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扮男裝稱帝七年來,丞相困我於龍床之上,將軍壓我於軟帳之下。
所有人捏著我的軟肋,欺辱我女子之身,施舍我萬裡江山。
可誰也不知道,昔年我也曾破賊寇,謀江山,馳萬裡。
鮮血染紅了金鑾殿,我要堂堂正正昭告天下。
「這羅裙絕不會再是公主的軟肋。」
一
朕是在父皇凱旋那一日生的。
按理來說,皇嗣初誕,天子凱旋本該是舉朝歡慶的好事。
可當日,父皇殺了長陽宮所有的侍才,對外宣稱這些人殘害皇嗣,理應處斬。
長儀同朕說,朕生來就是要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帝位。
天煞孤星,合該是誕於血海之中。
這些朕都不知道,朕隻知道,從記事起,母後就告訴朕。
切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朕是女兒身。
若是有人犯了忌諱,無論是誰,都必須死。
這世上,知道朕是女兒身的,除了朕,隻有父皇與母後。
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也絕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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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朕不知道緣由,隻懵懂點頭。
到了七歲那年,父皇尋來了老丞相親自教導朕,朕才知道這世上,原沒有太女,隻有太子。
他教會了朕制衡之術,傳了半生學問於朕,兢兢業業地輔佐著父皇唯一的子嗣。
長至十三歲,父皇同丞相都已是老態龍鍾,朕才通曉了何為真相。
當年萬裡徵程,雖是凱旋,但卻傷了父皇身子。
若非母後身體裡尚有一線血脈,隻怕父皇這江山終究不穩。
好在這些年,外面總在傳帝後和睦,太子靈秀,合該是太平盛世。
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將監國之權逐步交由朕手。
十五歲那年,朕第一次出徵,同朕策馬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丞相,長儀。
他是老丞相唯一的學生,朕不算,朕是老丞相的君,是他的主。
理所應當,朕也以為,朕會是長儀的君,是長儀的主。
他自幼與朕相伴,遵老丞相的命,誓死效忠於朕。
從七歲,到十七,十年光陰,朕與他肝膽相照,以命相交。
乃至十七歲那年,父皇舊傷又犯,臨終之前還拉著朕,殘喘而言,「長儀堪以大任,禮音當委以重用。」
朕含淚點頭,長儀就隨朕跪在身側,替朕擦去眼淚,隨朕一同叩拜先皇。
那時候,朕以為,朕能同長儀並肩共治,一如父皇與老臣。
但可惜不是。
父皇走後,母後隨而去之,徒留朕繼承大統。
登基那日,長儀就看著朕,看著朕登上百尺丹陛,縱觀萬千朝臣。
他同所有人一起叩拜新皇。
平身之後,他未隨朝臣退下,隻是將朕抵在了龍椅上,解開了那一件,他親自貢來的龍袍。
而後,讓朕淪落為他的玩物。
二
朕不知道長儀是何時知道朕的身份,也許是出徵時的不設防,也許是更早。
那時候,朕以為父皇窮盡十七年的謀劃終要毀於一旦,李朝終是要拱手讓人。
隻要長儀一日捏住朕的把柄,朕身下的皇位,便由不得朕。
但長儀卻沒有謀權篡位的打算。
他抽身而去,披上了那層冠冕堂皇的官服,如今正立在長階之下,淡漠地望向朕。
登基五年之久,他好像,當真隻是為了輔佐朕稱帝為皇。
朕壓下心頭的冷笑,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聽著滿朝文武的荒唐。
「陛下登基五年,後宮無後無妃,實乃不妥。」
說話的是當朝一品大將軍,趙影。
趙家三朝老臣,趙影七歲便上了沙場,如今二十八,早就封無可封,練了一身沙場戾氣。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趙影當仁不讓。
朕卻不知,他打打殺殺這麼些年,自己沒娶著媳婦,怎麼有臉面來著急朕的婚事?
朕斂眉,「先帝喪期初了,朕不欲選秀,若將軍著急,朕可為你先指下一樁婚。」
趙影面上沉了沉,他生得英武,瞳色又極深,眸光總像是將人裹在手心裡,讓人生出一種生殺由他的錯覺。
那目光落在朕身上,朕隻看著他笑。
他神情一頓,到底是斂下眸中的兇光,不再言語,餘下的朝臣倒爭先恐後地張開了嘴。
金鑾殿一時沸沸揚揚。
平素裡到了這個時候,長儀總會出聲安撫,但如今卻沒有言語。
其實不消他說,朕也知道如今再拖也不甚像話。
如今朝臣所逼,天下眾目無一不落在朕的後宮。
見朕無言,一眾老臣紛紛下跪以死逼求。
朕靜默許久終於妥協,命禮部送來採納的冊子,才止住了那些人的尋死覓活。
但退朝前,長儀添了一句。
「先帝臨終有言,後宮不可窮奢極欲,隻添一二人即可。」
他語氣很淡,眉目始終斂著,旁人甚至瞧不清他眸中的思緒,隻覺著周身極冷而面色清寒,很是不近人情的漠然。
禮部尚書忙誠惶誠恐,「臣謹記。」
趙影的目光掠過朕,又落在長儀身上,忽而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不知為何,朕總覺著他目光帶了幾分深意。
正想著,卻見長儀緩緩抬眸,往遠處趙影所立之地望去。
「將軍有話要說?」
那眼中的冷凝卻沒有逼退趙影,趙影陰森森地笑了笑,才拱手。
「臣無事,恭送陛下安。」
這二人在朝中各自遮了半邊天,長儀雖有爪牙,但卻不向朕。
趙影卻實在是野心勃勃,若是一日不除,隻怕一日為患。
朕沉下目光,起身退朝。
禮部送來的冊子顯然是早就備好的,連筆墨都是陳的。
想來禮部是收了趙家的銀錢,其中翻來覆去唯一能入眼的,便隻有趙影的嫡妹。
那個病秧子。
朕雖未見過,但趙家將門世家,女子不輸兒郎,出了這樣一個病骨纏綿的女兒,倒也算是奇聞。
如今趙影狼子野心,後宮又密不透風,他想要塞一顆棋子進來也無可厚非。
朕揮揮手,便擬了聖旨,宣趙家幼女,入主採薇宮,尊為趙貴妃。
朱印落下那一瞬,朕無不諷刺地想。
趙影當真舍得,讓自己唯一一個妹妹,入宮為棋。
他圖什麼?
圖朕手無兵權,待來年貴妃誕子,便可扶持上位?
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三
趙堤煙入宮,朕想了許多法子。
入宮必然會有侍寢,朕心有餘而力不足,修書一封去丞相府,意欲讓長儀代勞。
遞回來的書信,隻有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
「做夢。」
朕將送回來的書信點了燭火,唇邊才揚起了微妙的笑。
能夠惡心到他,不失為一樁樂事。
笑歸笑,若是不行房中之事,隻怕外面越會傳朕身上有疾,便越加動搖臣心。
蒙上眼,換另個侍衛?
這倒也不太好,畢竟床笫之間,幹柴烈火,免不了走漏風聲。
朕還不想這麼快逼反趙影。
事已至此,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當真露餡,對外宣稱貴妃暴斃也無不可。
大喜之夜,朕瞧見了這位貴妃。
確實是弱柳扶風,雖是羞羞怯怯,但頗有貴女之風,顯然是好生教養過的。
隻是這貴女之風落在她身上,不免有幾分古怪。
朕可從未見過趙家有這樣風儀出眾的女子,大多女兒家也都如趙影這般不拘小節。
思緒紛紜間,朕餘光漏了一瞥,看清了銅鏡中的自己。
早年習武的緣故,朕比貴妃要高上不少,近些年少了風吹日曬,眉目間倒白淨秀雅起來。
常年著男裝,少了女氣,端端瞧著,確能擔當一句風流清俊。
見朕失神,貴妃卻從後面摟住了腰,嬌怯道,「陛下看羞了臣妾。」
「……」
朕一時無言,卻也不好承認是在看自己。
但床笫之間的事情,到底從長儀那裡領略不少。
朕挑起她的下巴,落了紅帳。
面上功夫做盡,外面終於傳來一聲,「陛下,戶部有本急奏,請陛下移步。」
朕略整衣衫正要起身,卻見身旁的人也好似輕松下來。
朕一時詫異還未看清,卻又見她換了神情,一片迷茫。
想了想,朕起身,「愛妃休息吧,朕還有要事。」
想來若不是趙影的吩咐,隻怕她也不想入宮來。
這樣倒是極好,朕雖然扮作男子,卻也沒有憐香之癖。
洞房花燭自然是做不成,接連好幾日,朕都是政務纏身,著實抽不出來身應付貴妃。
貴妃顯然也樂在其中,每日上趕著來御書房給朕噓寒問暖。
朕受之有愧,到底覺著幾分汗顏。
唯一可以值得慶幸的,便是納了貴妃之後,前朝著實少了議論。
隻可惜,這貴妃是姓趙。
朝中眾人本就在長儀與趙影之間搖擺不定,如今朕選了妃,更是助長了趙影的士氣。
如此一來,長儀不免又要頭疼幾日。
朕倒要讓長儀好生知道,養虎為患的下場。
但後宮多了眼線,確實屢有不便,朕也不得不防備著些。
若是身份暴露,隻怕這隻老虎會先撕了朕。
可兵行險著,朕若是想要除了長儀,便不得不以身作賭。
狼毫折在掌心,又陷進肉裡,卻解不了朕心中的恨。
這聲音卻驚了貴妃一跳,她忙俯身,「陛下怎麼這樣不小心呀!來人,快傳太醫!」
她眸中的關切不像是有假,朕便隨她去了,反正隻消她老老實實地,朕也不會輕易動她。
太醫來了又走,朕自然不能再握筆,隻能將朱筆遞在她的手中。
貴妃受寵若驚,「陛下的事情,臣妾怎可代勞?」
「都是些請安折子,無妨。」
貴妃隻能硬著頭皮給朕批折子,「這是何人的字跡,如此醜陋,陛下能看得懂?」
朕頓了頓,目光落在案上的折子。
那是趙影送來的辭呈。
明日他便要啟程去往南蠻之地,特來同朕問候,說天漸暖,少貪涼。
老實說,這樣的折子,朕每日都批了不少,唯獨他廢話最多,如今娶了他胞妹,更是多不甚多。
若非長儀不願朕出徵,如今兵權也不會旁落,讓趙家有擎天之勢。
也正因此,朕不得不批他的廢話。
隻是……
朕略抬頭,「你兄長的字跡,確實難登大雅之堂。」
「……」
趙堤煙一哽,還想再說,卻見朕已經似笑非笑摁住了她的手。
幾分試探,幾分涼薄,朕問。
「貴妃,不認識趙影的字?」
她手心微微一顫,垂下了頭,「臣妾與兄長並不親近。」
朕沒再應,因為外面傳來通報。
「趙將軍求見。」
四
趙影一進來,瞧見朕摟著貴妃,他神情陡然冷了下來。
也是那一瞬,朕身下的貴妃顫了又顫,到底是強裝鎮定地穩住身形。
她害怕趙影?
朕的手覆在她的肩頭,緩緩看過去,笑著道,「將軍遠徵,朕莫能相送,隻望將軍凱旋。」
趙影立在殿下,略微行了跪禮,才抬頭看朕。
黑發高束,眉眼卻陰鸷狠厲,像是早年朕在隔壁上瞧見的野狼,帶著血腥和戾氣。
他盯著朕,是赤裸裸地打量。
說出來的話,卻意有所指。
「陛下與貴妃當真是伉儷情深,如今竟是可以代勞政事了。」
朕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貴妃已經從朕懷中跳開,「臣妾並無參政之心,隻是陛下受了傷。」
趙影眉頭一緊,上前就想抓住朕的手。
朕不動聲色地避了避,他的手頓在半空,嘴角又勾起一抹陰森的笑。
「陛下與臣塞外並肩破敵時,倒也未曾這樣客氣。」
愣神間,他已經攥住了朕的手,氣氛一時古怪了起來。
貴妃甚至不敢抬頭看。
他垂下眼,攥著朕的手腕,仔細瞧了瞧那傷口,反倒讓朕開始恍惚起來。
其實早在先前,朕就問過趙影,是不是斷袖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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