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剛才的動靜鬧得太大,輸液室裡的病人和家屬都張望著看了過來,我不想鬧得太難堪。
媽媽冷冰冰地說:「你裝可憐給誰看?」
心好像被鋒利的冰凌捅了進來。
我自言自語地笑了起來:「原來我是在裝可憐啊。」
眼淚也跟著一起掉了下來,感覺呼吸也有些費力。
手機在這個時候震動起來,有新消息。
我點開一看。
來自「爸爸」的微信。
「借我三千塊,他媽的又被欠工資了。」
20
如果你問我,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到親情的荒誕的。
那麼我一定會告訴你,就是那一刻。
媽媽也看見了我的手機,不顧繼父在場,劈手打了我一巴掌。
繼父急忙過來拉開她,但她已經破口大罵。
「你還跟你爸有聯系是不是?我早跟你說了,讓你不要認他,他怎麼對我的,你都忘了是不是?你喪不喪良心?!」
頓了頓,她仿佛想通了什麼,怨恨地看我:「是你爸讓你攀上唐河的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你們的嗎?你們要這樣羞辱我、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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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要攔她,可是根本攔不住。
媽媽大吼:「我養你到今天已經仁至義盡,你跟你那個爸就是一個德行,都是白眼狼!」
鼻腔有濃重的血腥味,臉頰也火辣辣地疼。
周圍的病人和家屬張望著看過來,竊竊私語。
我呆呆地看著白色瓷磚上的那滴血。
媽媽在說什麼呢?她可以罵我和唐河,可她怎麼會覺得我在跟爸爸合謀呢?
高燒燒得我腦海一片混沌,唯有一個念頭掙扎著浮出水面,讓我想清楚從過去乃至今天的一系列緣由。
媽媽為什麼不愛我。
因為她覺得我像爸爸。
爸爸為什麼要罵我。
因為他覺得我像媽媽。
有的人因為傳承了父母的血脈,被全家視為心尖尖。
有的人因為傳承了父母的血脈,被雙方刻下了最深的詛咒,在曠日持久的拉鋸戰裡,成為雙方互相攻訐的武器。
我輕聲說:「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眼眶已經盈滿了淚水,我不在乎會不會被媽媽怒斥裝可憐了。
我隻是問:「你們那麼恨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呢?」
淚水不斷地滑落,一滴又一滴,哽住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無法站立。
我扶著座椅蹲下去,大口大口喘息,眼淚湧出來:「你們誰問過我,想不想成為你們的孩子啊?!」
我終於問出了這一句。
替小時候躲在房間聽著爭吵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問。
替初中時學會了調停雙方然後被雙方怒罵的小姑娘問。
替高一左耳朵聽爸爸罵媽媽、右耳朵聽媽媽罵爸爸,最後聽見他們得出統一結論「你真像你那個沒良心的爸爸/媽媽」的女孩子問。
我為什麼是你們的孩子啊?
我為什麼會有爸爸、有媽媽呢?
媽媽攥手成拳,死死盯著空無一物的臺面,就是不看我。
唐河再也忍不住,把我攬到懷裡,壓抑著怒氣開口:「她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仇人。」
媽媽這才有所反應,指著我:「唐河,你不知道她爸爸是什麼樣的人,就是個流氓地痞!他真的做得出這種事情!」
唐河深深蹙眉:「我以前遇見過一次她爸爸問她要錢。」
媽媽更生氣了,看向我:「你竟然給他錢?!你拿我的錢養你爸是不是?!你真是個狼心狗肺……」
唐河厭煩地閉上眼:「夠了!」
他冷淡道:「凝憶之所以還保持著跟她爸爸的聯系,是為了保護你。她知道她爸爸的秉性,要不到錢一定會找到你頭上,你還懷著孕,她寧願替你吃這個苦。」
媽媽愣了愣,語氣剛緩下去,卻又立刻提了起來:「有本事讓他來找我,看我不報警!」
唐河冷笑,懶得掩飾了:「你別放大話了行嗎?你以前沒報過警嗎?有用嗎?這些清淨日子還不是你看不上的女兒忍辱負重給你換來的?」
他脾氣一向不好,之前克制收斂,已經是看在了我的份上。
此刻他的怒氣積蓄到了頂點,說話也變得不留情面,媽媽被他堵得根本無法還口。
「你們倆成年人自己的破事都處理不好,連累到凝憶,有錯的是你們自個兒,懂嗎?既要女兒替你擋槍,又要罵女兒跟對方保持聯絡。你是不是看準了你女兒性格好不會還口,就把她往死裡逼啊?」
我頭疼得厲害,耳朵嗡嗡嗡的,全身都沒力氣。
很用力地拉他的衣角,他才又停了下來,低頭看我:「行,我不說了,咱們回家。」
媽媽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似的:「你要帶她去哪兒?」
唐河盯著她,說:「帶她回我家。你們不愛她,我來愛她。」
21
我睡得很昏沉。
臨睡前最後的記憶,是我抱著唐河崩潰地大哭。
而他緊緊抱住我,不停地安慰什麼,像是永遠也不會松手。
夢境支離破碎,醒來的時候,臉龐有點緊繃,那是幹了的淚痕。
房間裡挺暗,窗簾被拉上,有陽光從縫隙裡淌進來。
這裡是……唐河的臥室。
門沒有關嚴,依稀能聽見唐河在客廳打電話。
「送她回去,然後呢?繼續讓你們羞辱她嗎?」他語氣很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她會住在我這裡,直到她自己想回去。」
電話那邊又說了些什麼,唐河嘲諷地笑了:「你是在威脅我嗎?」
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音量變小。
唐河冷淡地說:「我勸你適可而止。」
沒過幾分鍾,又有新的電話進來。
唐河瞥了一眼,接起,聽了幾秒後,他的語氣堪稱冰凍。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拿感情當工具。停止你的臆測,不要試圖插手,否則你不會在任何一場家庭聚會裡再看見我。」
對方似乎還想再說點兒什麼,唐河直接掛斷了。
他將手機扔在沙發上,擰開冰水咕嚕嚕喝掉,似乎想要借此讓自己平靜下來。
良久,他將喝空了的水瓶扔進垃圾桶,整個人仰躺在沙發上,沉沉閉上了眼睛。
窗外陽光強烈而清澈,透過落地窗撲了滿地,卻無法照亮他陰鬱的眉目。
那些電話都說了些什麼,我聽不見,可我大約猜得出。
無非是討論我,繼而牽扯上他。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來自媽媽的微信:
「不接電話是吧?行,你就等著唐河坐牢吧。」
「今晚九點前,你要是沒回家,我會報警。」
「你現在沒滿十八歲,我是你的監護人,警察會信我還是信你,你自己看著辦。」
我感覺太陽穴又開始疼。
熄了的屏幕忽然亮了起來,我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才看清打來電話的是思思姐姐,不是媽媽。
接,還是不接?
手指猶豫著,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思思姐姐咋咋呼呼的:「凝憶,我給你打了好多個電話,你都沒接!」
我沉默了片刻。
那些未接電話裡,也許有幾個來自思思姐姐,但我確實沒有回撥的心情。
思思姐姐沒在意我的沉默,連珠炮似的:「你和小叔談戀愛了?」
我不想騙她,「嗯」了一聲。
她驚嘆:「天哪天哪,你們來真的……怪不得小爺爺大發雷霆。」
按照輩分來說,她的小爺爺,指的是唐河的爸爸。
我攥著手機,沒說話。
思思姐姐繼續說:「我爸爸今天在跟小爺爺談事情,結果就聽說小叔和你在一起了。小叔說是他先喜歡的你,爭吵裡寸步不讓,小爺爺被氣到住院了……他們關系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現在恐怕又是負數了。」
她東拉西扯的,又談到了她奶奶對唐河的評價。
「小叔爸媽離婚的時候,兩個人倒是都很瀟灑,隻是苦了小叔。那時候很年幼的一個孩子,得到的父母關愛近乎無,一路長到今天這樣,也是很難得。」
我聽得心裡酸澀,眼淚漫上來,努力壓抑著不要抽泣。
思思姐姐終於停下來,敏感地問:「你怎麼不說話?你哭了?」
我把眼淚都咽下去,盡管她並看不見,卻仍然笑了笑:「沒有,我隻是覺得,挺對不起他。」
思思姐姐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叔看上去萬事不掛心,對他爸也愛答不理的。但其實,我總覺得,他把家庭看得挺重的。當然了,我不是要勸你們分開的意思,隻是……」
她糾結著,費力組織語言,吞吞吐吐:「你們倆畢竟差了一個輩分,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吧,但外人怎麼聽,都覺得是小叔引誘侄女……他以前是被當作榜樣的一個人,現在不知多少人在等著看他笑話。」
根本不是這樣的。
是我先喜歡他。
我仰起頭,仍有眼淚滑下來。
在更激烈的哽咽爆發之前,我隻來得及告訴她:「我先掛了。」
22
隔著一道門,唐河在外面。
透過門縫,能看見他疲倦的臉頰,還有茶幾上冒著冷氣的冰水。
他簡短掛掉的那幾通電話究竟意味著什麼,我以為我懂,現在才明白其實並不算很懂。
手機熄屏了,黑色屏幕裡,映出我蒼白無神的臉。
我忍不住苦笑。
藍凝憶,這樣的你,究竟何德何能?
我擦幹淨眼淚,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唐河循聲望來,臉上立刻有了溫和的笑意,仿佛那些陰霾不曾存在過。
「醒了?頭還疼嗎?餓了嗎?給你煮了小米粥,現在喝?」
眼眶開始發酸,我沉默很久,才有力氣說話:「謝謝你……我想,我應該回家。」
廚房裡小鍋仍在咕嚕嚕翻騰,濃稠的粥香彌漫。
隻是很短暫的時間,我卻走神,想到最初認識他的時候,他的廚房隻是擺設。
後來那些廚具真正開始使用,是因為我熬夜學習,他漸漸開始學怎麼做宵Ţũ⁷夜。
那鍋裡煮的應該是雞絲青菜粥,我喝過好多次,以後卻不能再喝了。
不能,是不可以,是自我禁止的不能。
在他的庇護下待得夠久了,是時候回到生活的真實面目中去了。
他做他的榜樣,我做我謹小慎微的拖油瓶。
唐河就在這細密的聲響中安靜地看著我,眼睛黑漆漆的。
最終他說:「你現在回去,會面臨最嚴重的羞辱。」
我點頭,努力笑一笑:「我知道……但這是我的命運。」
這是我的命運,不是你的。
那些羞辱、痛苦、狂風暴雨般的詰問,一點也不想讓他承受。
唐河沒有說話,我閉了閉眼,輕聲說:「謝謝你的照顧,我去收拾東西。」
轉過身的瞬間,聽見他問:「是要分手的意思嗎?」
胸口好像被捅了一把刀,我的手指都在發抖,卻說不出話。
最後隻能徒勞地說:「我先去收拾東西。」
直到關上門,他也沒有反應。
我坐在地上,感覺眼淚堵住了胸口,讓我快要窒息。
手機仍在不停閃爍,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接續不斷。
全是媽媽發來的,逼問我是不是要送唐河蹲局子。
我感覺胃在翻湧,耳朵在嗡鳴。
我掐緊了掌心,小聲告訴自己,沒關系,沒關系,至少現在她現在並不能傷害到你,你要堅強一點……
房門忽然被打開。
唐河逆光站在門口,讓人看不清楚神色。
我立刻跳起來,低聲說:「我馬上就收拾好了。」
其實隻有一個書包和一件外套要帶走。
擦肩而過的瞬間,手腕卻被他捉住。
「我說過,我會照顧好你,你不相信嗎?」他說。
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我強行忍住哽咽:「我相信的。」
命運的岔路口裡,我曾經惴惴不安,祈求爸爸媽媽能回頭看看我,不要丟棄我於風雨之中。
然而他們各自撐傘遠去,狂風暴雨裡,唯一為我傾來的那把傘,屬於唐河。
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能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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