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如今不再是從前仰人鼻息的小家奴。
風卷起他鴉青色的袍角。
他的眼睛冷冽如夜雪,竟是氣勢迫人的模樣。
衛洵慘然地捂住心口,含恨道。
「若不是我一時糊塗,你如何能乘虛而入?」
衛照夜笑意譏諷。
「衛公子,我是得多謝你,謝你的有眼無珠。」
18
幾日後長公主的接風宴上,我和貴女們再次相見。
與喬鳶交好的貴女嬉笑道。
「有些人兩年不見,恐怕也是覺得自己丟人,不敢見人了。」
「我要是她,恨不得一輩子不露面了。」
喬鳶戴了面紗的眉眼透出爽利的喜意。
我岿然不動,如聽耳旁風。
見我不搭理,她們饒有興致說起別的來。
「你們見過近日新來的衛小副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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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長公主進京,帝王出城親迎。
百姓駐足遠觀,就看那領頭的小副將銀鎧白袍,端得是氣度無雙。
不過半日,眾人紛紛打探起這小將軍是何人。
聽到這話,貴女們紛紛眼含少女羞意。
「自然是那日見過,竟這般年輕英武,勝過京城無數男兒。」
「年紀輕輕便是副將,真是了不得。」
她們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喬鳶見狀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好好坐著。
「眼下實在無趣,表姐替我們舞一曲助興,好不好嘛。」
我掀起眼皮,淡淡看著她。
她嬌呼一聲捂住自己的嘴。
「忘記表姐的腿跛了,不如替我們撫琴,如何?」
又是這樣慣常的表演。
她倒是從來演不膩。
我站起身,一把拽下她遮醜的面紗。
平靜地朝她扯起唇角。
「不好。」
面紗下,她青紫的臉頰高高腫起,有些嚇人。
喬鳶頓時落下了淚。
「表姐,我不過讓你撫琴一曲,你怎如此欺人太甚!」
身旁的貴女立刻出言相幫,一同貶損我。
一個威嚴的聲音厲聲打斷了她們。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叫本宮的貴客撫琴?!」
鬢發白了的昭陽長公主就站在身後。
所有女眷紛紛跪了下去,大氣不敢喘。
長公主離京多年。
但誰不知她那些光輝璀璨的往事。
「如此尖酸刻薄、玩弄心計之人,都是哪家的女眷。」
她親手將我扶起來,蹙眉吩咐道。
「方才那些人,都帶下去,好好學一學規矩。」
搭腔的那些貴女紛紛臉色蒼白。
眼神像刀子剐在喬鳶身上。
喬鳶嚇得伏在地上,抖如篩糠。
數年前,我還是宴席上被棄如敝屣的存在。
可從今往後。
全京城都知道,我是長公主的貴客。
無人再敢看輕我。
七年前,更深雪重,我等不來一輛馬車。
如今宴席散盡。
暮春的細雨裡,有人倚在橋邊,為我撐過一把傘。
「阿枝,我來接你回家啦。」
19
當日離京前,我也曾想過豁出一切。
我若去衙門狀告生父,需先滾過府衙的釘板,再下獄一旬。
釘板一滾,我若僥幸得了半條命。
喬黎同朝為官,自然懂得如何運作,將我弄死在獄中。
我要敲響的,一直都是登聞鼓。
隻有這樣,才將這一場拋妻棄女貪圖富貴的醜事鬧大。
律法有言,凡敲登聞鼓,須鞭笞五十。
五十鞭笞,我調養了兩年身子骨,倒也不懼。
我要喬府覆滅。
讓他們淹死在天下人的唾沫裡。
喬黎這輩子最愛名聲。
我敲響登聞鼓,如同一擊重錘,砸在他的臉面上。
隻是鞭笞剛挨了兩下,衛照夜便以未婚夫婿的身份衝了出來,要替我挨完剩下的。
堂下,我平靜地將一切全部講出。
說到動情處,無數平民百姓紛紛為我流淚。
柳氏那日被我一嚇,已經病得兩腮通紅,神志不清地被人拖進官衙。
喬黎面色鐵青,死死盯住我。
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我平靜地回望他,眼裡絲毫沒有怯意。
我當然不做沒有準備的事。
人證,物證俱全。
鄉野的村民為我做證,喬黎入京前娶了我娘,生下了我。
府上的小廝婢女為我做證,我入府後身份是喬府的表姑娘,時常被主母和喬鳶虐待。
喬黎此時竟能面不改色地冷笑。
「都是一些卑賤之人的話,能算什麼數。」
堂外赫然傳來一聲響。
「那我呢?」
衛洵倦怠地走進來。
「我和喬枝初見時,她冒著大雨被柳氏的女兒踩在腳下,餓得與狗爭食,我看不過去問了喬大人幾句,他卻說——沒用的女兒,不如養一條有用的狗。」
我對衛洵的出現感到驚訝。
滿堂哗然。
我跪下去,將早在喬府就留好的證據奉上。
裡面有一封喬黎勾結朝臣的信。
他在給年過五旬的忠勇侯的信件裡寫。
【喬枝亦是我的女兒,侯爺若是喜歡,我便將她一頂小轎抬入侯府,隻願侯爺多多提攜。】
這封信的來歷,還要多虧了衛照夜。
喬黎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恍若失力般跌坐在堂下,當場嗆出了一口血。
他顫抖著手指向我,唇角溢出血絲來。
「逆女,早知如此,我定不會讓你們母女活到今日。」
圍觀百姓紛紛大罵他狼心狗肺。
長公主高坐堂前,一直到方才都未出一言。
現下終是怒而起身。
「如此不堪之人,怎配為父為官!還敢堂前挑釁,來人!將他革職查辦,杖打五十收押獄中!」
我連忙叩首。
「還有一事求殿下恩準。」
手中鋒利的匕首劃破了掌心。
大片血跡順著手掌蜿蜒,很快沾湿了我的袍角。
「臣女今日歃血還父,望殿下允我和喬府斷絕關系。」
衛照夜從人群中來。
他後背滿是被鞭笞的傷痕,跪在了我身邊。
「臣和阿枝兩心相許,她要還的血,我替她一並還了。」
長公主爽朗笑道。
「準了!」
我微笑著拜了下去,大聲道。
「謝殿下恩準,從今往後,我便是沈家阿枝了。」
20
喬府被抄,柳氏還在病中。
柳氏的娘家怕牽累自身,自然是坐視不管的。
喬鳶被柳家送到了莊子上。
我當初寄人籬下體驗過的那些髒事,都會一一回報在她身上。
柳氏病得太重。
草席裹身,在破廟裡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喬黎被流放的那日,沿路的百姓紛紛朝他丟穢物。
讓他簡單地死去,實在是便宜他。
三千裡流放路,他哪怕有命活著走到那裡。
等待他的也是無窮無盡的折磨。
我想放肆地大笑,可眼淚卻先一步奪眶而出。
曾經我好討厭去學醫術。
明明一樣的年紀,別的女孩子還在娘懷裡撒嬌。
但那次,我寫錯了藥方,娘將我掌心打得流血。
我氣不過,離家跑到了京城,恰好撞見喬黎摟著柳氏,俯身將一支精美的簪子戴在她頭上。
我隱在人群裡,聽著他用了十兩銀子買這簪子,博來美人一笑。
可我娘呢。
她隻有一支陳舊的珠釵,平日怕摔壞,都拿荊條挽著頭發。
這一幕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好討厭,好討厭我和娘啃著冷饅頭, 喝著白菜湯。
那次之後,我再也不討厭學醫了。
娘什麼都不知道, 隻在夜裡偷偷進我屋子裡。
將我蹬開的被子掖好。
把冰涼的藥膏塗在我手心,吻著我的額頭, 一遍遍對我說對不起。
她不知道我醒著。
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情願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閉著眼苦熬的那些日子, 都會夢到, 我帶著我娘驕傲地昂頭走過長街, 在別人羨慕的眼神裡, 為她買下最昂貴的首飾。
可是,她死了。
後來我吃過很多山珍海味。
但最懷念的, 還是當初我和娘頭對頭, 吃的同一碗白菜湯。
21
我遙遙望著遠處天際。
身後的禮官將官袍小心放在桌子上。
紫檀做的桌木被陽光照得發亮。
長公主任命我為女醫官, 教一些孤苦無依的女子醫術。
若是有官家女眷想學, 自然也是歡迎的。
越來越多的女子不再為隱症羞恥。
長公主欣慰地祝願我, 將來有一天, 可將醫館開遍天下。
衛洵自請離京去別處赴任。
這一去, 不知何年才能回京。
臨行前,他敲響了醫館的門,想要再見我一面。
我沒有開門, 隔著門扉和他道別。
「那日府衙, 多謝你願意幫我。」
衛洵的語氣苦澀,帶著壓抑的呼吸。
向我回憶著之前的五年過往。
我閉上眼。
「昨日種種, 譬如昨日死,那些事我已然忘了, 衛公子也忘了吧。」
門外的聲音漸漸消失。
再開門的時候,檐下靜靜掛著一本醫書。
是兩年前被撕碎在大雪裡的那本。
被人仔仔細細烘幹後一點點粘回。
可上面的字跡終是暈開了,碎裂的痕跡也無法完好如初。
扉頁是我娘的名字——沈芙。
而現在,我是沈枝了。
春日的最後一場雨終於過去。
我給娘重新修繕了墳。
衛照夜得聖上愛重,留在京城做了統領。
他跪在墳前,在替娘燒紙。
我望著碑上的名字, 淚水模糊了雙眼。
「娘, 你看到了嗎……可以放心走了。」
一隻春蝶撲閃著翅膀飛起, 溫柔地輕碰我面上的水痕。
像是誰的手在輕柔擦去。
蝴蝶紛飛著, 又停在了衛照夜的指尖。
像是輕輕抱了他一下。
我不由和他相視而笑。
嘆隙中駒,石中火, 夢中生。
那年我爬了三千臺階,登上西郊佛寺。
檐角的風鈴在晚風中叮嚀, 此起彼落,敲叩著緣起緣滅。
我在蒲團上跪下許願。
一願母仇得報。
二願如意郎君千歲。
三願天下承平,河清海晏。
忽有一縷風穿堂而過。
額角發絲起伏, 我不曾聽見, 塑像背後,有人低語。
「她所求成真, 便是我一樁心願。」
問菩薩為何倒座,嘆眾生不肯回頭。
隻是恰好。
所有的歧途, 都在把我們引向彼此之間。
番外
沈枝最近讓衛照夜多學點文墨,省得在官場鬧笑話。
想到衛洵三歲便能作詩,是上京有名的才子。
衛照夜心下難免不忿。
於是憋著氣在書房苦坐了一夜學作詩。
次日沈枝來的時候, 他已經趴在桌案上睡著了。
手下墊著一頁紙。
上面有首絕世好詩《詠洵》:
洵,洵,洵。
想拐我老婆。
看我放個屁。
呲他二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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