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大姨臉上的怨恨之色，不免心悸——媽媽今天做的事情，不就是上輩子我做的事情嗎？

我攔著大姨，不讓蔣進章打聰明針。

媽媽攔著大姨，不讓大姨去「活動關系」。

大姨拿了媽媽給的兩萬塊錢離開了。

我卻隱隱開始忐忑。

蔣進章那裡時間緊迫，短短的幾天裡，大姨不知道給媽媽打了多少次電話。

哭求有過，咒罵有過。

大部分時候在重復一句話：「芬兒你好狠啊！咱們爸媽走得早，是我把你拉扯大。

「進章是你外甥啊！是你親外甥啊！」

姨父回來之後，也來求了媽媽兩次。

後來，媽媽終究頂不住了，找到了我，希望我能給大姨轉五萬塊錢。

我沒同意。

媽媽生了氣，說我冷心冷清。

說錢沒了可以再掙，錢沒有家人重要。

我也越來越焦慮。

尤其是聽到電話裡的大姨咒罵媽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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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姨會不會像當初對我一樣對媽媽？我為什麼早一點不說自己重生了？我這個時候要是告訴媽媽上輩子的真相，媽媽隻會說我為了不借給大姨錢，所以騙她。

我甚至有一瞬間的松動——要不然，當作破財免災吧？我不能接受媽媽出事！

或者，或者我可以帶媽媽離開！我先帶媽媽避避風頭，然後，我帶媽媽離開這座城市！

剛剛重生的時候，我想著自己一定要報仇！

可現在，什麼報仇，什麼雄心壯志都不重要了！我要帶媽媽離開！

可大姨頻頻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不是我最焦慮的時候。

我最焦慮的時候，是大姨忽然停了跟媽媽的聯系。

我下了決定，先帶媽媽出去旅遊。

但還沒有來得及和媽媽說。

上輩子發生的事情，這輩子還是發生了！

12

竟然還是那個時間點！

大姨找到我，說媽媽出事的一瞬間，我竟然覺得松了一口氣。

還好她找的不是我媽媽。

直接報復的，也不是我媽媽。

還好我之前就準備了錄音筆和針孔攝像頭！

這一次，大姨依舊說要帶我去工廠見我媽媽最後一面，她依舊讓我坐在電動車後座，路上不要聲張。

我心在怦怦跳。我讓她等我一下，我去換一身衣服，要不然坐電動車不方便。

「還管方便不方便。」

大姨沒有攔我。

她的臉上帶著神秘的笑意，又強自壓下，生怕我看出什麼端倪。

我很快出來，針孔攝像頭藏在透明胸針下。

路上，我一直引導大姨說話：「大姨，我媽媽出了什麼事啊？」

「現在去廠房嗎？媽媽為什麼不跟我聯系啊？」

日頭還和上輩子一樣大，河灘還和上輩子一樣顛。

終於，又一次到了河邊，大姨又一次推了我一把！

和上輩子一樣的橋段！

我跌入河中，卻不再像上輩子一樣，隻顧著掙扎。而是裝做嗆水的樣子，哭著問大姨為什麼。

甚至，我還控制自己轉了個身，好讓針孔攝像頭拍到大姨。

上輩子這個時候，她都沒忍住，說了動機。

更遑論這輩子了。

「為什麼？」她笑了，「你個小賤人。你憑什麼考上重點？

「你憑什麼攔著你媽不給我錢？

「沒關系，你不給，我就自己取！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我這是在報仇！

「你放心，你家的錢以後就是我家進章的了。

「連你那耳根子軟的媽媽，以後也要靠我們進章孝順了！」

大姨很快發泄完，見我嗆水更嚴重，不停往水裡沉，便打電話去了。

她表演得惟妙惟肖，先是打了報警和急救電話。

緊接著上輩子一模一樣的程序，往廠房跑去。

我等的時間並不算久。

她回來的時候也帶了我媽媽。

看著湖邊的醫生和警察，看著平靜的湖面，她的臉色慘白，痛嚎一聲：「藍藍！

「藍藍呢？

「藍藍，你怎麼不等我——」

媽媽則在看到湖邊的工作人員時，就一邊捶著胸口，一邊往河裡衝。

工作人員攔住了她。

而我也適時出聲：「大姨，我在這兒呢。」

我渾身湿漉漉地從旁邊草叢裡鑽出來。

我躲得其實並不隱蔽，隻不過他們的精神太過集中，所以沒有發現我。

媽媽看到了我，衝了過來，先是重重地拍了我一巴掌，又把我抱在了懷裡。

「死丫頭！你去河邊幹什麼？

「你要嚇死我啊！

「你要嚇死我啊！」

她再顧不上跟我冷戰了。

我的心裡抽抽，伸出手回抱她，輕輕拍她的背心。

「感謝我暑假學了遊泳。

「媽媽，學習最有用，對吧？」

我的頭擱在媽媽的肩膀上，冷笑著看向大姨。

大姨臉色煞白，顯然被嚇著了。

但她還在故作鎮定——她假作鎮定是應該的，畢竟，這一路沒有攝像頭沒有人證，哪怕我說是她推了我，隻要沒證據，我就拿她沒辦法。

所以，她狀似著急地上前兩步：「藍藍，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大姨都要嚇死了！」

我沒有理她。

安撫好了媽媽。

我拿出了針孔攝像頭，防水的錄音設備——

「警察叔叔，我要告我大姨故意謀殺。」

13

媽媽抱著我，狠狠地哭了。

她說她不該相信大姨，說她對不起我，說我年齡那麼小，卻要面對這些。

她說她一定一定一定會為我討回公道。

大姨被警察帶走後，姨父找到了我們家，想讓我出諒解書。

媽媽把姨父打了出去：「諒解？她差點殺死了我唯一的親人！我的骨肉！你讓我怎麼諒解？」

這件事情對媽媽的打擊很大。

但媽媽現在的狀態，無疑要比上輩子這個時候好上很多。

至少現在的她能把掃把舞得生龍活虎。

現在的她，還要保護我。

姨父大概也懵，怎麼短短一個月，先是他兒子，緊接著他老婆也進去了？

可他兒子還被拘留著，他竟然不知道是先為他兒子辦取保候審，還是先辦他老婆的事情。

而我們這邊——

「媽媽，我帶你去旅遊吧？或者，我們離開這裡吧？」

媽媽點了點頭。

其實，我們在這裡已經沒有什麼牽掛了。

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和爸爸離了婚，所以，我和爸爸那邊的親戚幾乎沒有什麼來往。

至於媽媽那邊。

最近，很多親戚來找媽媽。

都是來勸媽媽的。他們說我反正沒有事，要不就原諒了大姨。畢竟，大姨是媽媽的親姐姐。

媽媽立場卻很堅定：「親姐姐？你們知道她為什麼要殺藍藍嗎？

「她貪圖我們家的錢！

「你們這麼善心，你們讓她當你們的親姐姐啊！

「看看你們家的錢她會不會垂涎，看看你們誰家的孩子經得起她殺！

「誰願意當她妹妹跟我說，我讓給你們！」

於是，來當和事佬的人也不說話了。

媽媽和她這邊的親戚也鬧僵了。

但沒關系。

媽媽說，這樣的親戚，不如不要。

不管怎麼說，故意殺人罪，大姨判的年限並不算短。

我其實也很想報復蔣進章。

但他雖然犯罪，最多也就判幾個月，還有很大的可能是緩刑。

我沒有能力讓他過得更慘。

更何況，我重生回來是過自己的生活的, 而不是僅僅為復仇而活。

更不是為了復仇找死。

所以很遺憾。

我能選擇的隻有帶媽媽離開這裡, 徹底和這些人斷了聯系。

不過我相信，我的成績很好，我的求生能力也不會弱，我能帶著媽媽過上不錯的生活。

我帶著媽媽離開了家鄉。

很久很久之後, 我畢業了，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帶著媽媽定居其他城市。

過年過節, 偶爾會回老家。

但也不會提前和誰知會，隻是祭拜祭拜先人, 打掃打掃老家的房子就走。也沒有見過我大姨一家。

其實我們知道, 即使大姨故意殺人, 也隻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畢竟我沒有死亡, 甚至沒有受傷是既定事實。大姨遲早出來，至於蔣進章的事情，更是比大姨小得多，連進去都沒有進去。

可我們一直沒有遇到大姨一家。

直到最近一次, 我們在拜祭的時候, 遇到了一個表舅。

當年他還勸過媽媽原諒大姨, 被我媽嗆了回去。

當初扯著嗓子粗著脖子罵我媽媽頭發長見識短白眼狼死在外面也別想回來村子, 別想在同姓有一席之地。

現在，倒是能如常打招呼了。

「你們不知道？你姐早就不在了。」

「怎麼不在的？你大外甥攮死的！」

「因為娶媳婦兒被騙彩禮的事情。」

「大庭廣眾, 情節嚴重, 無期！」

原來，大姨在裡面表現不錯，四年就出來了。

不過還不如不出來。

出來後，沒有上學沒有工作的蔣進章就纏上了她。

姨父沒有等她，申請了離婚, 找了個相好又生了個兒子。

她有案底，找不到正經工作, 種地又養不起兒子，隻好去工地上當小工。

辛辛苦苦攢了點錢，想要給將蔣進章娶個媳婦兒, 又被騙了。

母子倆還是不改習性。

他們聽說「南國妹」直接買就行, 回來幹活兒多還不嫌棄家境差, 便動了這個心思。

卻沒想到, 錢給了中介，打了水漂。

中介門口, 蔣進章悉數從小到大被她坑了多少回，越數越激憤。

本用來拿著去中介鬧事的肘長的刀, 就那麼攮進了親娘的胸口。

「我就說進章這孩子性格不正常。

「遲早會出事。

「芬兒啊！果然你說得對啊！」

14

開車回去的路上, 媽媽一直看向窗外。

看著看著，就哭了。

我以為她是因為大姨哭的。

理解。

媽媽沒有經歷過上輩子。大姨這輩子雖然害我，媽媽也沒有原諒她，此時人死了, 她感傷一下從前……

人之常情。

我想要說些什麼安慰她。

再睜眼，我回到了大姨來找我媽拼團「聰明針」這天。

「【我」「藍藍，你不知道，你大姨進去的那天, 媽媽做了個多麼可怕的夢。

「好在……好在她們母子都死了。

「好在你還在媽媽身邊。

「藍藍，媽媽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我驚訝不已。

隨即釋然。

是的，媽媽。

我們都再不用提心吊膽了。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