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我站定，旋身看向他清冷的眉眼，抿唇，什麼話都沒說，僵持不過一瞬，裴鶴聲率先敗下陣來。

他輕嘆一聲松了口「罷了。」

等我跟著丫鬟匆匆到場時，裴錦黑著一張臉扶著窈娘站在一側和兩個小孩形成對峙。

沅沅和霖霖被一群丫鬟護在身後，看到我來了，撇了撇嘴，止不住抽噎，可憐巴巴叫了聲「娘-」

我心疼不已，急忙上前查看「怎麼了這是，怎麼還哭上了？」

剛才丫鬟隻說兩位小少爺和裴錦起了衝突，也沒細說什麼情況。

雙生子見親娘來了，一個接一個撲到我懷裡，小孩一邊哭一邊不忘為自己辯解

「我和哥哥沒有推姨姨，是她自己腳滑踩到了石頭。」

「娘別送我們走，嗚嗚嗚，我們沒有不聽話。」沅沅哭得小臉通紅，我隻覺得心都要揪起來了。

雙生子早慧，能夠明確表達自己的訴求。自然也聽得懂那些不好的話。

「你是娘的孩子，娘怎麼會送你走，不哭了不哭了，乖啊，娘相信你們。」我用手帕給他擦眼淚，我親生親養的孩子，我不信他們，還信誰呢？

身側的丫鬟將兩人抱起，我剛要細問，就被打斷。

6.

「孟菡之，你是怎麼教孩子的，小小年紀不學好，心腸歹毒，窈娘和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的……」裴錦還要再說，就被窈娘拽了拽衣袖，他這才想起，這兩個孩子不僅是他名下的子嗣，還是兄長的血脈。

「孩子做錯事了就要教，豈容你這樣放縱他們，你教不好就還給兄長和嫂嫂，別平白耽誤了我們裴家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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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也真是，就算可憐你無子可依，也不該將兩個孩子都過繼，這將嫂嫂置於何地。」裴錦越說越覺得如此。

他以為雙生子是裴鶴聲怕弟弟膝下無人，和我老來無子可依才過繼的，至於他口中的嫂嫂為何同意，定然是怕極了孟氏嫡枝的無奈之舉。

他為那個不存在的嫂嫂抱不平，將我塑造成了一個心思歹毒，搶人親子還不好好教養的心機女子。

「閉嘴！」我給小孩擦淚的手一頓，面無表情的呵止了裴錦越來越過分的話語。

「放肆！我是你夫君，你在叫誰閉嘴！」男人的尊嚴被挑釁，裴錦已經顧不上其他了，他抬手就要朝我臉上扇下。

眾人大驚，再怎麼說裴錦也是一個練武之人，他這一巴掌下來，我如何承受得住。

窈娘這次沒有阻止，她嘴上也惶恐的說著「夫君，不可」

可是眼底卻是止不住的痛快和看好戲的意味。我想著這避讓不及的一耳光若是落下，該如何回擊，可是關鍵時刻，裴錦的手被一顆石子打中麻穴失去力氣停在半空中。

「逆子！爾敢！」

老夫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帶著怒氣，她身邊跟著裴鶴聲，顯然是他有所預料，請了母親出面。

7.

「母親。」

我上前攙住老夫人，她面色和緩的拍了拍我的手「菡之，別怕。」

她向來是個拎得清的人，嫁入裴家我最不後悔的就是有了一雙可愛的孩子，還有一個明辨是非，待我如親女的婆婆了。

「逆子，你剛才是想幹什麼，你要動手打誰！」安撫了我，又哄了哄受到驚嚇的兩個孩子，喚人帶了下去，裴老夫人開始把矛頭指向裴錦。

「母親，是她不敬我在先，身為人妻，怎能……」

「我看菡之樣樣都好，倒是你，是個糊塗不清的東西！」裴老夫人的呵斥țû₁讓裴錦感到難堪，他不滿反駁

「母親，我才是你的親生子，你怎麼為了一個外人訓斥我。」裴氏的二少爺，上有能擔家族重任的優秀兄長，生來恣意瀟灑，父母寵溺。

二十多年來都沒有今日所受的憋屈多。

「菡之孝我敬我，四年來如一日，未曾有半點怠慢，倒是你，歸家後不想著問候父母親長，一心隻想娶妻納妾，到底誰才是那個外人！」裴老夫人的話擲地有聲，裴錦難得有些羞愧，他確實太心急了些，隻想著給窈娘名分，忽視了父母。

「母親，兒錯了，母親息怒。」裴錦是被寵愛著長大的孩子，他並不認為裴老夫人會真的跟他計較。

他上前扶住裴老夫人的另一隻胳膊，低垂著眉眼小心翼翼賠禮，見裴老夫人的面色稍稍緩和，他意料之中的松了口氣。

窈娘尷尬的站在原地，她想說話又插不了嘴，隻能時不時的將目光瞟向裴錦。

裴老夫人的眼力十分敏銳，她沒有再給裴錦開口的機會

「行了，也鬧夠了，老身也累了，菡之來扶我回去歇息吧，至於你們，最好消停點，老身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懲治不肖子孫的力氣還是有的。」

裴老夫人最後一句話為今日的鬧劇畫上了句號。

我扶著她的胳膊，偷偷瞥了眼從剛開始就降低了存在感的裴鶴聲，他似有所感和我直直對上了目光，裡面是他毫不遮掩的隱忍和渴望。

這次受不住移開視線的人是我，心裡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該招惹的。

8.

「夫人，青竹苑那個太過分了！」窈娘再一次截胡了我的血燕後，小丫鬟紅藥忍不住爆發了。

她是我的陪嫁丫鬟，自然事事以我為先。

「不過是一碗血燕，也值得你這麼生氣。」我放下畫筆，淨了淨手，才給自己倒了杯茶潤潤喉。

「怎麼不生氣，前兩日是糕點，再後來是布料，首飾，她樣樣要爭，哪一樣夫人不都給了她一份，可她偏不滿足！還有二爺……」紅藥的憤憤不平並沒有影響到我的心情。

「行了，越說越不是了。」我打斷她，紅藥不甘的住了嘴。

「姐姐，真是不好意思，ṭù₀我來給你道歉了。」說曹操曹操到，可見背後是不能說人的。

林窈娘捧著她顯懷的肚子來了，不過才四月，倒是看著五六個月的還要大，大夫說她懷的也是雙胎。

這診斷像是給了她更大的底氣，原本已經改口的稱呼，又成了姐姐。

我也沒有非要跟她斤斤計較的意思，便隨她去了。

「丫鬟不懂事，搶了姐姐你的東西，窈娘羞愧，想著親自來給姐姐道個歉。」她揮了揮手，身後的丫鬟就捧上食盒放在桌上一一打開。

裡面是幾樣賣相精致小巧的糕點，倒是稀奇從未見過。

「這是我親手做的，夫君很是喜歡，還望姐姐不要嫌棄我這小小賠禮。」說是賠禮，卻也不忘炫耀一番她和裴錦恩愛非常。

「禮我收下了，回吧，我就不多送了。」我放下茶杯，開口就是逐客令。

窈娘臉色僵了僵。

「我知姐姐不喜我，可窈娘是真心實意想要跟姐姐好好相處的。」

「姐姐以為夫君戰死卻苦守四年，不曾改嫁，想必對夫君也是用情至深，窈娘十分敬佩，我們姐妹二人何不各讓一步，讓夫君沒有後顧之憂呢？」

她語重心長，倒是比我更像裴錦明媒正娶的夫人，但我也從她的話裡聽出了她此行的目的。

裴錦歸家已有一月，可是裴家卻始終沒有松口給她一個名分，還想方設法求了聖上又把他塞進軍營練兵。

日日早出晚歸，窈娘想要撺掇他都沒有空闲時間。

眼看肚子越來越大，說好的名分卻遲遲不到位，窈娘豈會不著急。

9.

「哦？如何各讓一步？」我的反問，讓窈娘以為有戲，她急急開口。

「隻要姐姐同意夫君娶我為平妻，我願將夫君讓與姐姐一半，你看如何？」這段時間她也算看明白了，裴家二老偏向我的態度，隻要我主動開口，旁人便沒有了不同意的理由。

想到這裡她笑了，自以為提出了了一個我拒絕不了的條件，可我卻隻是嗤笑一聲，看著她閃爍的雙眸緩緩開了口。

「你不是愛他嗎？不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情深不悔嗎？如何就能輕飄飄一句話將他分給我？你這樣將他當談判的籌碼，裴錦知道嗎？」我語氣戲謔，窈娘的笑意卻僵住了。

她愛裴錦嗎？自然是愛的，可她更愛自己，這也沒有什麼錯。

隻是比起他們口口聲聲的真愛宣言，不免顯得有幾分滑稽可笑。

「姐姐不願倒也不必如此譏諷我，這裴家的大門我遲早會進，既然沒得商量，那窈娘就告辭了。」窈娘知道沒戲了，她理了理衣袖不帶一絲留戀，轉身就走。

我挑了挑眉，捻起一塊糕點，她倒是和我想得有些不太一樣。

不等我沉思多久，小孩的笑鬧聲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陪著孩子玩了一下午，晚間，我沐浴後，準備歇下了，一進內室就察覺到了不對。

果然，再往裡進，男人垂眸握著書本端坐在桌前，好一副清冷如玉的公子畫像，前提是忽略他夜談女子香閨這件事。

「回吧，我倦了。」這次是我先開了口，終歸是不合適的，至少名分上我是弟媳，他是兄長，更何況現在裴錦回來了……

驀然間想到了那日母親與我私下的談話，我忍不住眼神暗了暗。

10.

她說「菡之，委屈你了，我本想著那個逆子戰死，這兩年就找個名頭讓你病逝，換個身份重新嫁進來做子衡的妻。」

子衡，是裴鶴聲的表字。

「可我又想，當初那事非你所願，誤打誤撞才有了這一遭，猶猶豫豫至今，人算不如天算，那逆子回就回了，還帶回一個姑娘，反倒讓你陷入了這般為難的境地。」

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她有想過讓我和裴鶴聲將錯就錯的，可是怕我不願。

我和裴鶴聲的開頭，並不是多體面。

大婚那日，裴錦留信一封就逃婚投了軍，迎親在際，裴府一邊派人悄悄去抓尋裴錦，一邊趕鴨子上架讓裴鶴聲戴上了面具待弟迎親。

本來一切到這都還沒什麼問題，無非是新郎跑了，但是嫁都嫁了，也就等著吧，總是要回來的。

可是那天半夜，我沒等來自己的夫君，等到了一個被下藥中招的裴鶴聲。

事情開始變得混亂起來了，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我和本該是大伯哥的裴鶴聲行了洞房禮。

他清醒的那刻沉默了很久，最後沉沉的說了句「對不起」

他如實將事情稟告了父母，在祠堂跪了一個月，裴侯爺更是打斷了好幾根藤條，隻等我要殺要剐任我處置。

平日裡的清貴公子第一次這麼狼狽，被押到我面前謝罪時，白色的外袍都沾染了鮮血。

裴家父母允我生殺大權，我卻沒有追究，隻是平靜的喝了避子湯，對此事閉口不願再提。

因為我知道，無論將來裴錦會不會回來，對我態度又是如何，我都能在裴家立於不敗之地。

隻是我沒有想到，避子湯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得知有孕那日，恰逢裴錦死訊傳來，幾番思量，我沒有選擇落胎。

一年後我誕下一雙孩兒，對外宣稱裴錦的遺腹子，更是為我的將來打下保障。

或許是因為有了羈絆，我和裴鶴聲的接觸也越來越多，伴隨著孩子的慢慢長大，我也發現了他心思的轉變。

對一個為他生兒育女的女子，日久生情並不是稀罕事。

我也並不排斥他。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裴錦死了，他活著，那裴鶴聲隻能是兄長，而我，也隻會是弟媳。

不然就是有悖人倫，於他，於我，都不是好事。

所以在老夫人說起這些話的時候，我並沒有很難過，壓下心底的一絲異樣，我笑著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