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明明記得他說他要當個像我爹那樣的大將軍啊。
那天我狀似無意地問他,為何還不娶親?
他隻是怔了怔,輕笑著搖了搖頭:「芫芫,我這一生,不會娶親的。」
我不記得那天我有多難過,隻知道第二日我便與桃枝說,我要嫁給鄭行舟。
鄭行舟先是不願,但姜疏渺不慎掉入山崖,再沒了音訊,他苦尋了一年未果,便灰心地娶了我。
所以我想,這樁親事,本就是樁錯誤。
如今我忘卻前塵往事,姜疏渺大難不死回了京,就像天道都要成全他們這對有情人似的。
無妨,我也是願意成全他們的。
12
但我沒想到,獨獨鄭行舟不願意成全他們自己這對有情人。
他如何都不同意和離。
他如今日日地待在府中,偶爾外出,天黑前也必定回府。
一日問十遍:「夫人在哪兒?」
那天晚上他明明未曾聽到鄭瑾年的回答,但他似乎已經篤定了我與鄭瑾年之間有萬般不堪。
篤定了便篤定了吧,把我休了也成啊。
但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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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寧願與姜疏渺分隔兩處,也要天天寸步不離地監視我。
他笑得陰鬱:「杜思芫,你別想與我和離然後嫁給我大哥。」
我:「……那你綠帽子戴好。」
惡心人誰不會?
結果他眼神一變:「你果然與我大哥有私情!」
我:「……」
我放棄抵抗:「啊對對對,你說得對。」
鄭行舟要瘋了。
13
鄭瑾年不知如何聽到了我這番話,讓人帶信給我——不要胡說。我自是無妨,但你的名聲不可有損。
你的名聲無妨。
但我的名聲不可損?
我忍不住心底泛酸。
我不是忘了嗎。
怎麼還會為他輕賤自身而傷心呢?
正好鄭行舟出去會姜疏渺了,我也不客氣,當著他留下的監視我的人就去尋鄭瑾年了。
但鄭瑾年的小廝卻將我攔在院門口。
說鄭瑾年在歇息。
我:「那院中那個下棋的人是誰?」
不是,這說辭也太不把我的智商放在眼裡了吧!
小廝隻搖頭道:「二夫人請回。」
呵。
我退後兩步,一個助跑,輕功幾個起躍,便縱身落在了鄭瑾年身後的梨樹上。
梨樹被我一晃,滿枝頭的花頓時如雪般地落下,落了鄭瑾年滿頭雪。
鄭瑾年仰頭看我,眉眼裡竟是幾分笑意:「胡鬧。」
我坐在樹上,也笑了:「我從前在你面前,也這般胡鬧嗎?」
他神情溫和:「恩。
「但你成婚後,便未曾了。
「見著我,規矩守禮得厲害。」
他今日穿的天青色衣袍,身上披著玄色大氅,清俊出塵,我看著他,不自覺地心跳如擂鼓。
天邊陽光正好,但我心底有一場寂靜而盛大的春雷。
我道:「鄭瑾年,我這個人,向來是不重名聲的。
「我嫁給鄭行舟後與你守規矩,是因為我珍重你,也珍重你的名聲。
「所以自然不敢造次。」
所以,你不要輕賤自身啊。
鄭瑾年目光微動,但良久,他隻是淺笑道:「我知道的。
「不必為此來尋我,行舟不喜,何必為你徒增麻煩?」
我搖頭:「不算什麼麻煩,左右要和離了。」
他微怔住,眸色中情緒翻湧,良久才道:「你想清楚了便好。」
「你不勸我?」
「不勸。行舟既然與其他女子牽扯不清,那便配不上你。芫芫,我希望你能尋個一心一意待你的人,我希望,你過得好。」
我看著他。
好像又覺得,不和離也挺好了。
14
鄭行舟回來後知道我去尋了鄭瑾年,果然怒不可遏。
我倒是渾然不在意:「鄭行舟,你去尋姜疏渺,我去尋鄭瑾年,很公平,你有什麼好生氣的?」
鄭行舟神色一頓,居然靜了下來,看著我道:「那是不是我不去找姜疏渺,你便也不會去找鄭瑾年?
「是不是,這樣你就會好好地看我一眼?」
這就無趣了。
「鄭行舟,即便我從前心底愛慕的人不是你,但我克己復禮,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但你如何對我的?你面上不說,心底卻嫌我是武將的女兒,粗鄙不堪,不懂琴棋書畫,連碰也不肯碰我。這樁婚事,你佔了我杜家多少好處你心底清楚,即便如此,你還是要將姜疏渺養在外面,半分顏面都未給杜家留。
「鄭行舟,你怎麼敢說得跟你愛我似的?」
我看著他逐漸地蒼白的臉色,一字一句道:「怪叫人惡心的。」
我正要順勢提出和離,忽然下人來報說姜疏渺上門了。
鄭行舟驀然起身。
我眼神掠過他。
他沒回頭。
你看,上一秒還在說愛我的人,下一秒就飛身去了別人身旁。
男人的話,真是一句都信不得。
但除了鄭瑾年。
15
姜疏渺上門驚動的不止我,還有鄭父鄭母。
他們本想直接讓人將姜疏渺打出去,卻聽姜疏渺哭哭啼啼地說她有了身孕。
於是鄭父鄭母態度立馬就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
鄭行舟更是歡喜與愧色地將姜疏渺扶起,目中滿是深情:「你怎麼不告訴我?」
說完他將姜疏渺緊緊地錮在懷中,輕嘆道:「委屈你了。」
我坐在一旁含笑看著。
鄭父神色便躊躇起來。
「思芫,你看這……」
其實我都明白。
兩個嫡子中一個不成婚,一個娶了我一直未曾有孕。
他們盼這個消息盼得望眼欲穿。
鄭母握著我的手:「思芫,母親知道你好,隻是畢竟是我鄭家的血脈,就讓行舟納了她,住到偏遠的蘭竹院,不讓她來礙你的眼如何?」
誠然平心而論,鄭父鄭母並不曾苛待於我,他們溫和儒雅,禮數周到。
但我還是推開她的手,道:「鄭行舟,要讓她進門,便與我和離。」
鄭行舟面色變了又變:「你就這麼喜……」
他驀然頓住。
我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我知道他什麼都不會說。
他最好面子,如何肯叫人知道他的妻子愛慕的是他人?
更何況,那人還是他一直想追趕的大哥。
於是鄭行舟眸色如火:「杜思芫,你想好了。」
他懷中摟著姜疏渺,要我想好。
……他怎麼敢的啊。
我嘆口氣:「趕緊吧。」
鄭行舟目中染上幾分涼意:「好。」
16
鄭行舟將和離書交給我的時候,問我:「杜思芫,你是不是心底從未有過我?」
我看著他笑,不說話。
你自己品,細品。
他捏著和離書的指尖泛白。
我將他指節一個一個地掰開,將和離書拿過來,對他點了點頭:「多謝。」
鄭行舟沒說話,拿過一旁的酒遞給我:「喝杯辭別酒吧。」
我瞥了他一眼,他頓了頓,端酒一口盡飲。
我便也一飲而盡:「就此作別。」
酒杯放回去時,手滑,不慎摔落在地,清脆地碎裂開來。
鄭行舟微怔。
我抱了個拳,起身離開。
回頭看見鄭行舟跪在地上撿酒杯的碎片。
指尖沾滿了血。
路過鄭瑾年的院子時,鄭瑾年正好在院門處。
他黑發白衣,對我輕輕地揮手:「去吧,去尋你的人生。」
我笑著點頭。
去尋我的人生。
趁我還沒有完全地愛上你。
17
回到家中,我爹聽聞我和離了,先是追著我打。
而後聽到鄭行舟所為,他不追我了。
他拿刀往鄭府去了。
「爹,你冷靜爹!
「你女兒沒吃虧,我把鄭行舟給綠了!」
我爹腳步一頓,對著我比了大拇指:「幹得漂亮!」
我還想說些什麼,腦子忽地天旋地轉,眼前一暗,便暈了過去。
我心道,完了。
有些畫面在腦中止不住地冒出來了。
18
我果然還是不該攔著我爹。
就該讓他去把鄭行舟這個狗東西給刀了。
媽的,忘情水怎麼還會有解藥啊!
他竟然在我走前喝的酒中放了忘情水的解藥!
他就是要我後悔,後悔與他和離!
我若不嫁去鄭家,以鄭瑾年閉門不出的性子,我是絕無機會見到他的。
而我又是鄭行舟前婦,是決計不可能嫁給鄭瑾年的。
他算準了我若想起前塵往事,定會後悔。
他確實算得很準。
我後悔了。
19
從桃枝那裡聽來的故事輪廓,有了細枝末節,豐滿成具象的畫面,如絲線般將鄭瑾年穿插在我的人生每一個重要節點。
於是我記起了那年他帶著八歲的我下山,他懷抱的溫度溫暖而安心,我聽他輕快地說著我父親在戰場上的神勇無匹,一遍一遍地告訴我父親定會大勝而歸。
我母親早逝,沒有兄弟姐妹,父親常年在外徵戰,祖母年老力竭,有同齡的孩子欺負我時,鄭瑾年會難得一見地摒棄自己的原則,以大欺小地替我報仇。
我不愛去學堂,鄭瑾年便親自教我認字。天氣好時,他帶我去郊外放風箏,去騎馬。天那般藍,風那般輕,我面前的少年郎,神採飛揚,俊秀得燙眼。
這是一場貫穿自我懵懂知事以來,盛大而隱秘的愛戀。
那些愛意扎根在我的血液裡,短暫地停歇過,換來更加洶湧的起伏湧動。
我想起他說,去吧,去尋我的人生。
可是我想我的人生裡,有他。
我主張,克制不了就放任。
於是夜裡我給鄭瑾年寫信——芫芫問君安。
就像那些年一年。
20
鄭瑾年沒有給我回信。
也像那些年一樣。
21
我與鄭行舟和離一事不過一月,就在京中傳開了。
有些人許是想看笑話,給我下了一堆帖子。
我挑了家,應了。
我爹這些年戰功卓著,我倒好奇誰這麼不長眼將我當笑話。
沒想到鄭母竟帶著姜疏渺一同來了。
眾人表情精彩紛呈。
我倒並不太在意。
一旁的人悄聲地與我道:「她什麼身份?一個妾,竟也好意思觍著臉來。」
我沒答。
以鄭行舟對姜疏渺的情意,說不得下個月就成正妻了呢。
但沒想到,我沒去找姜疏渺的麻煩,她反來找我的麻煩。
在我離席準備回府時,姜疏渺截住我,悄聲道:「杜思芫,想不到你真有幾分手段。
「行舟心裡有你我倒不奇怪,但你竟能引得鄭瑾年為你出頭,不許行舟娶我為妻。」
她語氣帶著純粹的惡意:「看來鄭家鄭瑾年,也不似別人說的那般光風霽月啊。」
其實我本不想搭理她。
但她說鄭瑾年。
我沒猶豫,一巴掌打得她愣神:「姜疏渺,你能嫁進來,是因我不屑於鄭行舟,你再敢多說鄭瑾年一個字,你信不信,你會死?」
姜疏渺惡狠狠地看著我:「杜思芫,本來就是我先來的!是你搶走屬於我鄭夫人!」
我奇怪地看她一眼:「那也不是我害你掉入懸崖的啊,你找我撒什麼瘋?
「你跟鄭行舟,自始至終,都是你們對不起我,你記清楚些,別在我面前一副受害者的可憐模樣,看得我怪想打人的。」
我轉身離開,面上平靜,心裡卻是驚濤駭浪。
我嫁入鄭府的這一年裡,鄭瑾年向來閉門不出,從不過問府中事務,他將自己隔絕在那一方小院中,不要世人垂憐,也不再垂憐世人。
但他竟會因為我而不許鄭行舟娶姜疏渺為妻?
鄭瑾年,你心裡是不是也有我的一點位置?
22
但鄭瑾年還是未曾回我書信。
其實也沒關系。
我仍吃得好、睡得好。
我會努力過得好。
又是一月,我曾經的友人宴請我,隻說有事要問我。
去了才知道,有事要問我的,是另一位女子。
那女子長相並不算好,隻算得上溫婉可人,她略有羞澀地問我:「聽說鄭府大公子曾郎豔獨絕,名動京城。」
我端茶的手一頓。
「我家世雖差了些,模樣也隻是中等……」
我友人笑道:「那又如何?你四肢健全,配他綽綽有餘了。
「再高不可攀也不過是從前,他如今不過是個摔斷了腿,仕途盡毀的廢人罷了。」
她們輕佻、高高在上、幸災樂禍。
好似鄭瑾年真的淪落到給她們肆意地挑選。
那我是小心翼翼都不敢靠近的人啊。
她們,怎麼敢?
我捻起手邊的木筷,瞬間刺入身旁那女子的手縫間,深入木桌。
她們兀地怔住,瞬間噤了聲。
終於,閉嘴了。
我極力地壓下心底的怒意,學著她們那般輕佻的語氣:「你們不會真覺得,鄭瑾年摔壞了腿,你們就能配得上他了吧?
「知不知道即便他腿傷了,鄭家替他拒的親事也數不勝數啊?
「你憑什麼啊?」
「你長這麼醜,怎麼還敢想得這麼美啊?」
我站起身來,眼神掃過在場的人:「再讓我聽到這般話,我不介意真的不小心廢了你們的手。」
23
那天我沒給鄭瑾年寫信。
因為我喝得爛醉如泥。
我對桃枝說:「他明明那麼好,那麼好,誰都比不上他。」
我不住地哽咽:「即便斷了腿又如何?他就是最璀璨如星的郎君。
「桃枝,我就是,就是聽不得那些人看輕他。
「我心疼得難受。」
喝得意識朦朧的時候,恍惚間看到鄭瑾年。
喝猛了,看到鄭瑾年出府來見我了。
他坐在輪椅上,卻好似端坐神臺,高潔出世不然塵埃。
但離得近了,我又分明看到他目色中情緒洶湧翻滾。
他輕聲道:「芫芫,沒關系的。
「我希望你快樂。」
我猛地撲在他腿上,哭得腦子發昏:「那你娶我啊,你娶我,我就快樂了。
「我的快樂是你啊。」
他身體微僵,良久才俯下身,指尖輕輕地插入我的發,又撩起一縷,輕柔地吻在發間。
我聽他隱忍而克制地嘆氣:「芫芫。
「我不可以。」
許是酒精上了頭,我直接縱身吻住他的唇角,他雙眼驀然睜大,卻終究沒推開我。
有點膽子,但不多,雙唇輕觸,我便要退開,但鄭瑾年卻扶住我的頭,斷了我的退路,他的唇炙熱而溫暖,泛著苦澀的藥香,緩慢地索取著我的唇舌,像團燃燒的火,燒得我神智都迷亂起來。
是夢吧。
是夢。
於是我雙手攀上鄭瑾年的脖頸。
那便給我一場好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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