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為秦躍章試藥,吃壞了身子。
他斷定是我不擇手段,拿命逼他娶我。
後來蔣縈玉錯手殺人。
他將我推上斷頭臺,做了她的替死鬼。
他說我鳩佔鵲巢、厚顏無恥。
如今下場,全是我活該自找。
1.
铡刀落下時,我聽見春桃的哭嚎。
她是我的貼身婢女,早年得罪蔣縈玉,被秦躍章命人亂棍打死。
猛然睜眼,她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
我滿腦袋糨糊,無法思考。
頭疼得厲害,我嘔出一大口血,弄得滿臉髒汙。
有人撥開春桃,拿著帕子坐在榻邊,為我細細擦拭。
是秦躍章。
他的手隔著帕子,摸過我的額頭、鬢角、臉頰。
我一陣惡寒,唇齒發顫,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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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躍章笑得很冷,他帶著輕蔑開口:「你這是……用自己半條命,換我非娶你不可,喜極而泣?
「南照,強扭的瓜不會甜,我教過你的,你忘了。」
手帕又髒又臭,他將它扔在我的臉上。
「縈玉事事讓著你,你倒蹬鼻子上臉,虧得她為你日日禱告,你配麼?
「跟她比起來,你真是齷齪得令人反胃。」
2.
我和蔣縈玉比了一輩子,也輸了一輩子。
同為秦躍章的表妹,她家世顯赫、才情出眾,來京不過三個月ẗųₚ,便受盡追捧。
而我父母雙亡,從小借住在侯府,寄人籬下、嘗盡冷暖。
偌大的侯府,唯有秦躍章舍得疼一疼我。
他天生冷清,偏總逗我笑。
他是我年少時的光,我本以為,他會永遠照在我身上。
直到蔣縈玉出現。
她說我沒爹養沒娘教,天生的禍害。
世間所有的好東西,留在我這裡,都是浪費。
她總有法子引得秦躍章側目。
她不動聲色、輕而易舉地,將他從我身邊帶走。
我躲在暗處看他們出雙入對,就像個孤獨的小醜,偷窺著曾經屬於我的快樂。
我貪婪地抱緊秦躍章的浮影,騙自己他曾經來過,他還會回來。
我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可他曾在醉酒的深夜,非要拉我對著月亮叩首。
一遍一遍地,固執地說要娶我。
大約秦躍章是鬧著玩的,我卻當了真。
可笑我用了一輩子才看透,他信誓旦旦,說「我的妻子隻能是照兒」,到頭來是句假話。
3.
安國郡主發來春日宴的請帖,我強撐著身子前去赴宴。
上輩子我留在府中養病,聽說席間有人提起試藥一事,誇我情深意重,拱著姨母認我做兒媳。
姨母不願壞了名聲,便說已經在選良辰吉日,打算向我下聘。
我與秦躍章的婚事,就這樣草草訂下。
他為此恨了我一輩子,將我油煎火烤,熬得了無生氣。
今日風大,吹得我直咳嗽。
秦躍章將他的披風丟進我懷裡,眉眼間全是厭煩。
「病了就好好養著,你這樣出去,是想昭告天下,我秦躍章欠你的?」
我撂手沒接,玄色的披風落在地上,沾得滿身灰。
我踩著它,提腳蹬車。
秦躍章冷笑著,甩馬鞭擋住我的去路。
「翅膀硬了?
「這輛車給縈玉坐,你非要跟著,就去後頭。」
他指向一輛小小的馬車,我探頭瞧了瞧,再看看暗藏得意的蔣縈玉,笑了。
我腳下的馬車是父親健在時,一擲千金專門為我造的,點珠綴玉,華麗非常。
明明是我的東西,我倒動不得了?
蔣縈玉搶先開口:「表哥,照兒身子弱,我該讓著她,你也不要總為我出頭,我不想你生氣。」
她笑得很勉強,沒說我一句不好,字裡行間卻都是指責。
「她的身子,是她自找,縈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不能總是心軟,沒完沒了地受委屈。」
我替秦躍章試藥前,他與我說,他信不過別人,隻信我。
可如今,我為他吞下的苦,都變成是我自找。
壓不住的怨恨裹著腥氣湧上喉頭。
我拿帕子沾沾嘴角的血,附和道:「表哥的話我記牢了,日後不會了。」
秦躍章默然瞧我半晌,突然伸手將蔣縈玉拉上馬背。
他為她理理碎發,柔聲哄著:「馬車有什麼好坐的,今日,咱們騎馬去。」
然後催馬起蹄,風一樣掠過,將我刮倒在地。
4.
宴會聊到一半,果然有人起頭,感嘆說:「這一回,南姑娘算是丟掉半條命,為秦世子擋災避煞,侯夫人好福氣,養出這樣的好姑娘。」
姨母笑得勉強,還要硬著頭皮附和,我接著她的話開口。
「我為表哥試藥,隻為感謝他多年的照顧,婚姻嫁娶,還是要兩情相悅得好,我心裡頭喜歡的,另有其人。」
秦躍章難得正眼瞧我。
他眼裡藏著審視,仿佛是在懷疑我又要搞什麼花樣。
還有些戲謔的笑意,笑我裝模作樣。
他從來都知道我愛他,愛到隻需他一聲令下,我就能把心挖出來獻給他。
可惜我的心,早都被他踐踏成了爛泥。
4.
姨母聽見我說不嫁,當下松了口氣,臉色卻不大好看。
從來隻有她嫌棄我,哪裡有我瞧不上她兒子的道理。
秦躍章挑起眼梢掃過來,吞下酒,捏著玉杯問我:「我們照兒眼界高,說說看,哪家公子能入你的眼,表哥去替你求來。」
他略帶挑釁地瞧著我,桃花眼微眯著,視線裡帶著半點不爽、半點狠辣。
誰能入我的眼呢?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
那個秦躍章最討厭的、蔣縈玉求而不得的男人。
或許是出於惡毒的報復心,我故意提起他的名字。
「河西王次子蘇鶴山,聽聞他有山眉海目之貌,天下女子趨之若鹜,我自然也覺得,他是頂好的。」
5.
河西蘇氏是歷經三朝、兩百年間屹立不倒的世家名流。
當年先皇入關,他家坐鎮河西一帶,幫襯不少,免去許多無辜傷亡。
論功行賞時,他家排在頭一號,被加封為本朝唯一的異性王。
這樣的人家、這樣的底蘊,世上能與之比肩者,少之又少。
秦躍章的指尖點在桌上,輕笑著,瞧不出喜怒。
「往日我教你人不可貌相,全都忘了?以色取人,未免落俗。」
蔣縈玉從河西來。
她整日將蘇鶴山掛在嘴邊當作談資,卻不見秦躍章對她說過半句難聽的話。
隻有我是俗人,活該被他高高在上地訓斥。
不知是誰插嘴,慢吞吞地反問:「俗嗎?」
假山上的涼亭裡,不知何時多出一人。
他懶洋洋地伏在欄邊,搓著點心逗麻雀。
今日日頭好,照在他藍灰色的紗袍上,曬出一團光暈,晃得人睜不開眼。
「蘇鶴山?!」
蔣縈玉先是低呼,自覺失態,又忙遮掩道:「世子爺……好久不見。」
蘇鶴山?
他自在地枕著胳膊,闲適地瞧著我,睡眼惺忪的。
「我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樣幹淨的眉眼了,大雅、精致,很好看。」
因他一句誇獎,旁人的視線都快將我捅穿。
明是件揚眉吐氣的好事,我卻渾身冒冷汗,隻覺得毛骨悚然。
……這人怎麼會是蘇鶴山呢?
上輩子他血洗御史府、瘋狂屠戮的場面尚在眼前。
那個披著華麗皮囊的強盜,怎麼可能是光風霽月的蘇鶴山呢?!
6.
蘇鶴山來京不過兩日,長途跋涉、精神不濟。
丟下兩句不痛不痒的話,就又恹恹地歇下了。
蔣縈玉卻因此恨上了我。
夜裡她來找我,笑得很古怪。
「今日還算你聰明,沒讓表哥難做。」
「看你乖巧,姨母讓我來通知你,她替你尋了個好人物,讓你準備準備,改日相看。」
我養在姨母府上許多年,除了給我一口吃,她對我從來是不聞不問。
從前我想盡辦法討她歡心,竭力讓自己乖巧一些,想著少添些麻煩,她總會喜歡我幾分。
後來才知道,姨母雖不喜歡我,但她更討厭的,是我這張與我娘有八分相似的臉。
畢竟原本要嫁來侯府的,是我母親。
這是個秘密,是我臨死前,姨母親口告訴我的。
她討厭我母親,於是便搶走屬於母親的一切。
她會給我尋個好人家?別說笑了。
我在窗邊默寫心經,沒搭理蔣縈玉。
她抽走我的狼毫筆,甩手一扔砸到屏風上,劃出難看的墨痕。
「裝什麼清高啊!南照,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你拿什麼喬?」
她掐著我的下巴,譏諷地瞧著我。
「清湯寡水,酸餿的小家子。」
她的視線轉向我發間的玉簪,伸手取下來,咬牙道:「就因這支破簪子,你便比我們都幹淨了?」
她揚手要摔,我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將她抵在身後的牆上。
簪子抵著蔣縈玉的喉嚨,她嚷道:「南照,你瘋了是不是,我要讓表哥打斷你的腿!」
我加重兩分力氣,簪子在她的皮膚上頂出凹陷。
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陰太冷,她不敢再動,嘴一癟,快哭了。
我死一回,連命都丟了,還會在乎兩條腿麼?
我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平靜地開口。
「你什麼都有了,為什麼總跟我過不去呢,老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表姐若是沒聽過,照兒便好好教教你。
「我死之前,一定拉你去黃泉路上做個伴。」
7.
李家公子李長風約我在松竹樓相看。
這人表面衣冠楚楚,內裡卻是色中餓鬼,淨幹些齷齪的勾當。
隻是他喜歡的,是表姐那樣子顧盼生姿的明豔美人,而不是我,唯唯諾諾。
在秦躍章看不見的地方,蔣縈玉處處留情,惹得李長風糾纏不休。
我與她是表姐妹,眉眼相似。
上輩子她就總想推我出去,替她擋下這個禍害。
可我幾乎不出府門,才沒有上她的當。
後來她將他亂刀捅死,卻與秦躍章說,是我害她被李長風玷汙。
她殺人隻為自保,她讓秦躍章將我送上斷頭臺。
這輩子我沒跟秦躍章訂下婚約,想來她的手段,隻會愈加齷齪。
我輕輕吐出一口惡氣。
李長風瞧著我,明明興趣缺缺,還裝得一副紳士做派。
「你跟你表姐的性子,倒是相差甚遠。」
我拘謹地縮著脖子,吞吞吐吐道:「今日是我來,李公子……應當很失望吧?」
我端起茶杯,垂眸遮住眼裡的輕蔑。
「我今日來,表姐也不高興,大約心裡也很惦記公子吧,沒想到我成了惡人。」
「蔣姑娘惦記我?」
李長風掩不住的激動,又嘆:「平日裡她對我退避三舍,我還以為,她討厭我。」
「李公子玉容風姿,怎麼會有人不長眼,討厭你呢?」
我帶上一點羞澀,多吹捧他兩句,他就美得找不著北了。
「若公子願意,便許我拿公子做個人情好不好?我大膽為表姐牽個線,改日約個地方,你倆好好聊一聊。」
李長風眼睛一亮,他願意,他願意極了!
他做夢都想一親芳澤,怎會拒絕與表姐獨處的機會呢?
等他真見著她,我相信,這樣的衣冠禽獸,不會讓我失望的。
李長風高高興興地走了。
我一口茶水噴出來,捂著肚子笑倒在桌邊。
想到驕矜的蔣縈玉將要遭辱,這一輩子都別想再抬起頭來,便有一種大仇得報的痛快湧上心頭。
蔣縈玉啊蔣縈玉,我分明說過,不要招惹我。
可惜啊,良言難勸該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絕人。
「有什麼好笑的事,說出來,也讓我高興高興。」
蘇鶴山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兩手杵在桌邊,將我裹在陰影之中。
我太過忘乎所以,竟沒有發現,他是何時進來的。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帶著不動聲色的強勢。
我失語半晌,又裝得木訥,規規矩矩地與他招呼:「蘇公子。」
「嗯……你再瞧瞧,我是蘇公子麼?」
蘇鶴山輕笑著掐住我的下巴,有些蠻橫地抬起我的臉,讓我仰面對著他。
我與他唇間咫尺,呼吸交纏,他的眼神在我臉上轉了一圈。
我顫著聲音,擺出十分無辜的表情。
「公子不是蘇公子,又是何人呢?」
他勾勾唇角,眯著桃花眼逗弄我:「你就是喜歡裝成兔子到處騙人,是不是?
「南姑娘,我們見過的,你一定不會忘。」
8.
蘇鶴山說,要我幫他拿一樣東西,東西放在侯府,很要緊。
我端著熱茶,悠闲地抿了幾口。
既然被他看穿,索性我也懶得裝了。
「蘇公子的忙我幫得起,可我的忙,公子卻未必幫得上。
「這筆買賣不劃算,我沒興趣。」
我自以為瀟灑自如,誰想蘇鶴山卻伏在桌上,痴痴地笑出聲。
他笑得好聽,人也好看,我羞惱地咬咬牙,紅了臉。
「有什麼好笑的,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聽我現學現賣,他笑得更大聲了。
「明是個小姑娘,正經八百地板著臉,怎麼,我欠你錢了?」
蘇鶴山伸手掐掐我頰邊的嬰兒肥。
他意興闌珊地撐著下巴,輕輕打個哈欠,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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