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困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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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書名:夏夜困渡 字數:3555 更新時間:2025-01-02 17:22:25

男友生日那天,我意外見到被宣布死亡的初戀。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處處是傷。


怔愣過後,他側過臉拼命哀求我:「求求你,別看我。」


後來我才知道,他每天最開心的時刻,就是聽見我來接男朋友下班的腳步聲。


1.


我從來沒想過,我和沈清砚的再見,會是這樣不堪。


我拎著蛋糕,在等我的現任男友鄭舒陽下班。


他站在窗口,與我四目相對之際,滿臉驚恐。


左半張臉皮肉粘連,像是被大火燒傷過臉。


看見我的瞬間,他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擋臉。


抬手的瞬間,衣袖下落,裸露在外的皮膚處處都是傷口,深深淺淺交錯著,手臂上還蜿蜒著好幾道醒目的疤痕。


沈清砚慌亂地扯起衣袖遮掩。


我一開口,聲音就顫得不成樣子:「你還活著,怎麼不來找我?」


我朝他走近兩步,腿是軟的,手也在抖。


他驚慌失措地往後退,直至退無可退,聲音顫得比我還厲害:「求求你,別看我。」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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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重復著這兩句話,整個人縮成一團,固執地不肯看我。


短短幾秒,被我壓抑著的情緒猶如巨浪般撲面而來。


我隻覺得,我的胸腔裡灌滿了雨水,要從我的眼裡流出來。


我搖著頭,快要止不住淚意:


「你不要這樣。」


「沈清砚。」


我明明,打過成千上萬次腹稿。


我明明,一次又一次幻想過他還活著的景象。


我明明,很想很想他。


可是,為什麼呢,我說不出話來?


眼淚瘋狂地下墜,我也下墜。


沈清砚神色痛苦地緩緩下蹲,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膝蓋裡。


他用我這輩子都未曾聽過的哭腔和我說:「你別過來,我求你。」


沈清砚的聲音一點一點低下去,每個字都像打在我的心口上:「姜蘊年,我出軌了,你知不知道?」


我苦笑出聲:「你騙我。」


「你演得太爛了,真的。沈清砚,你當初但凡狠心一點,我就信了。」


2.


我和沈清砚談了四年校園戀愛,臨近畢業時,他突然和我斷了聯系。


像人間蒸發一樣徹底。


我用盡辦法去尋他的下落,幾經波折,終於得到他父母的住址。


隻是在我說明來意後,原本神色動容的沈阿姨忽地變了臉色:


「對不住你,清砚他結婚了。」


「別找了,好姑娘,回家吧。」


她說著,就要把我推搡出門,我大半個身子死死地抵住,不斷地央求她:


「阿姨,你讓我見見他。」


「就當我求求你了。」


四年,每一件小事他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對我總是盡心盡力,就連洗澡都能騰出手回我消息。


我和他的感情也很穩定,就差和雙方父母見面而已。


身邊認識我們的人,對我們總是持看好的祝福態度。


要我如何相信,和我相愛了四年的人會一聲不吭地和人結婚。


她的臉上帶著點悲戚,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們家對不起你,你快回家吧。」


至此,不肯再多說半個字。


我孤零零地站在門外,和她僵持了很久。


久到我快站不住時,門終於再次被打開。


我滿眼希冀地看著她。


她擰著眉,手始終搭在門把上,準備隨時關門。


「清砚和我說過了,我們會補償你,不要來找了。」


「目的達到了就回去,行嗎?」


她鄙夷的目光裡,我感覺自己好像碎成了千萬片。


滿地都是我的尊嚴,和我一文不值的愛意。


我哽咽著,眼淚已經先行落了下來:


「阿姨,你讓我見他一面。」


「我不要你們什麼,我就想見見他。」


我就想知道,我的四年到底算什麼。


「他結婚了,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你家裡有沒有教過你女孩子要知羞恥?」


淚眼模糊,擋不住她的怒意。


我胡亂抹了把臉,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幾乎是全憑本能支撐著,我一字一句地回答她:


「教過的,但是您好像沒教過您兒子要真誠對待別人的感情。」


回去的路上,下了很大的雨。


我和沈清砚初見時,也是一個暴雨天。


我坐在臺階上嚎啕大哭,混在雨水砸落聲裡全然聽不清晰。


但沈清砚不僅聽見了,而且還走過來勸我別哭了。


他真的好直男,和我說:「你別哭了,哭得很醜。」


我哭得更大聲了。


誰料引來了一些過路人的頻頻回眸。


那時候沈清砚還很青澀,他手足無措地站在我身邊。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求你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


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他擰開一瓶飲料遞給我。


我不接,他就那樣呆呆地舉了好久。


哭到上氣不接下氣,我抽抽搭搭地問他:「你舉著不累嗎?」


他滿臉驕傲地握拳,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小意思,我可是警校生。」


身體如同過電般不受控制,我一把撈住他的手:「警察叔叔,你要替我做主。」


沈清砚很是無奈,但還是領著我去了那家,不給我結工資還汙蔑我勾引學生的人家裡。


我跟在他身後,一邊擦眼淚,一邊猛灌那瓶飲料。


說真的,我並不喜歡它的味道,好像是潮湿的雨水,和他眉眼一樣青澀的梅。


可是,回味居然有點甘甜,足夠衝刷盡那些青澀的苦。


我拿回了屬於我的工資,得到了那家人的道歉,也要到了他的聯系方式。


好多年好多年,我都被困在那個夏夜裡。


我是非常典型淚失禁的體質,和人對峙,話未出口,眼淚先行。


之後的歲月裡,沈清砚總是說放著讓他來。


他從不惹我生氣,因為他說:「一說你就哭,我哄你也很費勁的。」


「可是不哄你又不行。」


3.


從沈清砚家裡回去的路上,我反復勸慰自己沒關系。


可還很是難受,止不住。


「沈清砚,這下我怎麼辦啊?」


怎麼辦啊?


半個月後,我收到一筆大額匯款。


正好夠買下我家小縣城的一套商品房,我和沈清砚曾提過這個數字。


我盯著入賬短信,眼睛發酸。


兩個月後,我收到沈清砚的死訊。


朋友說,渣男自有天收,說這就是他的報應。


但我始終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這個結果。


生離還有機會相見,可是死別,我不知道我要怎麼去釋懷。


何況是沈清砚,我白月光一樣的初戀。


十八歲和他相遇,然後戀愛,二十一歲失去他的消息。


我就像個遊魂般,晃蕩在人間,一直到了二十五歲這一年。


父母頻繁催婚,相親宴去了一場又一場,我還是梗著脖子搖頭。


心裡不知道在期待什麼。


二十六歲,大雨天,我渾身湿透,抱著包遮擋身體等車來。


路過的鄭舒陽,遞給了我一把傘。


就像十八歲那年,我坐在臺階上,接過沈清砚擰開的那瓶飲料。


雨水一樣潮湿的氣息,在我的心裡長滿厚厚的苔藓,青綠了整整八年。


那一刻,我盯著他的眉眼,模模糊糊想起十八歲那年的夏夜。


那時候我不知道,我會那麼喜歡一個人。


就像我不知道,後來的我會和鄭舒陽偶遇那麼多次。


我的第二段戀愛,就是和鄭舒陽談的。


屬於那種成年人各取所需、權衡利弊的愛情。


如果不出意外,年底我們就會訂婚。


4.


但是現在,沈清砚出現了。


我心裡的天平不可控地滑向他。


我從未想過,那些爛俗的故事情節,會在我的身上上演。


他隻是淺淺出現了一下,我就要丟盔棄甲,奮不顧身。


「沈清砚。」我朝他緩緩地蹲下身子,和他視線齊平。


他瑟縮著,沒有看我。


「跟我走吧。」


「你給我的那筆錢,我買了老家的房,這些年漲了不少。」


我朝他伸出手,沈清砚怯生生地抬眼看我。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一霎時,他臉上血色盡失。


屏幕上,鄭舒陽三個字瘋狂跳動。


緊隨著的是,男人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年年?」腳步聲在這間病房前停住,他不確定地喊了我的名字。


今天,是他的生日。


沈清砚像是鼓足勇氣般抬眼看我,而後飛快地低下頭。


「聽說你快要結婚了,恭喜你。」


他側著臉,不再看我。


「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真心地希望你可以幸福。」


我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麼可以祝我幸福?」


怎麼可以在我對這段感情正沉迷的時候,突然抽身離開。


多年後的再相見,卻是輕飄飄地祝我幸福。


「他們說你死了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渾渾噩噩。」


「有天晚上洗澡,我聽見你在門口喊我。我泡沫都沒敢衝,抓了兩件衣服套上就跑出來。可還是沒有你,我明明、明明就聽見了。」


滯澀感回旋在胸口,拉扯著胸膛,再到喉口、鼻子,最後從眼睛裡滴落。


「我一路喊你,抓住人就問,有沒有聽見一個男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叫姜蘊年。他們都說沒有,我還是不相信。一直問一直問,找了你好久好久。後來對門鄰居調監控給我看,我門口沒來過人。」


從那以後,我夜裡總是睡不好。


我甚至疑心,沈清砚這個人會不會也是我的幻想?


意識到我語氣裡的怨氣,我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才道:「抱歉。」


我很清楚地意識到,愛一個人是我的課題,我不能強求對方也愛我。


隻是面對沈清砚時,我很難完全自控。


但這並不是我隨意發泄情緒的理由。


我是淚失禁體質,隻是愛哭,並不代表我會逃避錯誤。


門外的人似乎快要等不及,傳來了一陣門把手被擰動的聲響。


我轉身看了眼被擰動的門把手,動作迅速地擦淚。


「我會和他分手。」


「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的心已經不誠了,我不能再和他走下去了。」


從我見到沈清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釋懷不了。


我不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假裝沒事發生繼續與鄭舒陽在一起。


「不要。」沈清砚忽然出聲,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很喜歡你。」他的語氣低低的,像在復述一個並不願意承認的現實。


我掐著手保持冷靜:


「我很喜歡你。」


「所以沈清砚,哪怕你現在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你也應該尊重我。」


朋友曾罵過我戀愛腦,但我知道不是這樣的。沈清砚就算是對我沒有愛了,就算是我們已經走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了,他也會承擔起他應該承擔的責任,給這段感情一個體面的收尾。


所以我從不相信,他會出軌。


同樣的,我說出這種話後,沈清砚再無話可說。


5.


門被打開的瞬間,沈清砚臉上的慌亂怎麼也掩飾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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