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畫室。
我氣喘籲籲地放下斧頭。
推開門,打開燈。
我們看到一片狼藉的畫室——佔據一面牆的超大畫布、丟得滿地都是的筆刷,甚至窗臺上還有幾罐發霉的顏料。
池焰搖著輪椅進入畫室,眼神中的情緒恍若隔世。
他伸手觸碰那副未完成的巨大畫作,又在看到自己顫抖的指尖時倏然收回了手。
池焰指揮我從角落翻出一張空白的畫布,又將筆刷和顏料塞進我手裡。
「畫吧。」他下達命令。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地服從。
我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地完成了一幅畫。
畫完後,我忐忑地看向池焰,緊張地等待著這位天才畫家的評價。
池焰摸著下巴,皺眉審視著畫面上的太陽、大樹和地上一群勾勾噠的小黃雞。
最後,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看上去,要賣掉很有難度。」
07
第二天,我開著池焰的邁巴赫,風馳電掣地停在了一家高級畫廊門口。
副駕上,池焰捏著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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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倒車入庫,車身起碼被刮了三道……」
我心虛一瞬,連忙從後備箱搬出輪椅,然後推著池焰向目的地走去。
畫廊的貴賓招待室。
吳湛看到池焰時愣了很久。他張了張嘴,好一會才朝我們走過來。
「小祖宗,你這幾年都去哪了?!」
「就算你封筆了……也沒必要玩人間蒸發啊!」
池焰冷笑一聲:
「畢竟我已經是過去式了,人間蒸發也正常吧?」
吳湛擦了擦眼角,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你這腿是怎麼回事?」
池焰語氣平常地回答:
「之前去南極採風,摔骨折了。」
吳湛似乎習以為常:
「南極?又是去找什麼顏料的原材料?冰塊?苔藓?」
池焰含糊地點點頭,然後深吸一口氣:
「說正事。
「我這次來,是想賣給你一幅畫。」
聞言,吳湛緩緩抬高視線,不敢置信地看向我手中捧著的那幅畫。
他看了看畫,又看了看池焰。
「你參加哪家幼兒園的義賣活動了?」
池焰高深莫測地一笑:「這幅畫來自一位真正的畫壇新銳。
「你現在不買下來,之後一定會後悔。」
當年,吳湛一眼看中池焰的才華,並買下了他的第一幅畫,兩人的合作自此展開。
在畫廊行業,錯過一個天才的損失是巨大的。
池焰循循善誘:
「這幅油畫融合了表現主義、立體主義和超現實主義元素。
「看似抽象的組合,卻展現了藝術性極高的色彩對比與空間透視。
「你要仔細感受,才能看到其中無可比肩的天賦。」
聞言,吳湛眯起眼睛,開始重新試圖理解這幅畫。
很快,他額頭上開始滲出汗珠——剛開始是因為精神集中,然後是因為挫敗,最後是因為尷尬。
池焰適時地添了一把火:「老吳,你不會看不懂吧?」
吳湛擦了擦汗:「……呃,多少錢。」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兩人——這就要成交了?
隻見池焰從容地伸出食指,比了個「一」。
吳湛松了口氣:「1 萬?你等等,我立刻轉賬。」
池焰搖了搖頭,揚起一個堪稱殘忍的微笑:「100 萬。」
吳湛:「……」
08
最終,這幅畫以 20 萬的價格成交。
跟著吳湛一起將畫放進收藏庫房時,我依然精神恍惚。
吳湛喜笑顏開地看著畫:「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畫真是越看越有味道。」
我:「……」
走在回貴賓招待室的走廊,吳湛對我說:
「謝謝你照顧池焰。
「你也多幫我勸勸他,讓他顏料野採悠著點,別每次都搞得一身傷。」
吳湛說,池焰對天然色彩一直情有獨鍾,尤其痴迷紅色。
當年池焰創作《落日》時,曾隻身深入號稱「死亡之谷」的阿塔卡馬沙漠腹地,隻為採集沙漠仙人掌上的胭脂蟲。
他親自用胭脂蟲制成了一種紅色顏料——這才有了《落日》中驚心動魄的夕陽餘暉。
吳湛眼神懷念,玩笑般嘆息一句:
「真擔心他有一天會為了做紅色顏料而割腕放血啊……」
……
小敘後,我和池焰準備離開。
我發動汽車時,吳湛突然敲了敲車窗。
池焰搖下車窗。
吳湛朝他微笑著:
「池焰,你是我見過最牛逼、最有天賦的畫家。
「無論如何,我等你復出。」
池焰長久地凝視著曾經的摯友,突然開口:
「再見,老吳。」
吳湛愣了一下,但很快笑起來:「嗯,下次見。」
……
離開畫廊後,池焰的心情似乎不錯。
路過一個廣場時,他讓我停車、推他一起去曬曬太陽。
廣場上。
池焰剛買了兩串糖葫蘆,突然又伸手一指:
「我要那個奧特曼。」
那是一個賣氣球的老爺爺,手裡抓著各式各樣的卡通氣球。
我心裡罵了一句「幼稚」,但還是老老實實推著輪椅走過去。
池焰大手一揮,直接要了全部氣球。
掃碼付錢時,我才知道這些氣球居然要 200 塊。
我肉疼得在心裡破口大罵。
而賣氣球的爺爺喜笑顏開。
他不斷道謝,地將手裡的氣球繩遞給池焰。
夕陽下,池焰接過氣球,琥珀色的瞳孔又透又亮。
突然,我們身後傳來一個小女孩的哭鬧:
「媽媽!我也想要球球。
「但球球都被這個大哥哥買走了!嗚哇哇——」
大概是心情確實不錯,池焰笑著招呼女孩:
「別哭了。
「來,大哥哥送你一個。」
他遞出一大把氣球繩,讓小女孩自己挑一個。
女孩媽媽連忙讓她謝謝池焰。
小女孩也喜笑顏開:「謝謝大哥哥!」
然而,就在小女孩挑選氣球時,池焰本就在微微顫抖的手指突然脫力。
一瞬間,五彩的氣球散落開來,飄上天空。
在人群的驚嘆中,池焰出神地看著飛向天際的氣球。
曾經發現自己握不住畫筆時,池焰暴怒著砸了半個畫室。而如今,他卻隻是笑容有些傷感:
「人的雙手就這麼大,握不住的東西太多了。」
他低下頭,輕聲對小女孩說:
「抱歉,小朋友,大哥哥沒拿穩。」
小女孩看著池焰,吸了吸鼻子。
突然,她上前一步,張開雙臂,輕輕擁抱了輪椅上的池焰:
「沒關系的大哥哥。
「沒準是天上的小朋友也想要氣球呢。」
09
20 萬到賬後,我馬上轉給了我媽,讓她盡早安排爸爸做腿部手術。
剩下的幾萬塊,我存了定期,準備之後還助學貸。
這天,池焰拿著那份遺願拼單:
「第二條,大手大腳地揮霍一次——現在對你來說不算難事了。
「至於第三條——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池焰的喃喃自語:
「這世界上最好吃東西,是我爸做的蛋炒飯。
「不過你是沒這個口福了。」
我之前聽說——池家觀念保守,對孩子的期望就是好好上學、然後回來繼承公司。
當年,17 歲的池焰放棄高考,執意出國讀藝術時,就已經與父母徹底決裂了。
池焰翻看著新聞資訊,最後拍板:
「最近有個米其林大廚來 A 市了。
「你選個日子,以我的名義把他請來……」
……
不知不覺,到了池焰的 28 歲生日。
生日當天,我神秘兮兮地對他說:
「我有個驚喜要送給你。」
因為這段時間的相處,池焰沒有任何懷疑地跟著我上了車,出了門。
半路,我遞給池焰一個眼罩。
停車後。
我扶著池焰坐上輪椅,走進一個高檔小區,然後七拐八拐走進了一棟居民樓。
當池焰摘下眼罩,看到【801】那個熟悉的門牌號時,他的臉色驟然沉了下去。
他擰著眉,眼神凌冽:
「李盼盼,你是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的?」
我掏出那份遺願拼單,如實說:
「上次我們討論時,你說你爸的蛋炒飯最好吃……」
池焰冷聲打斷我:「你越界了。」
我小聲解釋道:
「上次你和吳湛告別後,醫生說你的狀態好了很多,甚至開始重新接受治療了,所以我想……」
池焰下颌緊繃,握在輪椅上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
「李盼盼,你真的很莫名其妙。
「我的身體,關你什麼事?」
說完,他直接從我手中奪過清單,將它撕得粉碎。
看著滿地的碎紙片,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你發火就發火,撕它幹嘛?」
我一邊蹲下身去撿紙片,一邊在心裡偷偷發誓——
等下了樓,我非得把池焰的輪椅推去鵝卵石路疾跑三圈,爭取把他顛成骨質疏松。
我當保姆是因為拿生活沒辦法,又不是拿他沒辦法!
正撿著碎紙,我突然就聽「咔嚓」一聲。
我和池焰雙雙一愣。
我一轉頭,就見 801 的房門已經被從裡面打開。
一對面容和藹的中年夫婦從門縫裡探出頭,正驚喜地看著我們。
「小焰?……你回來了?」
10
餐桌上,我局促地拿起筷子。
池父系著圍裙,熱絡地招呼我:
「盼盼,別拘束啊,不是說想嘗嘗叔叔的蛋炒飯嗎?」
剛才,我們在門口被池父池母發現之後,池焰不得不謊稱我是他的朋友,今天是特地陪他回家過生日的。
此時,池父忙著布菜,而池母從冰箱裡端出一個精致的蛋糕,放到餐桌中央。
見我面帶疑惑,池母笑著解釋:
「雖然小焰很久沒回家了,但每年他過生日,我和他爸都會訂一個生日蛋糕。」
她慈祥地摸了摸池焰的頭:
「看,媽媽特地買的奧特曼款的蛋糕,喜歡嗎?」
池焰端著一碗蛋炒飯,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低頭吃飯,幾乎要將臉埋進碗裡。
我一邊用筷子扒飯,一邊偷看身邊一言不發的池焰。
池父的蛋炒飯鹹淡剛好,確實好吃——但如果有眼淚落進去,大概會有點鹹吧?
午飯後。
我好奇地打量著掛滿客廳牆壁的畫作——個人風格很明顯,應該是池焰早年的創作。
池父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
「你這孩子也是,一忙起來就十幾年不回家。
「我就說當藝術家不如繼承家業吧?——還去什麼南極,把腿都摔斷了。
「你媽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她都愁出白頭發了……」
池母皺起眉,嗔怪地推了池父一把:
「說什麼呢?
「孩子有自己的事業要忙,這是好事!
「我們做家長的,不要多幹涉孩子。」
她不動聲色地撥弄著鬢邊的頭發,用黑發將灰敗的白發掩蓋。
見池焰垂著眼睫,池母趕緊拿出蠟燭:
「小焰是大藝術家,這次回來應該也很快要走吧?
「那我們就不等晚上了,趕緊過生日吧!」
點蠟燭,唱生日歌,許願。
過完生日,池父池母去廚房收拾。
而池焰突然抓住我的手。
他聲音低沉,神情隱忍:「……推我去洗手間。」
11
「嘔——」
池焰在洗手間吐了個昏天黑地。
可能是因為藥物的副作用,他將剛才吃進胃裡的食物吐了個一幹二淨。
我甚至在他嘴角看到了幾縷血絲。
我忍不住開口:
「池焰,你真不打算把生病的事告訴叔叔阿姨嗎?」
因為剛才的嘔吐,池焰眼眶微紅,眼神有些疲憊。
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
「李盼盼,你知道嗎,
「發現自己患上漸凍症前,我正在籌備去南極的旅程——去尋找極地雪藻,來制作一種非常特殊的紅色。
「如果沒有意外,這種紅色顏料會被用在我的新作《破曉》上。
「但就在那時,我卻突然發現——自己握不住筆了。」
後來,無論池焰多麼不能接受,漸凍症依漸侵襲了他的全身。
自此,池焰的人生再也沒能破曉。
池焰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他疲憊地扶著額頭:
「我的人生已經毀了,但我不想毀掉我的家人、朋友們的生活。
「不讓他們知道我的病情,是在保護他們。
「我費盡心思才瞞住這一切,你又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我看著面色蒼白的池焰,很不理解:
「可就算你刻意疏遠他們。
「吳湛、叔叔阿姨他們還是會想念你、擔心你……」
池焰對他們的愛就像拉褲兜子,隻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那股溫暖。
聞言,池焰冷笑一聲,眼看又要開口諷刺我,突然卻聽有人敲了敲洗手間的門。
池母在門外擔心地問:
「我聽到有人在吐,出什麼事了?」
打開門後。
池焰面色如常:「媽,沒事,剛才是盼盼吐了。」
在池母看不到的地方,池焰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心,眼神暗含威脅。
我咽了口口水,手足無措:
「啊對對對。
「是,是我。」
面對池焰的逼視和池母擔憂的目光,我直接大腦宕機:
「那個,我……我,我胃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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