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年之前我找到黃琇瑩,從她這裡得知,那晚江微在書房外意外偷聽到江樹明犯下的罪孽後,她當場要去報警,是先被江樹明拿高爾夫球杆擊倒在地,被當成一具屍體扔進鐵籠,想引我出來。”
赧淵的聲線看似很沉穩,卻透著壓抑不住的痛苦。
很顯然,藏身在樓梯偷拍的黃琇瑩撞見了江樹明殺害親女的這幕,她變成了這場兇殺案唯一清白的目擊證人,怕被牽連,連夜收拾行李逃出了猶如人間煉獄的江家別墅。
“路汐知道嗎?”江望岑額際滲血,逐漸地浸湿了眼角。
赧淵沒有告訴路汐,更不會將黃琇瑩交出的錄像帶給她,讓她親眼看到江微無助倒在血泊裡的畫面。
“我知道你愛上了她。”半響後,赧淵開口,話裡的那個她。
指的誰。
如同某個詛咒將江望岑釘死在了沙灘上,他這具軀殼是靠著強烈恨意和痛苦支撐至今,並不懂什麼叫做愛:“我一直都是恨她……”
“因為你愛她,會愛得更痛苦。”赧淵當年看過江微跟江望岑往來的書信,從字裡窺見了他對路汐產生的濃烈興趣,其中有一封,結尾時他曾經提過如果有機會回國,想見見這位生得和命運極不相符的美貌少女。
江望岑神智恍惚間,靈魂仿佛從冰冷刺骨的海水裡跌入了回憶裡。
年少時他跟著母親杜婉冬移居美國,投奔了外公家族,何嘗不是另一種寄人籬下,當時帶不走江微,久病難愈的杜婉冬恨極了這段充滿背叛和謊言的婚姻,自然再也無法接受江樹明的私生女。
江望岑顧及母親的疾病,又無能自立門戶,將妹妹名正言順接到身邊。
他待在國外那些年,接受了外公給的各種考驗,披著一張最孝順的小輩假面,凡事爭到了命都可以舍去的程度,就為了有朝一日能盡早獲得啟林資本的人脈資源,回國時有足夠籌碼把江微的監護權從他父親手中拿走。
卻隻差一點,在他成為獲利者,終於得到了外公家族的股份和職銜的那天,同時命運贈予給他的禮物:是來自國內江微的死訊。
等江望岑重新踏入白城這片舊土時,能接走的隻有一捧骨灰。
“我那時……”江望岑嗓子被情緒激得嘶啞異常,字字卻無法被浪潮淹沒:“是真恨路汐,如果江微沒有被卷入這場事故裡,沒有被當成誘餌沉海。一個月後,她會生活在美國紐約……書信裡說過想學攝影,我早就給她買了滿櫃的攝影設備。夢想是當導演,我也替她選好了學校。我做了那麼多周詳計劃,卻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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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他脖頸的皮膚青筋鼓起,喉嚨硬是嗆出一口滾燙的鮮血,沿著嘴角落至這片沙灘。
本該受到譴責的罪魁禍首早早死去,這股滿腔的恨意,江望岑無處發泄,又做不到自我解脫,隻能轉移到了獨活下來的路汐身上。
恨她要教會性格膽怯腼腆的江微去反抗至高無上的父權,要教會江微向往新的希望。
而曾經有多信誓旦旦恨著路汐,如今在赧淵將全部錄像帶交給他時,都化成了射向自己心髒的子彈。
至暗時刻,藍色海洋被天際的濃墨雲層壓了一片,海風靜止了,隻有江望岑那聲默念過千萬遍的:“我不愛她——”
*
*
聽聞江望岑卸任啟林資本最高總裁一職務,隨即現身國內警局自首,親口承認自己故意殺人未遂的消息前。路汐正把容伽禮帶到了她民宿的二樓小屋裡,將窗臺前開出紫色花朵的蘿卜頭給他看。
“我拍攝完一天的戲回到這,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你。”她說得很小聲,猶如在說什麼動聽情話:“睡覺閉眼前要看一眼,醒來第一眼也要看到……”
容伽禮被她喚醒記憶,想到還為此發過怒:“那時路小姐倒是狠得下心。”
又莫名其妙來了醋意,但是路汐心態不同了,隻感到不可言喻的甜蜜滋味,不由自主往他身前靠:“誰叫你好兇啊。”
“我什麼時候不兇?也不見你會怕。”容伽禮稍微低點頭,說話的氣息就落到了她唇角處,又沒有想吻的意思,這般任由曖昧氣息無邊蔓延開,又問一句:“會怕嗎?”
路汐想想,眼睛彎起:“看情況去。”
兩人對視上,亦靜止不動,卻沒過片刻,容伽禮神色如常,氣息比剛才更近了些,意圖也很明確,而近乎要吻下來時,路汐呼吸越發快,輕聲提醒:“這裡隔音不好。”
“去浮山灣酒店?”容伽禮也沒有給人隔牆表演節目的習慣。
“辦完事再回來嗎?”路汐問得突然。
這話一落,空氣中安靜了瞬。
很快容伽禮的惡趣味來了,低問她:“辦什麼事?”
路汐不經逗,盡量忽略耳朵紅得滴血,啟唇說:“我什麼都沒說啊。”
說著就想轉身走,卻被容伽禮先一步地扣住了纖細手腕,隨即,連人都打橫抱了起來,邁幾步,便將她輕而易舉地壓制在窗臺對面的那張床上。
路汐突然反應過來這床單是淺藍色的,剛想說什麼,已經來不及。
容伽禮的舌重壓著她唇齒間,帶著強勢,壓過了窗外的風聲,民宿庭院內的腳步聲,逐漸地,路汐衣領處都有了絲汗意,下意識伸手去摸索枕邊的遙控器,想將室內空調溫度降低到最大。
而她指尖一動,就讓容伽禮的手掌包裹住,邊吻著邊將她的手心按在了胸膛前。
路汐腦袋暈沉沉的,也分不清是自己心髒跳得過快,還是他的,下意識曲起手指抓他質感極好的襯衫,一直抓到皺痕很深的程度,才結束了這場漫長的親吻。
隻因容伽禮先一步聽到房門外有腳步聲上樓,似朝這裡走近。
下秒。
清晰敲門聲而至,是劇組的演員喚她下去吃火鍋。
路汐此刻呼吸已亂,極短的幾秒內平復不了,唇被容伽禮手掌捂住,柔軟的腰肢也叫他西裝褲的模糊陰影輪廓抵著,就這樣保持著這個姿勢在被上,沒有動一下,卻叫她止不住的顫。
好在容伽禮替她應答了。
等步聲一走,路汐有些失神地盯著他的下顎,還有下半張臉的完美線條。
容伽禮見她敏感至此,手掌松開時,拍了拍她臀:“你病體初愈,先去吃飯,不能餓。”
路汐又猛地顫了下。
…
上樓敲門的人是柯月恆,他飾演的路霄一角在今天殺青,劇組給隆重地安排了場火鍋慶祝,正因如此,他才以三十八線之外的跑龍套演員小咖位,厚著臉皮去邀請了一線咖位的路汐,以及她帶來的身份不明“家屬”。
庭院亮著幾盞燈,新鮮切好的食材水果和冒著熱氣的火鍋都擺上了長桌。
夏鬱翡剛拍攝完回來,妝都沒有卸下,便不客氣地往柯月恆旁邊一坐,動作很爽快開了瓶紅酒,恰好這時,抬頭看到露天樓梯那邊走下來兩人。
容伽禮和路汐都換了一身幹淨衣物,此刻的他,落在大家眼裡很平易近人,穿著件白色的襯衫長褲,連寶石袖扣都摘下了,被院牆裹著綠意的藤蔓拂過肩側,看著幹淨清爽又隨性。
旁人不知道容伽禮真實身份,但夏鬱翡知道了,卻怎麼都瞧不出他有傳聞中那般難搞樣子。
瞧著路汐搞他,挺輕而易舉的。
坐下後,路汐白細的雙手垂在膝上,都不用說一句話,眼神輕飄飄的落在那兒不到半秒,容伽禮就替她把東西端了過來,吃口水果,要先嘗一下酸甜程度,才往路汐唇間遞。
要不是隔著桌子距離,另一位位高權重的當事人還在場,夏鬱翡都想虛心討教下路汐這方面的經驗。
而天色徹底黑下來後,赧淵也一身海腥味淡淡的徒步回來了。
夏鬱翡端著碗夾了片魚丸吃,隨口打招呼:“導演又跑海裡去啦。”
赧淵隨性慣了,懶得去換洗幹淨衣物,往空置的座椅坐下,又要了一副碗筷。
等夏鬱翡還想繼續夾魚丸,卻用幹淨的筷尖輕輕叩了下她碗沿:“你是女明星。”
夏鬱翡說:“請加上準一線,謝謝。”
柯月恆很殘忍地揭露真相:“導演是提醒你該保持體重了,別天天胡吃海喝,等殺青了沒法跟你經紀人交代。”
隨即,毫不客氣地將紅油鍋裡的魚丸夾走。
夏鬱翡轉瞬沒了美豔女明星該有的儀態:“你們這群男人好沒意思。”
反觀容伽禮定時定量的投喂路汐,想要她多吃一口食物都得費盡心思。
夏鬱翡看了兩眼,就隻能默默地背負自己的明星包袱。
路汐抬眼笑:“鬱翡這樣的還要減體重嗎?”
“要的。”夏鬱翡雖腰細得一手能掐住,卻嘆了口氣:“我下部戲是校園題材,又讓我演清純少女,導演那邊下達通知我再往下減十斤。”
她家行事雷厲風行的經紀人可沒路汐家的好說話,怕她空闲下來跑去重蹈覆轍,是打定了注意要把她往各大劇組裡塞,什麼活都接,忙到她忘情絕愛為止。
所以夏鬱翡現在對男人這種物種……有應激反應,避之不及了。
就好比柯月恆此刻拿出手機,想拍一組殺青照發微博,蹭下這些女明星流量。
夏鬱翡與他合影,隻能當成姐妹似的親密無間。
等輪到下一個,趁著赧淵看鏡頭不注意,她直著腰板,十分優雅地伸出筷子,動作迅速夾了塊粉色的魚丸到碗裡。
而輪到路汐時,輕聲道:“他不方便出鏡的,我跟你單獨拍吧。”
柯月恆眉骨鎖著良家烈男的一腔警惕:“不好吧,我怕粉絲磕我們CP。”
“咳咳咳——”夏鬱翡差點沒被嗆死。
柯月恆挺愛多慮的,這話一出口,旁邊話極少的容伽禮骨感修長的手不緊不慢地將手機移開,語調淡,卻透著上位者發號指令時的強勢意味:“她不方便出鏡。”
本能的,柯月恆對視上容伽禮眼神,從裡解讀出了某種危險警告。
是容不得任何一位,有任何的可能性,跟路汐攀扯上點兒關系。
*
柯月恆的多慮被容伽禮的氣勢擊碎得徹底,求生欲極強地捧著手機,去尋其他演員合影到院門的綠植前,而夏鬱翡身為美豔不可方物的那掛長相,向來都是合影的顏值擔當,也被拉了過去各種拍照。
長桌前一下子清冷不少,赧淵抬手倒了杯酒喝,眼皮沒抬,隻是像尋常聊天似的說:“江望岑入獄了。”
路汐忽而怔了秒,下意識轉頭看向容伽禮。
她肺部感染到康復出院,這段時間隻字未問,有想過任何可能性,卻唯獨聽到這個,有點兒訝異。
而容伽禮面不改色替她挑魚刺,顯然是知曉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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