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廠醫院裡的醫生，男醫生多、女醫生少。呂秀英一個人帶兩個孩子，特別注意和男的保持距離，見到杜文娟這個女醫生，立刻拼命朝著她一個人身上使勁。

　　後來才漸漸發現，她和杜文娟很合得來，兩人的關系就越來越好了。

　　杜文娟當然知道呂秀英一開始和她交好“目的不純”，但是杜文娟從來不介意，覺得呂秀英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不容易，能幫就幫。

　　林笑拎起小被子的一角，歪著腦袋，把小被子往臉上蹭了蹭，想象姥姥是怎麼抱著小被子、小被子是怎麼裹著自己的。

　　“媽媽，這個小被子好滑啊，我不會從姥姥懷裡滑下去嗎？”

　　呂秀英笑了：“不會啊，怎麼會把你滑下去呢？”

　　不過呂秀英想起來，李雲珠的確因為這個緞面小被子罵過她。

　　這個緞面小被子是呂秀英懷著林笑的時候自己做的，後來呂秀英說她：“小孩子的褓被，用什麼緞子？你是有錢沒處使？”

　　“小孩子懂什麼啊，棉布最舒服，洗薄了洗軟和了的舊棉布最好。”

　　那時候呂秀英還年輕，林笑爸爸也還在。她懷上林笑那年林躍飛九歲，還沒做過什麼混賬事，但是淘、真淘，淘到讓人牙痒痒。

　　那時候學校裡亂糟糟的，沒人學習，林躍飛過於旺盛的精力無處消耗，全都用在了調皮搗蛋上。

　　每天不被爸爸揍一頓，這一天就過不去。

　　因此從呂秀英知道自己懷孕的第一天，夫妻兩人就盼星星盼月亮，盼著肚子裡的是個女孩。

　　呂秀英提前準備的全都是小女孩用的東西，不是粉色就是紅色。

　　那時候她覺得緞面好看，雖然貴了一點，但就是想給肚子裡的女兒用最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反復心理暗示的結果，呂秀英越懷到後面，越堅信自己肚子裡的是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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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生下來，果真是個女兒！

　　夫妻兩人高興極了，隻有林躍飛知道是妹妹後哇的一聲哭了，他一直想要一個弟弟，帶著弟弟掏鳥蛋抓癩□□。

　　“媽媽，你怎麼生了隻小猴子？”林躍飛第一次見到妹妹，震驚極了。

　　“哇——”林笑第一次見到哥哥，躺在棉紡廠附屬醫院的嬰兒床上，放聲大哭。

　　第二天早晨，林笑一起床就聞到了油條的香味，媽媽已經把油條和豆漿買回家了。

　　四隻煮雞蛋擺在桌子上，林笑兩隻，林躍飛一個，呂秀英一個。

　　林笑拿起一個雞蛋，在桌子上磕破皮，一邊剝殼一邊嘆氣：“雞蛋為什麼有兩層皮啊？”

　　林躍飛莫名其妙：“哪兒來的兩層皮？”

　　林笑指著被她剝的坑坑窪窪的雞蛋給哥哥看：“外面一層硬皮，裡面一層軟皮。”

　　原來林笑把雞蛋裡面那層透明的膜也算上了。她最討厭雞蛋裡面的這層膜，總是和蛋白粘在一起，很難剝下來。

　　遇到能一口氣剝下來的雞蛋，林笑每次都很開心，然而媽媽說好剝的雞蛋不新鮮，發現雞蛋好剝殼後就會買新的。

　　舊的媽媽和哥哥吃，新的給林笑吃。林笑早餐好剝殼的雞蛋就又換成了超級難剝殼的雞蛋。

　　林笑剝好雞蛋後，輕輕一掰，她習慣把煮雞蛋掰開後蛋黃和蛋白分開吃。

　　然而這一次掰開的雞蛋卻不一樣，林笑驚奇道：“媽媽，這個雞蛋沒有蛋黃！”

　　“不對！是有兩個蛋黃！”

　　林笑左手的半個雞蛋裡有一顆蛋黃，右手的半個雞蛋裡也有一顆蛋黃，她正好把兩顆蛋黃從中間掰開了。

　　呂秀英伸頭看了一眼：“喲，雙黃蛋啊。”

　　“好長時間沒碰見雙黃蛋了。”

　　林笑開心地把雙黃蛋吃進肚子裡，伸手去拿第二隻雞蛋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媽媽，我已經吃了第一個雙黃蛋了，還要吃第二個雞蛋嗎？”

　　一百分是一根油條兩個雞蛋，但是她剛才吃的雞蛋有兩個蛋黃，這算幾個零？

　　呂秀英不明白林笑的小腦瓜裡每天都在想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說道：“要吃，再吃一個。”

　　林笑考試的時候更容易餓，每次考完試回家吃飯都狼吞虎咽的，早晨一根油條一個雞蛋肯定不夠，林笑等不到考完就要餓了。

　　林笑聽媽媽的話，吃了第二個雞蛋。

　　期末考試順順利利。

　　林笑和陳冬青一起走出校門口，呂秀英和王月娥恰巧也正站在一起聊天。兩個小孩一起跑向兩個大人。

　　王月娥問陳冬青：“冬冬，考得怎麼樣？”

　　陳冬青眉頭緊皺：“不知道……數學我隻檢查了一遍半，第二遍沒來得及檢查完。”

　　陳冬青很後悔，他第二遍不應該從前往後檢查的。這樣前面簡單的題檢查完了，後面的難題沒檢查第二遍，其實前面簡單的題目不容易錯，後面的難題才容易錯。

　　呂秀英也問林笑：“考得怎麼樣？”

　　林笑抬著下巴，十分自信地說道：“挺好！”

　　呂秀英好奇地問道：“你檢查了幾遍啊？”

　　林笑小聲說道：“沒檢查……”

　　呂秀英連忙說道：“沒事，沒檢查就沒檢查吧，考完了就不想了！”

　　騎車回家的路上，呂秀英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笑笑，你考試是沒時間檢查嗎？冬冬檢查了一遍半，你怎麼一遍都沒檢查？”

　　林笑坐在媽媽的後座上，心虛地抓住媽媽的衣服：“嗯，沒時間了。”

　　她答完題後，激動地想馬上就放寒假了！姥姥今天下午就來了！媽媽說讓姥姥休息一晚，明天她們仨就去商場買過年的新衣服！

　　鈴聲響了，林笑才回過神來……就沒時間檢查了。

　　呂秀英在前面蹬自行車，看不到林笑的表情，隻聽到林笑的聲音小小的，連忙安慰她：“沒事，沒時間檢查就算了，以後考試答題快一點。”

　　林笑的聲音更小了：“嗯。”

　　吃完午飯，呂秀英催林笑去睡午覺：“睡一個小時，然後我們去車站接姥姥。”

　　林笑：“媽媽，我睡不著！”

　　呂秀英從來不相信林笑睡不著的話，隻要她躺在床上閉上眼，不出五分鍾絕對睡著。呂秀英經常看得羨慕，小孩兒沒心事，睡得快極了。

　　“不行，中午睡一覺，下午你姥姥來了，你晚上又不肯早睡。”呂秀英說道。

　　林笑嘿嘿笑：“我晚上肯定要和姥姥說話呀。”

　　呂秀英把林笑身上的棉袄棉褲脫掉，把她塞進被窩裡，果然，林笑沒兩分鍾就睡著了。

　　呂秀英靠在沙發上織毛衣，不是給林笑林躍飛織的，也不是給自己織的，她在給小黃織。

　　過年了，家裡人人都買新衣服，小黃的衣服買不著，她給小黃也織一件。

　　呂秀英掐著點叫醒林笑：“笑笑，醒醒，起床去接姥姥了。”

　　林笑猛地坐起身來：“姥姥要回老家了嗎？媽媽，再讓姥姥多住幾天吧！”

　　呂秀英一臉茫然：“什麼？”

　　林笑扁扁嘴，朝著媽媽撒嬌：“媽媽，我舍不得姥姥回去……”

　　呂秀英哭笑不得：“什麼呀，你姥姥還沒來呢，我們這不是正要去接她嗎？”

　　林笑揉揉眼睛，終於清醒了，原來她剛才是在做夢啊。午睡的夢裡，林笑夢到她們已經接到了姥姥，和姥姥一起逛街買新衣服、和姥姥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姥姥在家裡住了很多天，要回老家了，林笑和媽媽正要一起送姥姥去汽車站。

　　林笑立刻從床上跳下來：“媽媽，我們去接姥姥！”

　　原來姥姥還沒來呢，林笑驚喜極了。

　　汽車站裡，呂秀英緊緊拉著林笑的手，一刻也不松開，在說好的出站口等姥姥。

　　林笑眼尖，先看到姥姥，踮起腳尖伸手指：“姥姥！姥姥在那裡！”

　　呂秀英看到了，招著手大聲喊道：“媽——”

　　李雲珠循著聲音看過來，一步一步地走過來，走得不是很快。呂秀英這才看到李雲珠手裡拎著一隻大袋子。她緊緊拉著林笑，逆著人流往前走，去幫林笑姥姥拎袋子。

　　“媽，你拎這麼多東西幹嘛？多費勁啊！”呂秀英說道。

　　李雲珠笑眯眯地說：“不費勁，你哥直接幫我搬到車上了，我就拎下車走了這麼兩步。”

　　呂秀英接過編織袋，沉甸甸的：“媽，你都拿了什麼啊，這麼沉。”

　　李雲珠：“沒什麼，我的兩身衣服，還有給你們帶的吃的，回去看吧。”

　　林笑立刻問道：“姥姥，給我帶柿餅了嗎？”

　　李雲珠連忙說道：“帶了！”

　　老家有一棵柿子樹，長得枝繁葉茂，每年都能結滿樹的柿子，秋天根本吃不完。

　　林笑姥姥每年都挑著又打又好的柿子做成柿餅，林笑最愛吃柿餅了，每年寒假回老家的時候都惦記著這一口，林躍飛也愛吃。

　　李雲珠記得清清楚楚：“笑笑愛吃柿餅，小飛也愛吃。我別的帶得都不多，就柿餅帶得多，帶了幾十個呢！”

　　李雲珠的目光落在林笑身上，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笑笑長高了！長高了一大截！”

　　林笑高興地點頭：“嗯，我今年長得可快了，我比王紅豆高了。”

　　呂秀英在旁邊幫著解釋：“王紅豆是她在班裡的朋友，最好的兩個朋友，一個叫王紅豆、一個叫葉文茵。”

　　李雲珠拉著林笑的手，埋怨呂秀英：“你來接我就行了，幹嘛還把笑笑帶來？車站多亂啊，偷孩子的拐孩子的都在車站。”

　　呂秀英說道：“這兩年好多了，沒以前那麼亂了，我一直拉著她呢，沒松過手。”

　　呂秀英也是絲毫不敢大意。

　　“我來接你，要是不帶她，她還不給我鬧翻天？”呂秀英說道。

　　林笑嘿嘿笑了，她沒辦法反駁，如果媽媽來接姥姥卻不帶她，她肯定要大鬧的。

　　“姥姥，我想來接你嘛！”林笑說道。

　　李雲珠聽到林笑這麼說，頓時什麼也不說了，隻剩下滿臉的笑意。

　　汽車站外面停著一長串拉客的三輪車，呂秀英走向其中看著最幹淨的一輛，問道：“去棉紡廠多少錢？”

　　“幾個人吶？”三輪車師傅問道。

　　呂秀英指了指身邊的李雲珠和林笑：“一大一小，我不坐。”

　　三輪車師傅：“兩個人啊，一塊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