麼乖巧柔順,自然很多少爺都願意疼愛她,怎麼你一張都沒有發現嗎?」
我的臉色煞白,那本骯髒屈辱的畫冊,我沒有勇氣細看。
翻到我阿姐的那一頁時,我就再也看不下去。
那畫冊是阿題親手描摹,所以我沒想到,那裡面竟然也有她自己……
「不管我怎麼折磨她,那死娘們都閉口不言,不肯說出你的去向。
「你知道她臨死前說什麼嗎?她忍不住叫你呢,她說阿姐,阿姐!她說她疼!
「疼什麼?她平日裡那麼會享受,騎在木馬上不應該很快活嗎哈哈哈哈哈!」
謝連凱又發出一陣笑聲,笑得他不停咳嗽。
魔鬼!魔鬼!
世界上為何要有這般殘忍嗜血豬狗不如的畜生?
滿腔悲憤擠得我胸口憋悶,我再也受不住,拔下一根發簪,衝著謝連凱使勁亂刺。
官兵死死按住,叫他掙扎不得。
鮮血濺出來,濺到我的身上,臉上,慢慢迷了我的眼睛。
三王爺在一旁瞧著,最終制止了我。
「長姐特意囑咐本王,要留他一條狗命,如此讓他死去,太輕松了。」
一語點醒了我。
手裡的發簪咣當一聲落地。
三王爺給謝連凱配了醫術精湛的太醫。
下令讓他日日承受酷刑,但卻始終無法死去。
隻是如此,未必能讓逝者安息,也難以泄我心頭之恨。
比起他的罪孽,這種折磨,仍是太輕、太輕了。
但能走到這裡,已經拼盡了我的全部力氣。
蘇家沉冤得雪,為表歉意,蘇氏父子被追封,官升兩品。
可惜,最想看到這一幕的那個人,卻再也看不到了。
整個月影樓,被夷為平地。
烈火熊熊燃燒的那一刻,我看見阿姐對著我歡歡喜喜地笑:
「落落,等阿姐發達了,帶你吃遍天下最好吃的東西。」
我聽見阿題溫柔而又堅定的聲音:「我懂。」
她說她懂。
我那時不以為然。
我自然想不到,冼州飢荒時, 她還隻是一個六歲的孩童。
她背負著蘇家的冤屈和滅門之仇,毅然決然地踏進了月影樓。
時至今日, 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楚和折磨,我不知道。
她從來不喊疼,可我給她沐浴清洗時, 卻背對著我掉眼淚。
眼淚一滴滴砸進浴桶裡,蕩起一圈圈漣漪。
我隻當是瞧不見。
我聽見樂娘子的低語,說那畫裡頭, 有她的妹子。
她說自己這輩子蠅營狗苟, 貪生怕死。
可被抓走的那一刻, 她用盡力氣也要叫我走。
她明明是那麼嬌氣的一個人,哪怕被打到死, 也沒供出我的名字。
我還聽見蛐蛐兒一個勁地問我:「我阿姐呢,她什麼時候回來?」
崔大娘甚至依舊靠在門框邊,看見我就笑:「小翠會回來的,對吧?」
她們的聲音纏著我。
我卻緘默無聲。
我該怎麼回答?
我緘默無聲。
28
很久很久以後。
我給阿題,給樂娘子, 給崔大娘夫婦,立了一個衣冠冢。
就和我阿姐葬在一起。
每年,我都會和她們在一起說說話。
我跟阿姐說,我現在想吃什麼, 就吃什麼, 以後我會吃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
我跟阿題說, 你看, 我答應你的,等我們報完仇以後, 就去讀書,然後開一個學堂。
我現在已經學了很多很多字了。
長公主殿下特許我開辦了一個女子學堂。
來我這裡讀書的人很多很多。
我在這裡待了很久,一直到雙腿發麻。
我年輕時去京城時傷了腿,但凡久坐或者久立, 這雙腿都疼得發麻。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女孩跑過來扶我。
「落姑姑,我放學啦,咱們回家。」
我笑著勾了勾她的鼻子。
幾個妮子不情不願地白我一眼,各自回房去了。
「我應」「當然啦, 阿題以後要考取功名,要金榜題名呢!」
我回家,最後再回頭看了一眼。
我沒告訴她們的是——
月影樓裡的姑娘回家後,都把我當做救命恩人。
她們說,善惡有報, 蒼天有眼。
隻要太陽還在, 罪惡就不會存活太久。
可真是如此嗎?
無權無勢的弱女子, 想要復仇,需要拼盡這條性命。
倘若沒有更大的權貴出手,我們仍是壓在深淵裡的鴻毛。
無人在意, 任人羞辱,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需要犧牲那麼多條人命,才走出一條血路。
我真的算成功嗎?
這世道,真的公平嗎?
長公主殿下和我說, 會有這麼一天。
那時候,河清海晏,男女平等。
會有這麼一天嗎?
應該會罷。
我還願意相信。
本文完
熱門推薦

國師他一本正經
為了把小將軍搞到手,朕把國師賣給了名門貴女。 可小將軍拿朕當兄弟,毫無兒女私情。 反倒是向來清冷不苟言笑的國師。

你是我的星辰大海
高考完的那個晚上,我準備去找沈時初表白,卻看到他動情地抱著我最好的朋友蘇歆,在墻角溫柔地親吻,蘇歆在他懷中臉頰緋紅,雙眸微闔,羞澀地回應著他的熱情。 認識沈時初十二年,我竟不知道,他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不想和你隻是朋友
綜藝要求手機投屏。我的手機剛連上大 熒幕,高冷影帝便發來消息:【我的腹肌會跳舞诶{視頻}】

時光未老
"我要學駕照,老公和兒子都不同意。 「你分得清剎車和油門嗎?不好好在家待著,瞎折騰什麼?」 「媽,我就快結婚了,等我有了娃,你哪還有空開車?」 我仍然堅定道:「我要學。」 「你敢去學,老子跟你離婚!」 「好,離。」 兒子慌了,像他十歲那年一樣求我: 「突然離婚,你讓小涵爸媽怎麼想?你給爸道個歉,別鬧了,好不好?」 我攥緊新辦的身份證。 「我已經盡到了做母親的義務,今後,誰都威脅不了我。」"

丈夫讓剛出生的女兒喊白月光媽媽
"孩子滿月宴的時候,結婚三年的丈夫當著我的面把孩子抱給了他的白月光。 甚至讓孩子喊她媽媽。 我衝上前想要阻止,卻被他一把推開。 “你怎麼這麼自私?” “悠悠懷不了孕,隻是想體驗一把當媽媽的感覺而已。” “再說了孩子還小,喊一兩聲怎麼了?”"

歲尾夢蝶
"我姑母是個傻子。 但她一生尊貴,從皇後做到太後。 小時候,我以為姑母是傻人有傻福。 後來我成了她,才懂……瘋魔是上位者必經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