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但似乎又不至於到喜的程度。更像是蒙塵許久的琉璃珠,倏然亮了一瞬,聚集了精神。
烏行雪回想了一番,覺得那眼神竟然有些熟悉——就像當初在花家的時候,醫梧生抓著他的袍擺對他說“救我”的那一刻。
難道這掌櫃也被邪魔侵佔了,在剛剛聽到“天宿上仙”的那一瞬露出了原魂?
不對,不像,況且他身上沒有絲毫邪魔氣。
那是什麼呢?
烏行雪心想。
他回想起先前掌櫃說的那些話,忽然發現一個極為細微的問題——
掌櫃說,那書生和書童在店裡出事後,他便想起了仙門中人的忠告,覺得自己這客店確實像個禍地,每一寸土地都透著詭異。以至於他噩夢纏身,夜不能寐。
於是他去求了仙門來幫忙。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現在想來卻有些奇怪。
都寢食難安,夜不能寐了,他為何不搬店換個地方呢?他寧願在店裡放著駭人的棺椁,養著一具不知會不會失控的屍人,卻從未想過要換個地方。
為何?
是不想換?還是沒法換?
是他舍不得這處地方?還是出於某種緣由,無法離開這個地方?
烏行雪眯起了眸子。
***
Advertisement
掌櫃隻是眨了一下眼,便感覺一陣料峭寒風從頸後掃過。緊接著,那吹發可斷的劍刃就到了他喉嚨口。
上一刻還挾著封家弟子的烏行雪,這一刻已經到了他身後,快如鬼魅。
他聽見烏行雪低聲問他:“害怕這裡,又不離開這裡……你是在守著什麼嗎?”
這一句問話,就像給封袋劃出一道口子。
掌櫃眼神又亮了一瞬,周身巨震,就像忽然從長久的夢中驚醒。
他抖著眼皮張了張口,似乎竭力想說出什麼來,卻又抿上了唇,艱難地搖了一下頭。就好像他是想說的,卻被某種東西束縛著不能說,甚至還得否認,表達著相反的意思。
這反應著實詭異,卻證實了烏行雪的猜測。
他先前聽這掌櫃絮絮叨叨,以為是對方天生多話。那小姑娘吞吃生父也好,少爺吞吃書童也好,明明幾句話就能講清,掌櫃卻偏偏要從“後院生出玉精”開始說起。
現在想來,就好像他在能說的界限之內竭力說著,試圖讓聽的人明白背後隱晦的含義——這個地方不一般,但我卻不能走。
烏行雪又問:“你是在守一樣東西,還是一處地方?”
“誰讓你守的?”
“還有……”
蕭復暄會在那裡嗎……
掌櫃又竭力張了一下口。
或許在這些年裡,他將同樣的話絮絮叨叨說給過許多人聽,但聽到的人要麼驚慌、要麼忌憚,始終無人深想。
如今,他終於碰到一個問出這句話的人,所以無論如何得也要再多說一句。
就聽掌櫃用極為嘶啞的嗓音,艱澀開口,問了烏行雪一句話:“你知道……這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臺嗎……”
烏行雪一怔,腦中跟著閃過一句:
「你知道,那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臺麼?」
***
那是仙都的某一個長夜。
還是靈王的烏行雪辦完事回到坐春風,打發了兩個嘰嘰喳喳的小童子,帶著一壺上好的玉醑,翻上了瑤宮高高的玉檐。
檐邊浮著白霧,他支著一條腿倚靠其中,像是坐在遊雲之端。
他喝了三盞酒,有了些懶洋洋的困意,便枕著手肘仰躺下來,順手掩上了常戴的面具。
結果沒多久,他就聽見玉檐有動靜,像是有另一個人也上來了。
腳步從玉檐另一端走過來,在他身邊停下。
過了片刻,他的面具被人掀開一些。沒掀全,隻從下頷處抬了一角。
接著,蕭復暄的嗓音響在夜色裡:“你喝了我的酒。”
烏行雪上半張臉依然掩在面具裡,他懶得動,也沒睜眼,就那麼輕聲慢語地回了一句:“你簡直不講道理,我這玉醑一共有三壺,兩壺是我自己的,一壺是從你那裡順來的,你怎麼知道我喝的哪一壺。”
蕭復暄答道:“聞得出來。”
仙都的夜風掃得人耳朵痒,面具也有點鬧人,烏行雪眯了眯眼。
他撐坐起來,掀了面具,拎了酒壺遞給身邊的人:“還你。”
蕭復暄沒接,道:“下回還我整壺。”
烏行雪睨了他一眼,屈指敲了敲玉檐。兩個小童子便從屋裡顛顛跑出來,站在屋檐下仰著臉喊:“大人,有何吩咐?”
烏行雪衝他們道:“再給我拿一壺玉醑來,天宿讓我還他。”
兩個小童子揣著袖子,齊齊轉眸看向蕭復暄,深得他家大人真傳,道:“堂堂天宿,如此小氣。”
烏行雪支著腿在那笑。
蕭復暄垂眸看著那倆小的,不鹹不淡地說:“再大氣點,我那南窗下要被人搬空了。”
“……”
小童子理虧,回不了嘴,跑了。
烏行雪本著半壺也是還的道理,硬是給蕭復暄也斟了三杯。
等蕭復暄仰頭喝完,卻見烏行雪指著仙都之下的某處人間山野說:“落花臺好像上燈了,今日是三月初三?”
蕭復暄:“你說人間歷?”
烏行雪道,“嗯,應當是,那個山市三月初三點燈開市,十分熱鬧,我偶爾碰見會去看看。”
蕭復暄看向那片在靈王指點下隱約可見的燈火,他對那裡有些印象,曾經不經意間進過那片群山,但當時不是季節,沒見到山市。
烏行雪看了一會兒,道:“你知道,那地方為何會叫做落花臺麼?”
蕭復暄轉頭看他:“……為何?”
烏行雪說:“那裡很久以前有過一棵神木,比靈臺還要早,它所長之地遍生玉精,落花的時候綿延十二裡,所以叫做落花臺,現在那裡還有一些玉精殘留呢。”
許多神仙對神木都略有耳聞,但所知極少,有傳聞說那神木有起死回生之效,也有傳聞說那是假的。唯一不變的傳聞是,靈臺出現後,神木便不復存在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後來的世人常會納悶,為何一片少有花木、後來以山市聞名的地方,會叫做“落花臺”。
蕭復暄看了烏行雪一眼,問:“那你是從何得知落花臺的由來的?”
烏行雪說:“我最初就生在那裡。”
***
因為掌櫃那一句話,烏行雪零零碎碎想起了一些關於落花臺的話,再聯想掌櫃客店後院突然新生的玉精……
他頓時知道這裡守的是什麼東西了,也知道蕭復暄身在何處了。
或許那棵神木並不是真的不復存在,隻是出於某種原因,被靈臺天道封禁了起來。
他不知道蕭復暄是如何被納進去的,隻知道現如今再想進去,就隻能找到那個禁地的入口了。
烏行雪猛地抬眼,問掌櫃:“你那生出玉枝的石縫在哪裡?”
既然玉精是跟著神木的,那麼盯著那新生玉枝總不會出錯。
掌櫃幹巴巴道:“院裡。”
這家客店的院子也是依山而建,分三階,繞著整個客店形成一個半包的圈。
一階打了水井、搭了涼棚,四周都壘著山石。另兩階種了些多福多吉的樹,樹下也壘著山石。
偌大的院子到處都石頭、石板,也到處都有石縫。
但他偏偏得找到最準確的位置,畢竟禁處若不想被人覺察,入口定然不會大。
烏行雪掃了一圈,問掌櫃:“哪邊石縫?”
掌櫃伸手一指左處,烏行雪朝他所指方向看了一眼,幹脆利落轉頭就走,朝一個全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掌櫃:“……”
既然是禁處,既然掌櫃身受限制,不被允許說什麼。那麼他所指的地方定然是假的。
這種假地方,定然是離真地方越遠越好。所以掌櫃雖然不能直說,烏行雪卻能推出個所以然來。
他走了一段距離,又問一次掌櫃。
這次掌櫃略頓了一下,指了偏東南處。
他本以為對方會朝偏西北處摸過去,結果這回烏行雪又信他了。不偏不倚,就朝他所指的東南處走去。
掌櫃:“……”
幾次三番下來,掌櫃不行了,烏行雪倒是拿捏得精精準準。
最終,他站在了一處極不起眼的石堆邊。
那就像是院牆常受風吹雨打剝落下來的石塊,就那麼亂糟糟地堆在角落裡,無人打理,以至於爬滿了苔藓,幾乎見不到縫隙。
烏行雪抬手摸了一下那截斷牆,轉頭問那幾個封家弟子:“各位,會憑空開一道口子嗎?動靜小一些的那種。”
封家弟子面面相覷,他們似乎還在消失之人是蕭復暄的衝擊中,有些心不在焉的恍惚。
尤其是領頭那位姑娘。她手裡拿著幾張覓魂符,還沒來得及寫下蕭復暄這個名字,就已經沒有必要用了。
她聽了烏行雪的問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可以試試,可若是開不了呢?”
烏行雪看著他們道:“那我就隻能把動靜鬧得越大越好了。”
索性大開大合,將幻境影響到快要崩塌破滅時,那些相對堅硬穩固之地,應當就是最蹊蹺的了。
烏行雪越想越覺得這辦法可行,當即便要動手。
那一瞬,落花山市高邈的夜晚忽然濃雲瘋漲,電閃雷鳴,就連那堵塌了一半的院牆也開始猛烈顫動,就像極寒冷時控制不住打顫的牙。
烏行雪蒼白如寒冰的手指已經曲了起來。
他運了滿身氣勁正要狂湧而出,便感覺一隻手於山霧中伸出來,握住了他。
他怔然道:“蕭復暄?”
下一瞬,他曲起緊繃的手指放松下來。
濃霧撲面而來——他被那隻手拉進了禁地。
第40章 人面
一入禁地, 烏行雪正欲張口說話,就被撲面而來的煙火味嗆到了,咳得脖頸臉側都泛起了薄薄血色。
下一刻, 有人橫擋於身前, 幫他避住了吹來的煙風, 他才止住咳意緩和過來。
烏行雪抬眼一看,果然是蕭復暄。
天宿上仙身上也帶著煙氣, 估計是在這禁地呆了一陣,沾染上了。風掃過他衣袍時,也很嗆人。
但烏行雪卻沒吭聲。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