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嬤嬤說這叫承寵之禮,是妃嫔侍寢前的規矩。
「抬得這麼快,不願承寵?」封勠淡漠的聲音與燭火燃燒的噼啪聲響混在一起。
「臣妾不敢。」我垂著頭,指甲掐進掌心,提醒著自己背後是黎東侯府,不可亂來。
轉動扳指輕微的「沙沙」聲中,封勠的聲音悠悠念出一句詩。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我脊背一涼,冷汗浸湿了小衣。
這是當年從邊疆回京都時,葉非琢念給我的。
他說:「中宵,你看,我們的名字在一首詩裡,當真好極了。」
當年青梅竹馬,而今卻宮牆永隔。
「你說,名字在一首詩裡,是不是就是佳偶天成?」
封勠捏著我的下巴抬起來,眼中映著赤紅的燭火。
我不敢應聲,隻求封戮不要發怒的好。
他傾身靠近,呼吸噴在我的口鼻之上,是熟悉的邊疆草稞味。
我垂下眼,恍惚間看到他轉動扳指的右手掌心,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一頭尖,另一頭是奇怪的形狀。
我見過這形狀,是嶺南山匪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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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歲那年從邊疆回京都路過嶺南時,曾遇到那伙山匪。
當初箭雨襲來時,葉非琢將我擋在馬車裡。
後來遇到一隊人馬趕到擊退了山匪,為首的那位公子曾伸手擋住了一支射向我的箭。
隻是那伙人馬並未留下姓名,很快離開了。
「陛下,您這道疤?」我顫抖著開口,盯著那道疤。
「當年出巡救了個小白眼狼,留了個印記,倒還挺好看。」封勠輕揚嘴角,展開手掌。
我恍然想起那個香味為何如此熟悉了,是當年我感謝那位公子,送出的香囊的味道。
原來,那人竟是封勠。
【7】
見我想起,封勠似乎很高興,情到濃時他說:「中宵,做朕的貴嫔,黎東侯府的人就是皇親國戚了,朕許他們回京看你,可好?」
我被他那句話提醒,想起了邊關的爹娘兄長,還有和親外邦的長姐。
孤身在京城久了,好想他們。
紅绡帳暖,一夜難眠。
醒來時,趴在床邊的還是雲安,她笑得格外開心,兩顆小虎牙微微露出。
「娘娘,皇上下了詔書,讓黎東侯府從邊關回京觐見呢。」
我撐起酸痛的腰,床褥上殘留著些許黏膩。
想來封勠還是守承諾的。
爹娘多年鎮守邊關,若因此被召回,不知是否會解甲歸田,那樣倒能解了皇帝的心頭大患。
前朝那位鎮守邊關的大將軍,最後被褫奪虎符,滿門抄斬。
若我爹解甲歸田安穩餘生,也是武將最好的歸宿了。
雲安扶我梳洗,绾了個端莊的款式。
「陛下吩咐,要您今日伴駕同去公主府。」
我看著鏡子裡頸側幾塊明顯的紅痕,用珍珠粉遮了又遮,卻始終擋不住。
長公主府華貴非常。
我隨封戮坐在首位,看著一襲紅衣的葉非琢手持折扇半遮面,立在一臉明豔的封裳身側。
皇室規矩,公主Ţū́ₒ成婚不以團扇遮面,而是驸馬以折扇遮面,以表身份尊卑。
我僵直著脊背,想起當初與葉非琢準備婚事時,他選了柄很大的團扇,遮得住我半個發髻。
他說:「遮面為我妻,不為外人見。」
如今,遮面的倒是他自己了,那般愛面子的葉統領,竟也折了風骨。
【8】
禮成,公主與葉非琢過來敬酒。
我垂頭飲酒,頭發散下一縷堪堪遮住頸側。
手腕突然被封戮攥住,他撩開那縷頭發,在我頸側的紅痕上用力搓了搓。
直搓蹭得我皮肉發痛,皺眉輕哼才罷手。
「皇兄,貴嫔娘娘。」公主攜著葉非琢正站在案前。
我一抬頭,正與葉非琢的目光碰撞。
他的目光閃躲開,在我頸側流連,又似是被刺痛了眼,微微撇開了頭。
封戮攥著我的手腕起身,舉起酒杯遞給我,帶著些威脅的語氣輕聲私語。
「黎東侯府不日回京,貴嫔可仔細些,莫節外生枝了。」
心緒繁多,我便貪杯多喝了點酒,暈乎乎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宮中。
床邊跪著雲安:「娘娘醒了?昨夜陛下陪了娘娘一夜呢,現在整個宮裡都知道娘娘聖眷正濃呢。」
封勠一國之君,竟也會如民間郎君一般陪在我身側。
也許,他對我也有幾分真心吧。
額角隱隱作痛,一個丫鬟忙上前替我摁揉。
竟是自幼伺候我的青茶。
青茶是從邊疆便陪著我的丫頭,一路從邊疆陪我回京,入宮時我本不願帶她的。
「是奴婢不放心小姐,求著驸馬把奴婢送進來的。」
青茶跪在我面前,身著宮女服飾,想來已經見過封戮了。
我嘆了口氣,不再作聲,身邊有個自己人也好。
借青茶的手,葉非琢送進來了一把我親手打過珞子的短劍。
上面刻著四個字「故劍情深」。
我將那把劍藏進了百寶箱的最底層。
既已入宮,能保家人一世安穩,故劍情深倒也不能再想了。
拋開情愛,做封勠的貴嫔沒有什麼不好。
就在這後宮裡,像御花園的花一樣。
能得到封勠的嬌寵,哄得他悉心照料,我也該知足了。
【9】
既已認命,我也不再對封勠冷面相待。
封勠很是高興,派人快馬加鞭去邊疆召黎東侯府歸京。
京都到邊疆至少半年的路程,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一年。
可封勠下了加急令,剛過 4 個月,邊疆就先回了一封信,說我爹娘已經準備啟程回京了。
陳公公彎著腰,一臉諂媚地說著:「聽說是跑死了十幾匹馬才提前送了信回來,就為了娘娘安心。」
看著信上熟悉的筆跡,我鼻子酸酸的。
一滴淚落在信紙上「平安」兩字上,很快洇開,漸漸成了墨團。
「娘娘,這青魚是皇上特地吩咐驛站給娘娘帶回來的,剛剛叫御膳房做了給您送來。」
琉璃的海碗開了蓋子,滿屋辛香,是邊疆常用的香料烤制的手法,幼年在邊疆時,我最愛吃了。
雲安和青茶接過碗來,夾出一塊魚端給我。
魚肉入嘴,卻不是辛香味道,滿嘴的腥味隻衝頭頂,反胃惡心。
我一個沒忍住,猛地作嘔,連帶著早上吃的碧粳米粥都吐了出來。
那滿屋子的魚肉辛香也變成了滿屋腥氣,燻得我頭腦發昏。
在周遭的驚慌喊叫中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
再醒來時,封勠坐在床邊,一位老太醫躬身拜在床邊。
「回稟陛下,娘娘喜脈穩健,應是兩月有餘了,臣給娘娘開一些保胎的方子便好了。」
封勠滿面紅光,摩挲著我的手。
「中宵,這是朕即位的第一個孩子,若是男兒,朕定封他為太子。」
我摸著並未凸起的肚子,異樣的感覺漸漸升騰。
這裡,有了一個小生命。
都說女子有了身孕,便會心生歡喜。
可我卻不是很歡喜,不知娘當年懷我時,歡喜不歡喜。
封勠將我有孕之事宣於朝堂,大赦天下。
青茶說,葉非琢得知我有了身孕,竟說服了公主自請去北山剿匪,已經離開了京都。
臨行前,託青茶送了一隻小小的長命鎖。
那長命鎖是葉非琢的娘留下的傳家寶。
我沒有接過,隻叫青茶好生收好。
爹娘和我們黎東侯府的人都在回來的路上了,如今還不知封勠是否會對爹爹杯酒釋兵權。
北山似乎也是邊疆回京都的必經之處,葉非琢不知會不會碰到爹娘。
希望不要出差錯惹得封勠不快。
【10】
我的肚子漸漸顯懷,7 個月的時候,陳公公來傳了旨意。
「貴嫔娘娘,皇上囑咐您好生準備著,黎東侯府女眷稍後便到娘娘這裡觐見。」
我心中錯愕,不明為何不叫爹爹兄長前來,忙叫住陳公公:「黎東侯和我的兄長呢?」
陳公公垂著頭,語氣卻不見從前那般諂媚。
「娘娘莫想太多了,皇上自有皇上的安排,黎東侯府男丁自有去處,娘娘隻好生養胎才是正事。」
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我連忙上前,想出宮找封勠問個清楚,卻發現宮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兩批侍衛。
雲安連忙出來扶住我:「娘娘別多心,這是為了保護娘娘安心養胎,娘娘莫要辜負皇上的心意才是啊。」
我仿佛失了力氣,恍然想起前朝那位慘死的將軍,隻覺腳下發軟。
「娘娘,黎東侯府的女眷馬上就要觐見了,您莫要多想,皇上還是在乎您的。」
對,還有娘親,還有嬸嬸,等她們來,我再問個清楚。
爹娘如此忠心,定不會有事的。
我努力平復呼吸,隻覺肚子微微抽痛,慢慢隨著雲安和青茶回了屋裡歇下。
從午時等到申時,桌子上的安胎藥熱了幾次,我始終不肯喝下。
外面遲遲不見有人通報,我坐臥不安,隻想去找封勠問個清楚。
剛起身,便聽到宮外的長街上響起人聲。
「陛下駕到。」太監尖細的聲音在門口喊著。
是封戮來了,我的心思更慌了。
我撐著腰起身,看著冷臉進來的封戮規規矩矩地行著禮。
7 個月的肚子壓得我行禮彎腰艱難。封戮皺了皺眉,冷著臉把我一把抱了起來,進了屋子。
封戮小心地把我放在床上,依舊冷著臉,端起不生餘溫的藥眉頭皺得很深。
「你們都怎麼伺候的娘娘?」
青茶、雲安兩人連忙跪下求饒,封戮面若冰霜。
屋子內越發散起暴怒的氣息,我連忙抓住封戮即將摔下碗的手。
指下是封戮筋脈突出的手腕,這似乎是我第一次主動握住他的手,指尖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跳動的脈搏。
他轉過臉來,面上依舊看不清喜怒,但少了些冰冷。
我咽了咽口水,有些怕他:「不是她們的錯,是妾身,想念爹娘思慮過重了。」
【11】
封戮放下碗,反手捉住我的手指。
良久方開口:「朕答應你與家人見面,黎東侯府今夜都在宮中安置好了,朕來接你,與他們共進晚膳。」
封戮那雙微微吊梢的桃花眼深深地看著我,細薄的嘴唇緊緊抿著。
似乎有什麼掛在嘴邊又不肯說。
我不敢多問,安慰著自己許是多想了。
我抽回手指,垂頭壓下心思:「妾謝陛下聖恩,黎東侯府眾人定皆感念陛下恩德。」
封戮輕呵了一聲:「恩德麼?朕隻要你感念就好。」
話音落下,封戮已然起身,吩咐雲安、青茶為我快些梳洗便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總覺得不安。
爹娘一向忠心,長姐和親番邦後,爹娘為避諱武將通信番邦,也不曾打聽過長姐的消息,應也沒什麼差錯。
想來最多就是借宴席之機,讓爹爹交出兵權罷了。
爹爹年事已高,兄長也到了娶親的年紀,回京解甲歸田不是壞事。
我黎東侯府本就忠心,若封戮有此意,爹娘定然不會拒絕。
也許隻是許久未見爹娘,近鄉情更怯的心情吧。
我督促雲安快些梳洗,隻梳了個垂雲髻便匆匆趕往未央宮。
正值深秋,未央宮落了一地枯黃的秋梧桐,稀疏的枝條在空中孤零零地立著,割破了滿地的月光。
未央宮外守著一圈侍衛,宮內燈火通明,卻不見鼎沸人聲。
怎麼瞧,也不似歡喜的宮宴。
我的心跳得厲害,一個不察險些被門檻絆倒。
青茶連忙扶住我,在我耳邊輕聲開口:「娘娘莫擔心,想來都是為了保護娘娘安全,宮宴麼,不會似家中那般熱鬧的。」
我微微安下心,緩了緩呼吸抬腳進了殿內。
封戮的高位之下,正是數年未見的爹娘和兄長們。
見我進來紛紛起身躬腰行禮,嘴裡說著貴嫔娘娘安。
邊疆的風塵在爹娘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
當年貌絕京城的娘此時也不見昔日榮光,眼尾處都是憔悴的皺紋,見我進來更是紅了眼眶。
爹爹和幾位兄長雖面色不改,卻也是風塵僕僕。
如今我頂著滿頭貴嫔位份的冰冷珠翠。
不再是爹娘捧在手心的小囡囡,也不是兄長牽著到處跑的宵兒了。
鼻子一酸,我直覺面上水痕滑過,開口行禮的聲音都開始顫抖。
「妾身請陛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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