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9
我沒有像意料之中那樣走回去。
虞子安在路上碰到了我。
馬車上,他視線落在我塗過藥膏的傷口處:「婉婉,人人都知道,長公主喜歡蘭知彰,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我輕輕點頭。
「你不要怨恨阿公逼迫你娘親嫁人、病死,還不管你被處處針對嘲笑。他得考慮家族利益,你是他的外孫女,要更加體諒他。」
我沉默攥緊了手。
「我知道你事事困窘,但你挺一挺,嫁人之後未嘗不能過去,我會多替你出頭,不會讓你總受人欺負……」
我眼眶通紅,抬頭希冀問他:「可兄長明知我現在已是進退維谷,兄長可不可以……」
拉我一把?
虞子安嘴唇翕動良久,我最終還是沒有把話說盡。
表哥哥純良,看我多有不忍。
我大抵明白他是讓我多自珍重。
直到我下了虞子安的馬車。
他都沒有再說話。
所有人都不曾善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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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純良、對我多有不忍的表哥哥。
在進入房門的那一刻,忽然有人拽住我的頭發。
將我一路拖行到已經奄奄一息的乳娘眼前。
她嘴角流血,滿臉都是淤青,倒在地上無力爬起。
乳娘哭著讓我救她:
「大小姐,我全身都好疼啊!你快像之前一樣跪下磕頭,把二小姐哄高興了,就能放過我們了。」
「你快學狗爬過來啊!難道你不想活著了嗎!?」
頭皮的刺痛讓我恍惚了幾秒。
娘親死後,乳母為報恩,一直撫養我長大。
教的卻是讓我折斷脊梁,向欺負我的每一個人搖尾乞憐,好為我們的生存求得一時安穩。
每次我被打得神志不清。
她都會一邊抱著我哭,一邊期待地望著屋內的一豆燈火。
「小姐,這隻是一時的,等你嫁給哪位貴人,我們就安穩了。
「你熬一熬,熬熬吧,熬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般語重心長,那般情深意切。
我想的卻是……
憑什麼呢?
娘親一生端莊善良,爹爹卻寵妾滅妻,讓阿娘纏綿病榻,含恨而終。
憑什麼我要用清白在蘭知彰面前做籌碼,才能在夾縫中求得一線生機?
憑什麼同是貴為嫡女,隻有我得卑躬屈膝,如狗一樣過活?
究竟要熬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真是個小賤蹄子!給人下藥這點事都辦不好。
「要不是你,榮華富貴就都該輪到我身上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鍾離春惡狠狠踹向我的小腹,還在尖酸諷刺。
燭心輕輕噼啪炸開。
我抬手拔下頭上鎏金簪子。
「啊啊啊!!」
鍾離春捂著自己的胸口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不敢相信一向乖順的人也能奮起反擊,她跌倒在地,不斷後退。
她指著我:「你竟敢失手害我,你等著爹爹責罰你吧!」
而我靜靜站在原地,鮮血順著右手流淌嘀嗒濺落在地上。
「不是。」
鍾離春愣住,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我說:「不是失手。」
是故意傷她。
乳母趴在地上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心裡陡然升起一股快意。
做蘭知彰十年正妻,被扶正的傲氣像是燎起的野火,焚燒不盡。
我再也彎不下半寸腰身。
早該這樣的。
10
我以為爹爹會怒氣衝衝替庶妹出氣,我會被打得半死。
可府內毫無動靜,仿佛從未發生過什麼一樣。
從那夜以後,找我的麻煩的人也一改常態,都畢恭畢敬地稱我「大小姐」。
還沒等我想個明白,送來的拜帖就替我解釋了所有。
蘭知彰邀約鍾家長女花燈節同遊。
當朝民風開放,男子邀約女子在花燈節夜遊是常事,甚至可稱得上是樁美談。
每每花燈節前後都有數不盡的眷侶相攜。
後來逐漸演化成貴女相互攀比的借口。
可讓全京城都炙手可熱的人親自下帖來請的,隻有我一人。
鍾離春站在後母身邊,臉色已是鐵青。
爹爹雖是朝中老臣,卻是誠惶誠恐地迎了上去。
不難猜,這兩日都是蘭知彰替我在背後威懾。
有他撐腰,沒人會敢為難我。
我也知道,他這是替我在京城貴女中開路。
而不識好歹拒絕這樣帖子的,應該也隻有我一人了。
我躲開他的視線,禮數周全拜他。
「我已有邀約,蘭大人還是請回吧。」
蘭知彰低頭看向我的眼神像是深潭。
他的手懸停在我的肩頭,卻在即將觸及時收回了。
「無妨,我可以陪同。」
周圍人瞠目結舌。
我擰起眉頭,實在是想不到蘭知彰何時這麼死皮賴臉了。
他不應該去找心上人謝晚凝嗎?
我沒起身,深吸口氣:「恐怕多有不便。」
蘭知彰語氣隱有笑意:「本官正好辦公,需要借住在府內幾日,沒有不便。
「鍾員外,您說呢?」
「自然,自然。」
爹爹喜不自禁,自然不會拒絕這個巴結的機會。
「那婉婉呢?」
我當然不能做主。
我站直看向蘭知彰。
暖風吹散他冷凝的眉眼,融了一池春水。
眼中明晃晃的,僅我一人。
11
自從在府裡住下,蘭知彰總是能以各種方式和我偶遇。
每每看到我,隻淡淡說一聲「巧遇」。
本想和他保持距離,卻躲也躲不過去。
甚至前世我為他做過的各種糕點,都被他學了個遍。
我煩不勝煩,和他說過很多次他隻是覺得不習慣而已。
並非真的喜歡我。
他卻樂在其中,淺笑不答,推過一碟慄子糕道:「婉婉,你快嘗嘗甜不甜。」
簡直幼稚!
我和他說已有旁人,實則根本沒有,隻能找到虞子安來湊數。
花燈節熱鬧,滿街燦爛輝煌,精美暖色花燈交錯,煙火妍麗,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虞子安陪在我身邊,替我搜羅各種好吃好玩。
而蘭知彰也果真毫不介意站在了我身邊另一側,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偏偏他還像毫不知情,比如坐針毡的虞子安要自然得多。
我咬牙切齒道:「蘭大人真是清闲。」
前世他為了朝中事務,常常熬到深夜才回。
現在倒是有空陪人在街上闲逛。
蘭知彰拿來糖人遞過來,露出淺淡笑意:「我今夜會通宵做完,婉婉不必心疼我。」
我一時被他噎住。
更加驚嘆他的臉皮見長。
逛了許久,我實在不想再受路人異樣的眼光,索性各自支開了兩個人。
路過一個攤販時,看到了一隻漂亮的琉璃花燈。
需要射中靶心才能得到,隻是難度太大,周圍並沒多少人。
我前世被蘭知彰親自教習射箭,雖然生疏,可好歹是能夠射中的。
就在我拉弓時,轉頭卻正對上謝晚凝傲慢挑釁的臉。
她也明顯愣了愣,然後嗤笑拉弓射中我中意的那盞。
她向我微微揚起下巴。
被眾人環繞的姿態盛氣凌人,明豔得不可方物。
前世謝晚凝鞭打我手臂的場景,走馬燈似的驟然浮現在我面前。
她高高在上地冷笑:「你個賤人!隻會搶走本該屬於別的東西,你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配得上!?」
是該讓的。
無論是花燈,還是蘭知彰,都不屬於我。
我手指顫抖,拿弓箭的力氣松了幾分,想要把它放下。
忽然一雙大手覆了上來。
蘭知彰從背後虛擁著我,站在琳琅璀璨的花燈下,身姿颀長。
如墨染長卷,陡然在我眼前渲染出大幅色彩。
他堅定託舉起來我手中的弓箭,而後拉滿,箭尖直指靶心。
他淡淡抬眼:「婉婉,你隻管射,我來給你託底。」
我在滯然中松手,那根羽箭發出嗖嗖的破空聲。
徑直射穿了謝晚凝的那根,半個箭身釘在靶子上,羽尾在半空中嗡鳴不定。
早就熄滅下去的火焰,騰得一下在我的胸腔中熊熊燃起。
我驚懼之下推開了蘭知彰。
一旁的謝晚凝攥緊了手,神情悲傷地看向蘭知彰。
後者卻看也沒看她,低眉衝我笑道:「婉婉,做得很好。」
謝晚凝跺了跺腳,惡狠狠推開身邊侍衛,甩袖離去。
攤主愣了半晌,還是將那盞琉璃花燈遞到了我的面前。
虞子安說臨時有公務需要提前離開,無奈朝我告別。
可他離開的背影匆忙,更像是不想受到太多別人異樣的眼光。
留下我和蘭知彰兩個人,相處實在尷尬。
我提出要回去,他卻買了兩盞放水的花燈。
他垂眸放走,滿眼真摯。
「願和婉婉白首不離,世世相守。」
我蹲在他的身邊也推走燭火飄搖的蓮花燈。
「願與蘭大人劫後餘生,再不得見。」
蘭知彰緊繃身體,臉色蒼白了幾分,突然不聲不響地把我擁入懷中。
他把脖頸埋進我的脖頸之中。
有溫熱的液體淌過。
「婉婉,我好想你。
「求求你,再回頭看我一眼吧。」
12
我沒有推開他,靜靜看著那盞花燈隨著河流,身不由己地飄遠。
「國寺的臺階三千階,夜裡獨身,一叩一拜首,才有機會求得機遇難得的平安符。
「蘭知彰,你求得了,我就原諒你。」
這是個刁難,因為根本不可能完成。
先不說國寺三千階有多陡峭,且說夜裡多虎豹狼豺,獨身一身,性命難保。
平安符難得,就算拜了也不一定能求到。
更何況蘭知彰本就不愛我,不會甘心為我涉險。
我果真,從來都不識好歹。
蘭知彰倉皇松開了我,靜靜看著我許久,貌若神傷。
最後他嘆了口氣:「婉婉,我們回去吧。」
他挺直的背影多了幾分踉跄。
自從那夜以後,他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府邸。
一切又恢復如常。
春獵在即,叫得上名字的各大世家都需要參加。
貴女們三五一團,對於這種競技並不感興趣。
我失神掃過這片場地。
一幕幕閃回,都是蘭知彰親手教我騎馬射箭的影子。
我收回視線時正好看到謝晚凝挑釁的眼。
她出列拜在皇上面前:「聽說鍾家長女擅長射箭,皇兒想要比試比試。」
皇上不會沒聽過我。
畢竟當時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蘭知彰下帖,為了和我夜遊,不惜住進鍾家。
可後來這位還是沒給他面子,帶著三人同遊。
謝晚凝喜歡蘭知彰到盡人皆知,偏偏又多出一個我。
13
眾人將視線都聚集在我的身上,目光了然,多是鄙夷,看足了熱鬧。
大抵,是因為我不是他們想象中的花容月貌。
在花燈夜,蘭知彰為我所做的種種使謝晚凝心中有怨,她這樣做是為了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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