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大多數時候,陳善秋是個得體的藝術家,恰當的與人接觸,絕不會冒犯他人,也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
可另外一些時候,當他沉到某些自己欣賞和向往的領域中時,又會變得非常不合時宜,心裡眼裡隻有自己沉迷的那個東西,隻想著追尋和靠近,像個沒有情商、沒有分寸的傻子。
當年他追求妻子時,曾經做過堵門跟蹤的事,甚至還被打過。
直到身邊朋友看不下去,跟女孩子解釋了陳善秋不是個壞人,他隻是在某些狀態下,會表現的不像正常人,失去分寸感,但絕不是個壞人。
然後女孩子才願意跟陳善秋坐下來吃飯,聊天,乃至於慢慢了解這個人,慢慢成為他的妻子,不僅接受了他偶爾要犯蠢,甚至還會在他犯蠢時幫他處理他惹出的麻煩。
如今,凡爾賽雙年展正趕上他妻子待產在家,一直陪著他、看著他的人不在身邊,偏偏他又發了痴。
錢衝聽到陳善秋的話,簡直要把眼睛瞪出來。
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華婕卻趕在錢衝開口訓人前,先點了頭。
如今布展已經接近尾聲,就算陳善秋要抄她的靈感,再去修改和布置T灣展區的內容,也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對方連續這麼多天在門口守望,想來是真的對她的布展很感興趣。
就當結個善緣,給看兩眼也沒什麼。
於是,在錢衝不忿阻撓前,華婕拍拍錢衝手臂,帶著陳善秋走進了她在城堡3層的‘華婕展區1號位’。
陳善秋一步踏進罩棚,抬起頭,便看到了鋪天蓋地的大雨。
一場使用了無數種藍色制作出的潑天大雨。
一個人,居然可以調出這麼多層次不同的藍色,深一點的天藍,淺一點的天藍,飽和度高一點的湛藍,飽和度低一點的湛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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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充滿差異性的藍色,被有序的、按照一種迷人的規律,鋪灑在頭頂。
陳善秋感覺自己的世界受到了衝擊,耳朵不自己向後背,後腦一陣陣發麻。
怎麼能……怎麼能把一種顏色調配的如此絢爛多樣,又怎麼能將這麼多具有微妙差別的藍色,排布的如此……如此令人目眩神迷?
過人的色彩敏感天賦,助他成為大畫家、大藝術家,也讓他在此刻,感受到了勝過常人的震撼。
他甚至隻跨進木架棚,踏入了一步而已。
便駐足仰望,震撼的無法再挪動步法了。
好半晌後,華婕問他:
“陳老師,咱們T灣展區那邊,有布展完用剩的石膏胚嗎?”
“有。”陳善秋點了點頭。
“啊,那能給我用用嗎?”華婕又問。
“好。”陳善秋又點了點頭。
華婕立即眼巴巴望著他。
“?”陳善秋還有點沒從方才的情緒中抽離,不明白少女幹嘛這樣看著他。
“那我讓錢衝跟你去T灣展區那邊取石膏胚行嗎?我有多少要多少。”華婕繼續眼巴巴望著。
“啊……好。”陳善秋這才回過神來,然後便在錢衝帶領下,依依不舍的離開了他才看了一眼的華婕1號展區布置,被帶著去T灣館取石膏胚了。
走在陳善秋前面的錢衝,此刻心中充滿了對華婕的贊嘆。
他還以為華婕就是大方邀請陳善秋提前欣賞她的個人展區呢,原來看一眼還是有代價的。
居然立即搞到了不夠用的石膏胚。
嘖嘖嘖,這一波,華婕的謀劃在第五層啊。
再看陳善秋老師那一臉任人宰割的失神模樣,錢衝決定一會兒到了T灣展區,看到剩餘的材料,不管是啥,都要多多的帶回來。
嗯……華婕之所以請他錢衝跟著陳善秋去取石膏胚,而不是派臉皮薄的陸雲飛或者傲慢的方少珺去,是不是就猜到他錢衝是個強盜,絕不會說是去取石膏胚,就隻取石膏胚?
從T灣展區回城,錢衝跟著陳善秋,直接拖著個大拖車,將T灣展區布展不用的剩餘材料,全給拖回來了。
將東西交給國美協會的助理劉師傅時,華婕看到那麼一拖車東西,絲毫沒露出驚訝表情。
錢衝暗暗嘖嘖,他果然猜對了。
華婕派他去,就是知道他的個性,等他從T灣展區放肆搜刮,滿載歸來呢。
厲害!
原來華婕的謀劃不止在第五層,簡直是在大氣層啊!
……
……
8月9日晚,在凡爾賽雙年展工作人員最後一次展前復查時,比其他人晚到近一個月的華婕,終於布置好了她的3輛戰車,5個展位,和3個‘停用展車’停放區。
許多人覺得華婕根本趕不上,可能要成為凡爾賽雙年展開展以來,第一個以半成品開放展出的藝術家。
但這種糟糕的推測,終究沒能成為現實。
搭建的隔絕其他人視線的木架棚和布罩撤去,華婕的幾個展車和展位等都布置的妥妥當當。
完整,且炫目。
第203章 流動的‘牛羊’ 天才少女的行……
8月9日晚, 《時尚s》雜志的主編陳春曉抵達凡爾賽。
8月10日晨,陳春曉與一眾來自各國各地區的新聞記者、雜志記者等一同等在道聖斯託大莊園門外。
除藝術家們外,他們是本屆凡爾賽雙年展第一批觀眾——湧在最前方, 身擔著工作任務,最積極,也最熱情。
本屆凡爾賽雙年展總策展人拉開了道聖斯託大莊園3米高的鐵門,邀請所有媒體人走進莊園, 在草場和空地上, 在檢票口外等候。
繁復的開放前的環節裡,每個媒體人都努力將目光穿過這些人,投向他們身後。
城堡院子裡也有搭亭布置的展區,城堡前庭也有伸展出遮雨棚搭建的展區,站在檢票口外, 仍能窺見一二。
大家看到了近處如女巫小屋般的充滿陰詭氣質的建築, 也看到了前庭處那座由高飽和度的紅、粉、黃、藍、綠等顏色,似無序又似有序拼接而成的不規則拱形建築。
陳春曉隱約覺得熟悉, 那仿佛是草原上蒙古族因信仰長生天而搭建的敖包。
外國人們看不出那建築到底是什麼, 卻嗅出了濃鬱的民族風情。
那傾斜的拱形建築, 需要踩著木質階梯走上去,才能進入的拱形建築不知到底意味什麼,但隻遠遠看著,便覺得十分新奇有趣,令人嗅到一絲充滿想象力的創新的魅力。
而那些高飽和度的亮色拼接, 看久了也會莫名產生一種狂野豪情, 甚至有一種想要奔跑起來的衝動——那色彩仿佛有鼓舞人心,挑動人情緒的魅力。
看到那類似敖包的配色,感受到這幾種簡單配色混搭出的蠱惑人心的效果, 陳春曉已隱約猜到那就是本次參加凡爾賽雙年展的華婕的個人主題展區。
當並不算很長的發布環節結束,人們開始檢票入場後,陳春曉和之前便被前庭拱形建築吸引的人一起直奔而去。
走到近前,看到這巨大的傾斜的不規則圓拱建築後,終於確定。
它的確出自華婕之手,正是華婕個人主題展區《流動的城市》的布展建築。
因為同一時間裡,隻能有一人走進《流動的城市》布展建築中參觀,陳春曉隻好領了張參觀序號單,排隊等待。
等待之中,她仔細打量起面前這座全新搭建的布展建築。
建築並非平整的至於地面上,而是與地面有一個三十度的傾角,仿佛正被掀起。
從手中關於《流動的城市》的介紹,陳春曉得知,草原看似平坦,那是因為過於廣闊而造成的視覺上的平坦,實際上走在草原上,會發現它起起伏伏,是很難有一大片平整區域的。
這個傾角處理,即貼合了草原和蒙古包的靈感源頭,也在最終呈現出來後,形成一種顛覆又平穩的藝術趣味。
展車遠看的多色拼接,並非敖包石碓,也並非彩綢覆蓋,而是用一塊兒一塊兒等寬但不等長的彩色木條拼接出的效果。
這些木條的拼接,全部用的榫卯結構,沒有使用一根釘。
它即展現了色塊拼接的趣味,也向參展者展示了中國文化中的工匠智慧。
圓拱形的展車類似一個巨大的三十多平房左右的蒙古包,但它又不是純粹的圓拱形,它右側凹陷,左側凸出,整個外觀是不規則的。
陳春曉皺著眉正思考著為什麼要做成不規則的,忽然便瞧見了從前庭房檐處伸展至展車頂的那些用木條串成的藍色珠串。
她直著身體看那些珠串,是從房檐處橫向延展至展車頂的。
可如果身體像展車一樣傾斜30度,與展車平行,就會發現,原本橫向的那些藍色珠串,變成了傾斜的雨滴。
雨滴之所以從右向左傾斜,顯然是因為有風從右吹來。
那麼拱形展車之所有右側凹,左側凸,想來也是風的傑作。
體會著這些發現,陳春曉忽然笑了起來。
華婕的布展之中,有藝術家‘專不想讓你看懂’的‘藝術抽象’,卻也有有跡可循的推理和互動。
有些難懂,卻絕不生澀。
當你的思維被牽引著湧入她的設計,很快便能得到回應。
想明白原委的瞬間,陳春曉產生了濃濃的與《流動的城市》布展發生愉快交流的契合感。
然後忍不住的會心一笑。
這是孩童的謎題,看不懂時覺得莫名其妙,讀明白後覺得簡單幼稚,又童趣十足。
是輕快的、稚純的藝術。
陳春曉轉頭,見身邊許多人也都在研究這座全新搭建的‘流動展館’,有的如陳春歪頭打量,有的搖頭淺笑,有的望著那從檐下傾斜而出的無數種藍色拼接而成的小雨,有的一塊兒一塊兒的仔細觀察展車外圍拼貼的木板色塊,分析著這些色塊拼接的邏輯和道理……
在展車外排隊的這些人,也並不覺得無聊。
因為華婕為大家展示的藝術,不僅僅在展車內,也在展車外。
陳春曉又向四處觀望,發現大多數展區都是開放的,即便有搭建出一個完整屋舍的,也往往可以多人進入,並不設關卡,也不限制同一時間僅能一人進入。
制定這樣嚴格的參展規則,華婕難道不擔心影響自己展區的人流量嗎?
凡爾賽雙年展的所有藝術家,不都是希望越多人看到自己的展品展區越好?
大多數都在絞盡腦汁的吸引人,多容納人,常留住人嗎?
華婕卻在限制人數,同時限制每個人的參觀時長……這豈不是與‘讓更多人看見’這個參展目的相背離?
陳春曉捏著筆在本子裡快速記錄了一些字,與此同時皺起眉,開始有些替華婕擔心。
這是華婕第一次參展,也是中國大陸第一次有藝術家參展,而且還是個人主題展。
可千萬別因為布展邏輯缺少服務意識之類的,而受到影響啊。
4分鍾後,陳春曉本子上已經記錄了許多她觀察到的內容,第一個走進《流動的城市》展區的一位白人女性,也終於從展車出口走了出來。
女人先是站在展車門口怔了下,然後又轉頭回望,仿佛很是依依不舍。
她表情有些茫然,像仍沉浸在某種神遊狀態,或沉思之中,未能完全回神。
直到十幾秒後,她才再次邁步,走離展車幾步後,她遠距離觀摩了一會兒《流動的城市》展車全貌,然後掏出相機,咔嚓咔嚓將自己看到的盡數拍下。
然後,就在大家以為她會離開去其他展區繼續逛時,這位白人女性居然折返到《流動的城市》排隊等待參觀的人群最末——
她竟是要再看一遍!
“請問你是記者嗎?”陳春曉耐不住好奇,轉頭伸長脖子用英語問向隊末的白人女性。
“是的,我了是一名來自美國的報社記者。”白人女性微笑著答道。
“你難道不需要去其他展區進行新聞素材和照片素材的採集嗎?”陳春曉挑眉,美國的報社記者這麼有闲嗎?
可以如此悠哉的在同一個展區闲逛?
“當然需要。”白人女性答的很快。
“那為什麼你又來排隊?”陳春曉太過好奇,甚至脫離了自己正排著的前排位置,走到了白人女性身後。
職業病犯,她一定要好好採訪一下對方不可。
“當然要再欣賞一遍。”白人女性挑眉說的理所當然,就仿佛在說‘人類當然需要喝水’一般。
“為什麼?”
“如果你走進去看過裡面的布置,和那些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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