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到了心底。
陳函不懂。
當我年老無力,一身病痛,把所有希望寄託在他身上時,他那張涼薄的嘴,卻說:
「爸和陸姨,都這個歲數了,想在最後的時光裡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您——就讓他們了卻一樁遺憾吧。
「畢竟,因為您,他們耽誤了一輩子——」
無人知曉,那時的我,是多麼絕望與心寒。
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我,甚至罵我、怪我,我不怨。
可唯獨沈如景,我不原諒。
是他,讓我在人生最後階段,真的活成了孤家寡人。
活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憐人。
時間一到,我如約到了民政局。
沈鶴之蒼白消瘦了許多,嘴唇都起了一層白色死皮,眼下青黑,像是個久病之人。
風一吹就倒。
「姜寧,我們真要走到這個地步嗎?」
我抿唇看向遠方。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最終隻道:「你及時止損是對的,我對自己的病,確實沒有把握。不該耽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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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問他:「你想好了嗎?」
他眼裡閃過一抹不舍,然後沉默點頭。
鋼章一落下,徹底結束我們此生的孽緣。
不管他是真不想和我離婚,還是怕我捅出沈如景的身世。
我都不想再追究了。
走出民政局,傅聿行的跑車就停在對面馬路。
臨分別時,沈鶴之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
他說,陸砚景隻是他年少時的衝動,是過去式。
他從今往後會好好撫養沈如景,不會再跟她有任何牽扯。
那真摯堅定的模樣,與 80 歲時的沈鶴之,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12
電影在半年後上映,獲得了極大的成功。
慶功宴上,傅聿行激動抱住我,原地轉了幾圈。
「寧寧,歡迎回來,這才是真正的你。我就知道你會成功。」
我尖叫著,頭昏腦漲,不停捶打他。
「快放我下來,你不也賺了個盆滿缽滿嗎?」
陳函取笑他,投資大獲成功,是不是也該回澳洲了,分紅少不了他的。
這半年,我在工作室熬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甚至把自己的辦公室搬了過來。
工作人員都取笑他,從來沒見過這麼認真負責的投資商。
甚至私下議論,傅家是不是破產了,就靠這筆投資東山再起。
他聽到還笑著回,媳婦沒搞定,沒顏面回去見父母。
可這半年,在紙醉金迷的娛樂圈,硬是沒有一丁點他的緋聞。
後來,大家才看出,原來他的目標是我。
我從開始的不以為意,到難以置信。
我沒想到,年少時那封小小的情書,在十幾年後的今天,變成了他熱烈的追求。
陳函私下問我,會不會接受他時,我竟是下意識反問:「真有人愛我?」
她一愣,啼笑皆非,點著我的額頭:「我的大制作人,你現在身家上億,你在逗我嗎?」
我才反應過來。
哦。
現在是 27 歲的我,仍抱有對愛的幻想和追求,充滿拼勁,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不是上一世,經歷了四十幾年愛情荒漠的人生,認定是自己不夠好才不值得被愛上,茫然操勞一生,最終一無所獲的老太太了。
所以,我對傅聿年說,要我相信他愛我,也許要很漫長的時間。
他說沒事,他會等。
13
「奇怪,沈鶴之竟然真的要和陸砚景結婚,這和他之前的表現,很不一樣啊。」
某天,陳函拿著喜帖衝進我辦公室。
「不對勁,明明這幾個月他都沒有放棄追回你啊。怎麼做這種自掘墳墓的事呢?」
我瞥了一眼喜帖,便被上面手寫的新郎籤名所吸引。
我噌地站起身。
一個荒唐的想法浮現在我腦海中。
沈鶴之也重生回來了!
隻有我知道,這三個字的寫法,是他 50 歲生日過後,請人專門設計的新籤名,一直沿用到 80 歲。
結婚那天,我戴著口罩偷偷去了婚宴現場。
陸砚景在《催城》電影宣布新的女主角後,沒多久就發布了退圈聲明。
當時搞得很是高調,她的粉絲得意宣稱,她是回去繼承家業,看不上演藝圈了。
不管怎麼說,也算是體面地退場。
陸家公司早就大不如前,陸砚景沒多久就奔波在相親路上,隻是陸父介紹的對象,質量堪憂,讓她很不滿意。
多次被媒體拍到她板著臉與人鬧翻收場。
所以沒多久,她又回去找了沈鶴之。
現在的沈鶴之,作為知名大學教授,學術成果亮眼,這朵高嶺之花,離婚後不知道多搶手。
但不知何故,兩人遲遲沒有進展。
被問及感情,沈鶴之總是直言沒有再婚意向。
新人敬酒時,我隔著桌看到沈鶴之轉身時下意識找拐杖的動作,便知道,我猜對了。
剛重生過來,有些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動作,一下子是不會改的。
我們視線對上。
一下子便認出了對方。
酒店外停車場,他攔住了我。
「不管怎麼說,姜寧,感謝你的成全。」他道。
他雙眼淡漠,古井無波,確實不是離婚時,仍有執念不舍的沈鶴之了。
我雲淡風輕一笑:「不用,我們早該如此。」
他點頭,有些感慨:「看到你有今日的成就,我替你開心。」
「感謝。」我道。
隨後,我們便相視無言。
這也很正常,後面的十幾年,我們就是這樣度過的。
要分別時,他突然說,他不知道年輕的自己為何要拒絕陸砚景。
和初戀結婚,明明是他的遺憾,應該是求之不得的。
「他還留著你的畫室,你遺留在家的所有東西。如景告訴我,他無意弄壞了你一幅畫,被他狠狠教訓了一頓。」
老年沈鶴之眼裡很迷茫。
「姜寧,我 55 歲時曾犯過病,心理醫生說我遺忘了不少事,不知道是不是跟這有關。」
我奇怪地問:「你犯過病嗎?」
他若有所思地點頭:「哦,我一直看心理醫生的事,是瞞著你的。」
所以,他換了新籤名,不是想換風格,而是因為失憶症嗎?
傅聿年見我遲遲沒回,跑過來找我,與沈鶴之打了個照面。
「沈教授,新婚愉快啊。」他親昵攬著我肩膀,沒甚誠意地祝賀了一聲。
沈鶴之也不惱,點點頭,轉身離開。
直到走不見了,我還看著他消失的背影。
傅聿年吃醋,拉著我的手往回走,拈酸道:「這種老學究有什麼好看的,我看他有點未老先衰的樣子,死氣沉沉的。」
我噗地笑出聲。
他煞有其事道:「你別不信,像他這種人,說不定四十出頭就禿頂,別看現在斯斯文文,到時一發福,比任何人都油膩。」
他捶捶自己健碩的胸口:「像我,愛健身,心事不重,保證 80 了還能讓你神魂顛倒。」
我被他逗笑了,笑得打跌。
心裡也冒出一個念頭,原來老年沈鶴之真的痴呆過啊。
14
沈鶴之得償所願了。
一年後,我也隨傅聿年去澳洲見了他父母。
「你真狠心吶,說不聯系就不聯系,就算結婚了,我們也是你的娘家人啊。」
傅伯母抱著我大哭。
傅聿年回了家,有了靠山,一改在國內時追求我的低姿態。
「那是,這次回國,還算她聰明,知道主動聯系我幫她出氣,不然我定是不會搭理她的。
「切,誰還沒個脾氣了。」他傲嬌道。
傅伯母哭笑不得,向我解釋道:「你可別信他,他呀,明明是回去看你過得好不好的。」
「要是過得好呢?」我問。
傅聿年臉一黑,咬牙切齒:「知道你避我如蛇蠍,過得好,我一定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礙你眼。」
我靜靜地看著他,直到眼眶通紅。
他這下徹底繃不住了,手忙腳亂過來哄我。
「是我不好,嘴賤,該打。」
我哇的一聲,撲上去抱著他號啕大哭。
上一世,他也定是來看過我的。
看到我愛沈鶴之如狂,一心撲到家庭和兒子身上,放棄了自己的畫和前途,甘之如飴的模樣。
所以,他默默回了澳洲,配合我,不打擾。
15
和傅聿年確定了關系,我又回了國。
陳函籌拍新電影,我需要回去配合她做前期工作。
開完了會,我們闲下來喝了杯咖啡。
她告訴我,我去澳洲這幾個月,沈鶴之和陸砚景的婚姻生活,過得雞飛狗跳。
她興災樂禍:「如景那孩子,我們都知道多難伺候,陸砚景又是個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我幾乎可以想象。
性格龜毛潔癖,不喜歡家裡有外人的沈如景。
高傲如小公主,不事家務的陸砚景。
醉心研究,喜安靜,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沈鶴之。
這樣的一家三口會過上怎樣的日子。
陳函捶著桌笑:「你不知道,現在 A 大所有老師學生,都知道沈鶴之那方面不行,陸砚景剛結婚就守寡,氣瘋了,根本就沒想給他留面子。
「沈鶴之這朵高嶺之花,一下子就被拉下了神壇,笑死人了。」
我聽了,隻淡淡一笑。
陳函還說,兩人吵架時,沈鶴之還嘆息,說陸砚景比不過我。
陸砚景自是不服,他便慢條斯理,清楚列出我數十條優點。
把陸砚景氣得半個月沒回家。
現在人人都在猜,這兩人到底啥時離婚。
而某個在海外焦頭爛額處理公務的男人,聽聞沈鶴之不行,高興得大叫,連忙打電話向我求證。
我自是沒理會。
電影殺青後,陸砚景找到我。
她被折磨得再不復往日榮光,一坐下就朝我拋來一張離婚證。
「姜寧,你是故意的吧,把倆父子嘴養得這麼刁,是想報復我嗎?」
我輕輕攪著咖啡:「我把你兒子照顧得這麼好,你就是這個態度?」
她一噎。
「你這麼任勞任怨,就好好和他們過,幹嗎要過來攪亂我的生活,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你愛沈鶴之麼?」我問。
她煩躁道:「我愛的是傅聿年,我和沈鶴之根本就過不到一起去!」
我懂了。
愛或不愛的,對她和沈鶴之來說,是當下權衡的選擇。
他們都一樣自私,最愛的隻有自己。
若他們相愛,為何能忍受半個世紀不聯系,不想念,心安理得地過各自的婚姻生活呢?
若他們不相愛,為何在各自原配去世時,馬上巧合重逢,好像熱戀的情侶一般,恨不得死生相守?
現在我才懂。
他們幾十年互不來往,是因為各自身邊,有人替他們負重前行。
他們舍不得這種福利和便利。
他們重逢再續前緣,也隻是因為孤單,無人陪伴。
在沒有其他更好選擇時,他們就是最好的結合。
對老年沈鶴之來說,重生一回,他如願在年輕時與初戀結婚了。
但結果,他念念不忘,久久不能忘懷的,又是我這個被他辜負的前妻。
16
沈鶴之病倒了,他強烈要求我去看望他。
「姜寧,我要走了。」他勉力睜開眼看我,朝我顫顫巍巍伸出手。
我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我記得,我是不是曾答應過你,除了那種事,我會給你一個妻子最大的榮耀,這一生我隻會有你一人,絕不背叛你。」
「是,你說過。」我沒有回避。
他悲傷垂下眼:「可我忘了。我有了另外的女人,我又結婚了。
「所以, 這就是我的報應吧。」
我沒有回應, 他慢慢閉上眼, 高燒昏迷過去。
我知道,那個老年的沈鶴之,歸去了。
他無法做到和年輕時的自己融合。
他一生順遂,家庭事業雙雙成功, 唯獨對曾傷害過的初戀陸砚景, 耿耿於懷。
可真回到年輕時, 彌補了自己的遺憾。
又發現原來縫補的完美, 比遺憾更醜陋和不堪。
他接受不了這樣的局面。
又或是無顏再面對我。
種種原因, 我都不關心了。
再度醒來的沈鶴之,像是迷路的孩童, 定定看了我很久,眼圈泛紅。
似乎反應過來,自己回來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 急切道:「寧寧,我不是他, 我愛你,我從沒想過背叛你。」
他語無倫次道:「你對那個老家伙太好了,太寵著他了,他根本就沒有經歷過失去你的痛苦。
「我不是, 我愛你。經歷這麼多事,我清楚知道,我是愛你的。
「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改——」
我恨他的冷淡、孤傲,但又舍不下他溫潤如玉這一面。
「我出」「沈鶴之, 這就是你,你改不了的。
「你的性格決定你沒有識別和抓住美好的能力,你把別人的愛, 看作弱勢的體現。」
所以, 他順遂時,輕視我, 漠視我,高高在上, 如同我的神明。
「可我真離開了,你又害怕。」
所以, 他欺辱我, 現在又伏低做小。
上一世,他真的贏了嗎?
現在我知道, 他沒有。
他最美好的時光, 沒有和相愛的人廝守。
他明明可以和我過上熱辣滾燙的人生,但也沒有把握住。
偏偏要互相蹉跎一生。
我釋然了。
因為這樣的沈鶴之, 與誰結婚,都是蹉跎。
他再重生多少次,都注定會與幸福擦肩而過。
而我, 無愧於心, 仍有著光明而燦爛的未來。
上一世的姜寧老太太,我要與你和解。
然後說再見了。
出了醫院,我拿出手機, 撥打電話:「傅聿年,我想你了。」
我迫不及待,想過我的新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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