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則是陛下性情不定,多疑嗜殺。即便做得好,也心驚膽戰,不知哪日就要拿自己開刀。
聽我哥說,皇上在朝堂上發了好一頓火,卻無計可施,隻能無奈地說治水之事之後再議。
而剛換回官服的謝大人在那時走了進來。
他剛從牢獄內出來,還沒來得及整理灰白的鬢發,就跪在地上,斬釘截鐵:「陛下,臣願去。為國效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聽到我哥的描述,不由失了神,謝大人的話,著實令人敬佩。
我哥同樣滿目感慨。
「小妹,還有一件事。」他輕聲說,「這次治水,我和太子請示,也打算跟隨謝大人一並過去。」
他笑了笑,「你上次的話,哥聽進去了。若沒了百姓,就沒有這座精美繁華的京城,我也該為天下出份力量了。」
我哥愧疚地看我,「隻是我一走,便數月不在京城,沒人護你,我著實擔心。還有,庾溫的事……」
他吞吞吐吐,最後說,「哥在東宮當差時,可少不了和這小子碰面,他一股子牛勁,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贏,如今官又比我大不少。當初我看見他虛裡吧唧地躺在床上說腳崴了的時候,我差點笑出聲,但這人用眼神瞥我,還故意問候我身體健不健康,分明是暗示如果我多嘴,就讓我永遠不健康。」
我哥嘆氣,「但他是個好人,沒公子哥的脾氣,雖說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但比你哥有出息,如今的軍職都是他一拳一腳,實打實在戰場上博出來的。我倒也想介紹你們認識,但時機不巧,他前些年在外打仗,回京入金吾衛後,你已經對謝懷鈺生了情愫。我們算是官場好友,但他一直推託不肯來府中拜訪,他說怕看到你,有些東西就藏不住了。」
我哥摸了摸我的頭,「小妹,過往不值得留戀,人得往前看。我出京這些日子,你多保重。」
連綿的雨,又下了數十天。
灰蒙的雲霧,似要把京城淹沒。
我再也沒有見過庾溫。
倒是長公主來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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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驚失色:「壞了壞了。我本以為你是看不上我的小風,沒承想,今朝聽下人說,你當晚確實領了個人走,還問我半個月了,還要不要領回來。
「你那時領的是誰啊?」長公主迷茫,「我點了點,府內的面首一個都沒少。」
她身旁,一個瘦瘦弱弱的男子低著頭,小聲說:「公主貴人事忙,沒準是瞞著小風,又往府裡多藏了幾個人,藏得自己都忘了。」
長公主擺手:「哪有的事,我瞞你什麼,本宮向來坦坦蕩蕩。」
原來這就是真的小風。
我好奇地瞄了一眼。
小風頭埋得更深了:「您是坦坦蕩蕩了,我要氣得上吊了。」
長公主幹脆閉嘴不說話。
我心想,他確實又白又可憐,總低著頭,看著窩窩囊囊的,實際上說話刺撓得很,跟捧哏似的。
我怕耽誤人家感情,立刻解釋:「那時我領成庾溫了。」
長公主:「嚯,厲害,庾溫還挺……」
小風埋著頭,極其響亮地抽噎鼻子,一秒鍾不到,滾大的淚珠就滾落而下。
「我就知道,公主你還想著庾溫。」
「我什麼時候想過庾溫了!」
長公主後院起火,忙亂解釋中,衝我擺擺手,「既如此,誤會解開。我來還有一事要告訴你,雨水太盛,我父皇要請國師開壇祭祀天神,素齋三日。王公子不在,你父親又還病著,王家不能沒人,你到時候也要來。」
她猶疑了一下,補充道,「開法壇,念經文的,有謝懷鈺。」
11
祈天當日。
天下暴雨。
豆大的雨珠,在石板上亂砸一片。
我抿著嘴,跪下,隨著其他夫人女眷們,叩首。
有人念動經文,遲重的步伐最終落到我的身前,他伸出一隻手,遞給我一炷香。
我抬眼,穿著祭祀法袍的謝懷鈺垂眼看著我,面容清瘦,如同一尊玉面菩薩。
在我握住那香時,他的手指忽然顫了一下。
眼皮稍稍掀起,棕色的眼珠變得更加幽深。明明嘴中還念著經文,眼珠藏的情緒卻全然不同。
他下意識勾住指頭,不讓我把香立刻拿走。
私欲在周遭回蕩不絕的唱誦念經聲裡遊蕩,像是被逼進滾水的遊魚,從一點波瀾,變成越發焦躁,控制不住地掙扎。
經文的聲音越來越大。
身旁的眾人,紛紛起身,將燃好的香扔進祭爐中,滾燙的濃煙上達天際,雨幕阻擋不了猛烈的火焰。
我隻好再次抬頭看他。
他定定看著我,緩緩說:「阿彌陀佛。」
但他的眼神不清白,恍若說出的壓根不是這四個字。
謝懷鈺躲開我的眼神,松了手,徑自走向下一個人。
我捏著香,毫不猶豫地站起身,扔入祭爐。
朝臣宗親公爵一應陪天子祭祀,祈求上天止住暴雨。
這合該是我朝場面最盛大的祭天儀式了。
從天不亮一直到正午。
短暫午歇後,又要繼續祭拜。
我望著陰沉沉的天,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忽然巨大的轟隆聲越來越近,不像是從天際傳來,更像是從城外。
隨著一聲悶擊。
有侍衛極大聲地喊:「大水來了,城牆和城門都被衝毀了,山水暴漲,要湧入玄武門了。」
眾人都慌忙逃竄。
我立刻起身,父親還在王府中,不知他是否安全。
侍衛帶領眾人前往更高處的偏殿暫避。
擠擠攘攘中,我差點摔倒。
有人穩穩地撐住我,低著頭,擋住臉說:「王小姐,當心。」
我詫異回頭,原來他也來了,一直躲在禁軍裡,不肯與我打招呼。
在雨幕裡,我喊:「庾溫!」
他愣了愣。
我堅定地喊:「庾溫。」
庾溫這才回過頭。
——你若想知道我是誰,那便代表我們的緣分沒有斷。
他意識到我最終還是看了他寫下的那兩個字,眉眼瞬間溫柔,笑著勾起嘴角。
可一瞬,猝不及防的洪水破了宮門,把位於隊末的我與其他幾個人卷了進去。
12
我從沒想到,如此溫軟的水,如浪般擊來,竟然會讓人眼前發白,被打到蒙。
當我回過神時,我已經被水裹挾著朝宮牆撞去。
遠處,人人四散而逃。
有一個穿著法袍的人,慌忙跑到高階邊緣,卻又止住,他猶豫地看著眾人的目光,最終還是移開了眼神。
有些人跑到安全的地方,又回頭看著我。
「是個姑娘。」
「王家的姑娘。」
「她家其他人呢,快點救她啊。」
「男女授受不親,外男搭救,難免有肌膚之親,救上來怕惹人非議啊。」
「何況,聽說王家姑娘風評極差,還被拒過婚。」
我咬牙切齒,慌亂蹬腿,努力往還沒被水淹沒的高臺遊去,但一個浪撲打過來,我驟然間昏了神,沉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抱住我,朝高臺邊遊。
他的手掌撫著我的背,我嗆了口水,感覺自己窒息了。
我的魂魄像是輕飄飄懸在空中,越飄越高。
眾人的碎語窸窸窣窣傳來。
「庾將軍,還是等太醫來給王姑娘醫治吧。」
「此處全是世家族人,你又未成婚,眾目睽睽之下,不好與外女如此親密,縱是情急,也該為自己著想些。」
他輕聲說:「無所謂。你們想說就說。但說我就好,與她無關。」
我感覺有什麼炙熱的東西搭在我的嘴唇上,救命的空氣傳進我酸疼的肺部。
我咳嗽著,睜開眼,跪在地上,吐出水。
我活過來了。
我虛弱地躺在地上,庾溫埋著頭,半哭不笑地捂住臉。
我咧嘴衝他笑了笑。
我忽然想起來了。
年幼時,有個小胖子總愛找我哥玩,他們玩捉迷藏,讓我哥捂著眼睛站在園子裡數數。
小胖子便乘機衝我眨眼睛,偷偷拿著小木劍、小木棍,使得虎虎生威,龍騰虎躍, 在我眼前晃蕩。
我笑著給他鼓掌。
他一個興奮,劈個叉, 一屁股摔在泥巴裡。
當時,他也是半哭不笑地捂住臉,害羞至極。
我仰著臉, 輕聲衝庾溫說:「剛浸了水,你是不是又要生病啦?」
庾溫老實承認:「我以前都是裝病,我沒那麼虛。」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恍然大悟:「確實有點病,病得要死了, 聽聞貴府水榭清幽, 想去你兄長那養養病, 不知可否。」
我低聲笑:「行啊。」
我無意間看到了謝懷鈺。
他站在人群之外,沉重的宮宇屋檐仿佛落在他的肩頭。
他不敢看我。
我想,他其實並不是喜歡我,隻是活在謀劃算計裡的人, 頭一次遇到不計回報幫助自己的人,失了神智罷了。
謝家, 名譽,地位, 權勢。
這些東西都擺在謝懷鈺的心尖, 勝過任何事、任何人, 就像是最沉重而光榮的重擔。
他是謝家的神童,未來的希望。
他一輩子都甩不脫。
我想,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謝懷鈺了。
13
女囚和男囚不在一塊。
「(此」城牆重建如新。
我哥從關中歸來,留了一把美髯。
他說, 這回他無心插柳,竟然被謝大人看在眼裡。
謝大人說他老實能幹,舉薦他做了個有實權的官。
水患順利治好。
某天,月明星稀, 我們府中設團圓宴。
庾溫抱著自己,一臉窩囊相,任由我哥捶他,我哥猖狂大笑:「哈哈哈,準妹夫,我看你以後還敢打我, 我今朝就此翻身了!」
長公主帶了小風,她樂呵呵地衝水榭戲臺上的男旦擲了塊銀馃子。
小風噘著嘴, 表情比庾溫還窩囊。
長公主連頭都沒轉, 就熟練地給他遞了塊帕子:「莫哭。」
小風說:「我也會唱戲,怎的不見公主給我銀子?」
長公主:「你損了我至少百條手絹, 上吊還扯壞了後院幾棵珍稀花樹,你說為啥?」
小風腚穩如泰山:「那我走就好了,你嫌棄我,我立刻走。」
長公主摟過小風, 扯開話題:「不是說要唱戲嗎, 你唱唄,心肝。」
小風便咿咿呀呀唱起了戲:
「切莫道,佳期如夢難覓尋。
「我分明見你飄飄欲仙展彩屏。
「切莫道,雲漢迢迢星河遠。
「我盼相逢, 金風玉露繞祥雲。」
我抬目望了眼庾溫。
他正看著我笑。
眼睛若明珠般璀璨。
此時良景,隻願年年如今日,歲歲有今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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