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驟然回神。
我哥停下假咳:「下人說,有客人要來了。」
小風站起身:「是你認識的嗎?」
我哥說:「認識,但他應該不認識你。」
小風略思考,便躲到了紅簾後。
他們打啞謎的對話,著實令人生疑。
更何況,聽小風方才的語氣,他與我哥像是熟稔至極。
我陡生懷疑,瞄向我哥。
他有些心虛地撇開臉,借故斟酒。
我突然道:「方才他的劍舞,似和宮中金吾衛的晨課考核的劍法有幾分相像。」
我哥打翻了酒杯,慌忙說:「哪……哪有,我日日在宮中應卯,怎的都沒看出來。」
我瞄向他:「去年長公主生辰,特意讓金吾衛排了個劍舞給她看,公主讓我也去見世面,禁衛怕被她看中,故意敷衍了事,但即便如此,大體的形態還是有的。」
我哥憋紅了臉,嘆了口氣,小聲說:「算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常去長公主殿下那裡,時常路過……」
「我爹的案子交給大理寺重審了。」
我哥的話被打斷。
我們面露意外,齊齊望向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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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請自來的客人,竟然是謝懷鈺。
謝懷鈺穿著一身素袍,滿袍的雨水,湿漉漉的,不斷滴到地上。
他狀若不知,蒼白的臉頰生出兩片緋色的燙意。
他向來隻會清冷地沉默,或者虛情假意地迎合,今日,我卻頭一次見他真正面露喜色的模樣
棕色的眼睛在夜雨中變得又黑又亮。像是土捏的菩薩變成了人。
憐憫眾生的慈悲沒了,眉間無情的冷鋒也沒了。
活脫脫有了私心和欲望。
不管不顧,歡喜又猖狂。
8
我放下酒杯。
交給大理寺,必能公正重審,謝大人重獲清白,指日可待。
這是件好事。
可我不知,謝懷鈺為何特意來與我們說。
這事,明明派人遞封口信便行,縱使不遞信,明日一早,想必人人皆知。
何苦他冒著大雨趕來。
舉著傘的下人這才追上謝懷鈺。
「謝公子,您看,我沒騙您,小姐確實在忙著應酬晚宴。」下人氣喘籲籲地說,又衝我哥比了個眼神,表示自己攔人已經盡力了。
謝懷鈺卻又說了一遍:「我爹的案子,有救了。」
他說完話後,我們三人落入片刻的安靜中。
我哥至今不願和謝懷鈺多說半句話。
我隻好開口:「謝公子,恭喜恭喜。」
謝懷鈺回過神,目光重新凝在我的臉上,眼底含著極為復雜的情緒:「多虧了你。」
我不願再深究他眼神的含義。
先前,我的一顆真心系在他身上時,早就揣摩慣了,也揣摩累了。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我謙虛推辭。
夜風吹著紅簾,有一片恰好披垂到了我的額頭,如同新娘的蓋頭。
謝懷鈺愣了愣,端詳許久,久到我隻好開口主動問他還有何事。
謝懷鈺搖頭,又點頭。
他捏緊手指,頭一次在旁人面前表現得這麼慌張無措。
最後,他猛地抬頭,表情充滿了志在必得。
「王薇歌,謝家既然沒垮臺,我願還俗娶你。」
我錯愕地看著他。
謝懷鈺竟然認為我對他還有感情。
他真是誤會極深。
謝懷鈺卻說:「王薇歌,無論是王家、謝家,還是庾家、桓家,人人都道我們京城四大家族多麼鼎盛,其實各有各的苦衷。王家子嗣稀薄,後輩難繼大任。謝家站錯了隊,我爹在朝中一枝獨秀,又屢屢樹敵,庾家沒文官支撐,桓家內裡空虛……」
我哥聽到後輩難繼大任時,已經垮了臉,撂下筷子,自個背著手去另一端吹風。
而謝懷鈺的話卻像是冷靜鋒利的刀,切割別人,也審視自己。
他走近一步,步步緊逼,繼續說道,「為了謝家,那時我隻能與你虛與委蛇,為了攀奪權勢,舍棄了自己身為文人的良心。我毫無辦法。」
謝懷鈺苦笑著跪坐在我的面前,睇著我,「在莊子的每一天,我都無比後悔。大哥在牢裡生了病,二嫂還懷著孩子,若不是你幫我們出獄,我不敢想謝家的下場會有多慘。」
他誠懇地頷首,將玉佩遞給我,「謝某願棄了我的信仰,斷了我的經文,重往紅塵堆裡走一遭,做個至情至性的凡人,迎娶你,是我此生此世,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不計後果,隻為私欲的事,王小姐,你願意嗎?」
背對我們,獨坐水榭一角的我哥捏緊了酒杯。
夜風中,有片紅簾不再晃動。
亭內安靜得隻能聽見雨滴聲。
我盯著他掌心那塊玉佩。
謝懷鈺見我遲遲不接,眼神中生出淡淡的迷茫,他又往前遞了遞。
我卻搖頭。
謝懷鈺呆住了,他傾過身,微微訝然地說道:「你還有什麼顧慮?若是林小姐,自從謝家遭難,林家對我們避之不及後,我娘便冷了這份心思,我自然也不會與她有何糾葛。」
我說:「謝懷鈺,與他人無關。我隻是覺得,你很可怕。」
他像是被一根針刺到似的,聽了我的話,顫抖了一下。
我認真地說,「當初若你坦誠地告訴我們,你想要王家引薦,憑借你的才華,王家怎麼會不幫?可你偏要利用我,甚至利用我哥。謝懷鈺,你不是沒有辦法,你隻不過總是把旁人想得極壞,偏生要用心機算來一切,卻不在乎他人也有感情,他人也會被傷害。」
我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現下亦是如此。謝懷鈺,你說為我還俗,說得真情誠懇,但實際上即便沒有我,你不出幾日,也是要還俗重新為官的,不是嗎?你我都清楚你當初帶發修行隻是被逼無奈。」
我硬聲說,「更何況,我如今已經不喜歡你了。」
「怎麼可能!」
紅簾卷雨,吹滅了幾盞燈籠。
謝懷鈺絲毫沒有動搖,他篤定道:「你喜歡我。」
他的臉龐被雨珠沾湿,睫毛輕顫,掉落一滴雨珠,謝懷鈺強笑了一下。
他向來理智,此刻卻像是強迫自己沉浸在美夢之中,像是亡命徒一般拼命從往日記憶裡翻找著證據。
他笑著說,語速變快:「王薇歌,你喜歡的是我,不然你當初為何主動託你哥哥與我商議成婚之事。那時我真是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滿京城上下,又有多少女子能有你這般破釜沉舟的勇氣,主動要和男子成親——」
「夠了!」我打斷他。
謝懷鈺誤以為他戳中了我的心思,實際上是硬生生扒開我最痛、最屈辱的傷口。
我捏緊手指,心髒劇烈跳動,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
幾乎同時,簾後探出一隻手,親昵地勾住我的肩膀,小風噙著笑,從簾子後面靠過來:「姐姐,方才還說衷心我這樣的,怎的就要同旁人成婚了?」
一瞬間,電閃雷鳴。
閃亮的雷電中,謝懷鈺看到了那張極其奪目,野性又俊朗,絲毫不遜於他的臉。
謝懷鈺方才還志在必得的臉,瞬間白了。
他眼睜睜看著小風跪坐到我的身旁,態度親昵。
謝懷鈺慢慢眯起眼,極緩地挺直後背,雙手捏拳,放在雙膝。
像是要橫刀殺敵的兵,又像是胸腔內也下了一場氣勢洶洶的夜雨,讓他肋骨骨縫潮湿難耐,刺痒生痛。
小風咳嗽了一下。
我下意識警覺,忘了生氣這茬,這病痨子莫不是又生病了,方才舞劍生了汗,又躲在簾後吹冷風,莫不是著了涼。
我連忙哄道:「自然不結,他胡說罷了。」
順手把一杯熱茶遞到小風嘴邊,「別喝冷酒,喝點茶暖暖身子。」
小風笑得眼珠含情,昵了我一眼,又斜視陰沉的謝懷鈺,謝懷鈺的手指正緊緊捏著佛珠,極其緩慢地撥動。
小風一邊啜飲茶,一邊可惜地說:「可是那酒是姐姐喝過的,可不得嘗嘗。再不嘗,我生怕有些不長眼的,連杯帶壺都要搶了去。」
「啪!」
我聞聲看去。
佛珠,一粒一粒滾到了地上,清脆又雜亂。
謝懷鈺已經將手藏回袖中,但我還是看到他手腕一圈紅痕。
謝懷鈺失魂落魄,小風挑了下眉,仰頭喝盡最後一口茶,高高仰頭時,眼睛氣勢騰騰地俯視著謝懷鈺。
謝懷鈺抿緊嘴,臉色難看至極,颧骨上蒙了層紅色的霧氣。
我見他許久都沒察覺,隻好開口提醒:「謝懷鈺,你的佛珠手串斷了。」
他這才回過神,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苦笑:「斷了便斷了吧。不撿了,就算撿起來,重新串好,也已經不是先前的樣子了。」
他站起身,身後的燈籠滅了個七八,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說:「王薇歌,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們重新來過。」
我說:「就算重新來過,也已經不是先前的樣子了,不是嗎?」
謝懷鈺一言不發地走了。
亭下湿滑,他沒留神,摔了一跤。
他仰躺在雨水裡,單手捂著臉。
下人連忙攙扶起他,就像是攙扶起一尊發呆的瓷像。
我忽然想起件陳年舊事。
有年花朝節,謝懷鈺給花燈題了詩,我哥送了我兩錠金燦燦的大元寶。
我著男裝,提著燈,要用我哥送我的元寶請他們吃飯。
謝懷鈺墜在後面,依舊掛著淺淺的笑。
我時不時偷看他,後來我哥都被看煩了,索性抽了空,假裝自己走丟了。
我和謝懷鈺這才比肩而行,放花燈時,我問他許了什麼願,他微笑說祝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我不甘心,又問他若再許願,會許什麼。
他說,願明年此時此景,依舊能祝我年年歲歲如今朝。
可來年花朝節,謝懷鈺誦著經文,淡漠地衝我點頭:「王施主,好久不見。」
我那時想,他謊話說得太多,早就忘了允諾過什麼了。
9
我愣愣看著亭子外的雨。
身上忽然被披了件鬥篷。
我抬頭,小風側坐在我的身旁,單手撐著膝蓋,笑吟吟看我。
他似乎總是這樣,在我看得著的地方,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都認認真真地注視著我。
「別為不值得的人生氣。」他低聲說。
我搖搖頭,連自己都覺得奇怪:「我已經不難過了。」
「那就好。」他輕聲說,「那就好。」
「對了,公主何時讓你回去?」我抱緊鬥篷,忽然有些冷。
小風說:「你想讓我回去嗎?」
我把頭深深埋進衣袖間,我曾鼓起過一次勇氣,摔得慘烈,如今難免心生畏懼,不敢再試了。
良久的沉默後,小風說:「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等謝大人恢復清白,陛下心情轉好,便也不會再為難長公主。長公主這次是恰好碰了霉頭,陛下派了金吾衛守公主府,禁止她再惹是生非,這事明擺著是父女鬧脾氣,等過幾日長公主進宮撒撒嬌,禁衛也就該撤了。」
我說:「小風,你真的是男寵嗎?」
小風不吭聲,最後說:「在你這裡,我可以是。」
我問:「你到底是誰?」
小風沾了酒液,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他低聲說:「你若真想知道,那便是我們的緣分沒有斷。你若後悔了,不願知道,我們這些日子的相處,便隻不過是小風和王小姐的短暫交集,我日後絕不糾纏。
「王小姐,選擇在你。今晚夜雨急,風也大,是個難得的送客天。我該走了。」
他輕輕起身,沒有執傘,輕巧得像黑色的輕煙,一躍而起,消失在牆頭。
我愣愣盯向他消失的方向。
很久很久之後。
我終於低頭,看向他用殘酒寫下的字。
庾溫。
左金吾衛大將軍,庾家三郎。
那個小時候單手把我哥打倒的小胖墩。
庾溫。
10
今年汛期太過迅猛,河南、關中連連大水,淹沒良田,衝毀房屋,死傷者甚多。
朝廷要派官員督促沿河州府縣加固堤防,抵御水災,可朝中萬馬齊喑,都不敢去。
一則是有治水經驗的官員甚少,而浸淫官場,經驗老到的官員則又深知「不做比做不好強」的道理,不敢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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