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道：「伊予志之慢愚兮，懷貞悫之懽心。願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虛言而望誠兮，期城南之離宮。修薄具而自設兮，君曾不肯乎幸臨。」

這正是阿嬌花了千金求司馬相如寫的《長門賦》。這哪裡是賦，這不就是情書？我羞愧地躲進被子裡，簡直沒臉見人了。

「阿嬌姐，你千金買賦，隻為盼朕回顧。卻為何又要逃呢？」

為什麼要逃？因為我不是阿嬌。

「不是要問我的罪嗎？問吧。」我寧願被治罪，也不願意在這裡受劉徹的折磨。

「呵呵呵，」劉徹輕笑出聲，把我摟在懷裡，「你不是已經都已經受過罰了？」

啊，所以我跪了一天，這事就過去了。所以，自始至終，這些都隻是漢武帝他老人家使的小小的手段罷了。他一開始就想好了，我會怎麼往裡跳。

「睡吧，阿嬌。朕今天很累。」

看得出來，劉徹今天真的很累。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就睡著了。但是我精神緊張心跳加速，無法入睡。誰敢在老虎身邊打盹兒啊？

我就這麼精神緊繃著清醒了大半夜，直到天光微微亮的時候，才實在撐不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才猛然從夢中驚醒。這才發現天已經大亮，劉徹躺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他怎麼還沒去上朝？

「醒了？」

我點頭。

劉徹撩起自己的頭發，「那讓一讓。」我這才驚覺我壓著他的頭發了！

我趕忙連滾帶爬地讓開，劉徹這才抽出自己的頭發，梳洗更衣準備去上朝。我摸著自己慌亂地心跳，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好半天才平復下來。

Advertisement

回過神來才發現，枕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座金屋子，做工精致巴掌大小，亭臺樓宇卻栩栩如生。

我就這麼被困在了漢皇宮。漢宮的生活，非常枯燥。走到哪裡，都有一大群人跟著。

我剛用過早膳，就有人來看我了。

不是別人，正是衛娘娘。

她帶著各種綾羅綢緞、胭脂水粉、金銀首飾和一大堆生活用品。儼然一副要留我常住的樣子。

我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把她拉到一旁小聲議論，「不是說好幫我離開的嗎？你現在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要留我在宮裡常住啊？」

衛子夫峨眉微顰慢聲輕語：「姐姐，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陛下想讓你留在宮裡，那你就留下來吧。」

我這……算了，看樣子衛子夫是指望不上了。

好在，劉徹是個好皇帝。好皇帝都非常非常忙。我常常一整天，甚至好幾天都見不到他。見不到他的日子就是我最快樂的日子。

在此期間，我軟磨硬泡讓衛子夫放我出宮，她就是不肯。

這天，青天白日的，劉徹興高採烈地找到我。

「阿嬌，走，我帶你去看鳳凰！」他牽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走出殿外，才發現衛子夫已經等在殿外了。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指指我自己，又指指衛子夫，子夫了然地衝我點點頭。

哈，劉徹可真是平平無奇的端水大師。他是忘記我是陳阿嬌了嗎？

我甩開他的手，「我不想去，你們去吧。」不管怎麼樣，人設要穩住。

我拿出一直在手裡把玩的金屋子，舉到他面前：「這是什麼？金屋子？你又想再一次用你的金屋子鎖住我嗎？」

「阿嬌……」他想伸手去拉我的袖子，我卻轉身回了屋子，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劉徹喜歡乖巧的女人，那我隻要反其道，使他早日厭棄我，不就行了？

但是事情的發展往往超乎想象。

過了沒多久，北境傳來狼煙，匈奴十萬騎兵南下，直取上谷。

武帝震怒，遣衛青、李廣、公孫敖、公孫賀各率一萬騎兵，阻擊匈奴。

這一戰的結果，我知道。

武帝親自為大軍送行，我與子夫也在送行的隊伍中。

子夫站在城樓上，看著衛青騎馬離去的背影，淚眼婆娑，我見猶憐。我摟住她的肩膀，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衛青的背影突然變得高大又偉岸。

我在她耳邊輕輕說：「別擔心，他一定會平安歸來的，而且是大勝而歸！」

衛娘娘楚楚可憐地看著我，哽咽著問：「真的嗎？」

我大力地點頭：「我以自己的性命擔保！」

子夫苦著一張小臉，委屈巴巴：「不要！」又抬手裝作不經意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姐姐的性命，是陛下的。」

我那偷偷翻了書的驕傲勁還沒過。剛才還在心疼她這小哭包，一句話就瞬間讓我想揍她。

晚上，我坐在窗前看月亮，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的陶埙，我試了很久都吹不出聲音。這個時候劉徹走來了。

他抬手奪走了我手中的陶埙。

「還給我！」我伸手去奪，卻被劉徹一把攥住了手腕。

「怎麼了？想聽陶埙？」

我嘴硬：「不想。」

「阿嬌姐，你看見這個陶埙，想到的……」他看著我的眼睛，「究竟是我，還是衛青？」

我頓時警惕起來，「你什麼意思？」

劉徹笑了，好看的眼睛彎彎地，他說：「如果這次衛青凱旋，朕就打算把平陽姐姐許配給他，你覺得怎麼樣？」

我愣了，想到白日裡給衛青送行時，他看向我的眼神。一時有些慌亂，這個瘋子，不會就是因為我多看了衛青一眼，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讓衛青成親吧？

我這副樣子，落到劉徹眼裡卻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他憤怒地扯著我的手腕，使我與他更貼近。

「阿嬌！你記住，你這輩子，下輩子！都隻能是我的！」

他力大無比，攥得我手腕生疼。我奮力掙扎，「你瘋了！放開我！」

劉徹卻就這麼吻了下來，我下意識地閃躲卻又被他擒住了下巴。他的吻就如同他在政治上的作風，強硬、專橫，卻又帶著讓人誠心折服的魅力和恐懼。

12.

清晨，我在帝王懷裡醒來。迷蒙了好一陣，實在不敢相信，有一天我會在，隻在史書上出現過的、一位偉大的君王懷裡醒來。

基因裡的慕強因子，讓我開始覺得不安。

劉徹笑著在我的額頭落下一吻，「朕去早朝。」

我呆滯地看著他離開，不行了，我要去找平陽。劉徹不讓我出宮，我隻能請平陽公主進宮。

又每每以喜好音律為由，讓平陽公主進宮之時帶上李延年。李延年善歌舞，通音律，很快就得到了漢武帝的賞識。

準他以歌舞主持祭祀，並破格為他制作二十五弦的箜篌與瑟。李延年善承上意，頗得武帝喜愛。

與此同時，上谷一戰也落下帷幕，四路大軍，公孫賀，出雲中塞百餘公裡，一無所獲，率軍全師而退。

公孫敖率兵出代郡，敗，損失七千餘人。

李廣率兵出雁門郡，戰敗，被俘。

唯有衛青奇襲龍城，大獲全勝。武帝大悅，封衛青為關內侯，賜千金。

而我卻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懷孕了……

我與子夫在御花園裡散步，衛青封侯最高興的人就是子夫了。

子夫挽著我的胳膊，興高採烈地說：「青兒這次得勝而歸，也總算是為陛下分憂了。應該再沒有人敢說青兒是靠裙帶獲寵了吧。」

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這天下哪裡還有比衛青還強的小舅子。陛下得了你們這一家，應該偷著笑才對。」

想到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兄弟，不由得嘆了口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姐姐你真的這樣覺得嗎？真的覺得我……我衛家，是有用的？不是低賤的？」衛子夫撲閃著一對大眼睛，眼裡冒著星星、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啊，忍不住了。我把她的臉捧在手裡揉了揉，這麼傻白甜的個性，是怎麼當了三十多年皇後的？

「天底下，沒有比你們家更人才輩出的了！我要是個男的，我都想娶你。」

子夫聽了這話，臉卻一下垮了下來，「姐姐這話，可千萬不要讓陛下聽到了。否則，子夫也會沒命的。」

我大驚失色：「你開什麼玩笑！」怎麼會因為一句話就丟了性命？

子夫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姐姐，你忘了楚服了嗎？」

我腦中轟隆一聲，渾身冰涼。劉徹個變態！

許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子夫晃著我的胳膊指著不遠處說：「姐姐你看，那就陛下當初要送給你的鳳凰——鹓鶵。」

我順著衛子夫指著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背影和一隻長著漂亮尾翼，雞頭蛇頸一身黃金羽毛的大鳥。

「霍兒！」衛子夫朝那背影喊道，並在他回頭的時候開心地朝他招手。

那年輕男子回過頭來，見到我們，微微一愣。便大步走了過來，朝子夫行禮。

「姨母。」然後看向我。

子夫說：「這是陳娘娘。」

復又向我行禮恭敬道：「陳娘娘。」

我腦子裡電光石火，一面覺得他眼熟，一面又在想他到底是不是霍去病。

這時子夫說話了：「姐姐，這是我的外甥，姓霍，名叫……」

「霍去病！」我激動地握拳遮住口鼻，以免表情太過猙獰。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看著他的臉，始終覺得有些熟悉。

然而他隻是劍眉微蹙抿了抿唇說：「未曾。」

子夫挽著我的手，繼續往前走。霍去病跟在我們身後。

「這隻鳳凰，還是去病尋到的呢，替陛下養了很久了。」

我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幾欲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說什麼呢？說我，懷了你老公的孩子？

哎呀不行，我自己都想抽我自己。不是說阿嬌不孕嗎？現在我這是什麼情況？我的三觀崩塌了。

在這封建王朝，在劉徹的絕對權威之下，我三觀又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