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寧淵身邊的那群心腹,在飛黃騰達之前,一直將顧淮州視為真正的鎮國大將。
隻要顧淮州回了京都,所有武將世家都默契地以一品君侯府為首。
陸越川孤立無援,座上的帝王也並未對陸瑩的慘死有任何憐憫,甚至在他告狀妖妃如何囂張跋扈、殘忍無道時,寧淵居然聽笑了:
「朕的愛妃是醫女出生,最是善良溫柔,你竟說她是妖妃,那獨寵妖妃的朕,在你心裡是不是成了暴君?」
「微臣不敢!!」陸越川連忙下跪,「可是陛下,小妹縱然有錯,但罪不至死啊!!」
「罪不至死?」顧淮州冷笑一聲,聲調清冽,貫穿整座朝堂。
「陛下,陸瑩當日欺君搶功在先,此罪足可誅九族。昨日又當眾汙蔑貴妃清白,辱罵貴妃名節,民間那些不堪入目的腌臜畫本也盡數出自陸府。」
「欺君罔上,欺辱功臣,詆毀貴妃,以下犯上,樁樁件件都是死罪!」
「微臣要參陸越川居功自大,狂妄欺君,對陛下您挾恩圖報,這樣的禍端,今日不除,更待何時!」
顧淮州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朝野上下靜了一瞬後,立刻整齊劃一地高聲附和:
「臣等附議!」
陸越川面露驚恐——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貴妃明明沒有家族支撐,卻能在朝堂上有如此聲量。
皇帝道:「陸越川,你的確德不配位,侯爵之尊給了你,到底是朕抬舉了,回去做你的應城看守,即日逐出皇城!」
陸越川慌亂地提起舊日君臣情分:「陛下,當日宮變時,臣救過你一命啊!!」
「這就是你欺君搶功、縱容陸瑩以下犯上的底氣嗎?」
寧淵居高臨下,深邃的眼眸凝視著下跪的陸越川:「陸大功臣,你如今是要對朕,挾恩圖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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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越川渾身一凜,立刻跪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他竟一個字都不敢再辯駁。
因為他知道,再多說一個字,寧淵一定會如貴妃那樣,當朝割了他的腦袋,來警告在場所有居功自傲的臣子。
23
陸越川被貶為城門看守,連副將都不是,一個侯爺一夜之間連降十級,成了個大笑話。
他被逐出皇城前,葉山帶著葉頌雅來求見我。
嫡姐已經嫁給了陸越川,她的侯府夫人還沒做幾天,陸家就倒了。
她不願去應城吃苦,求我賜她和離,她不想跟陸越川這種沒出息的男人過一輩子。
「妹妹,看在我們是一家人的份上!你救救姐姐!」
葉山也求我,卻端著父親的架子:「賜你嫡姐和離,保住她的臉面,再給她從世家大族的公子裡尋一個好的,讓你嫡姐再嫁高門!」
我嗤笑:「我早不是葉家人,憑什麼要對你們施恩啊?」
「滾出我的寧和宮!」
侍衛將葉山和葉頌雅拖了出去。
葉山指著我罵:「你這個不孝女!」
「可是爹爹。」我無辜地望向他,「是你先不要我這個女兒的啊!」
葉山的憤怒頃刻間轉為滿眼懊悔。
無論他怎麼跟我道歉,我都不會再聽。
再聽到葉家的消息,是在一個月後。
嫡姐死了。
她跟應城富商偷情,被陸越川抓奸在床。
陸越川本就失意,還遭枕邊人如此背叛,竟當場發狂,把兩個人都殺了。
兩條人命,應城知府判陸越川流放邊境。
半年後,邊境又起了戰事,顧淮州出徵,給我的信上說,陸越川自請入伍,殺敵衝鋒他都是最積極的。
我猜到,他想靠軍功重新回到京都,向我復仇。
24
一年後,邊境大捷。
論功行賞時,有軍功者皆得封賞,其中也不乏戴罪立功之人將功贖罪。
唯有陸越川,什麼都沒有。
「怎麼可能,我立了那麼多功勞!我殺了那麼多敵人!」
慶功宴上,陸越川衝了進來,大喊不公!
我隨寧淵一起出席慶功宴,翻著軍中的功勞本,笑著道:「這上面沒有你陸越川的名字啊。」
陸越川搶過功勞本,隻見他立下的那些軍功,全都被記在其他人名下。
而那些人,是宮裡的侍衛,其中為首的,是當初在承德殿外為我放行的侍衛雲輝。
雲輝和他的那群侍衛兄弟們,都曾在陸越川麾下做事。
宮變之中,勤王護駕,衝鋒陷陣的人其實是他們,隻因為陸越川是這群人的大哥,所以最後論功行賞時,陸越川獨佔功勞,封侯封爵,而雲輝等人,隻得了個宮廷侍衛的職位。
雲輝被偷走了功績,心中本就不滿,那日在承德殿外看到我急匆匆要來面聖,便猜到幾分原委,主動為我放行。
他成全我一回,我自然回報他一次。
這一次,陸越川在邊境的功勞,全部記在了雲輝等人頭上,他們也因此得入武將之列,有自己的府邸。
「可是雲輝根本連戰場都沒有上過,他連皇宮都沒有出過!他拿什麼立的軍功!!」
陸越川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在背後授意,他衝我大喊:
「這不公平!這些是我用命實打實拼來的軍功,憑什麼!憑什麼被他們搶去!為什麼功勞本上沒有我的名字!你憑什麼抹去我的名字!」
「問得好!」
我笑意盈瑩地看著他,聲音卻冰冷如利刃:
「是不是覺得胸腔裡有一股火燒得你憋屈痛苦?是不是有一種被人搶走一切的憤慨絕望?是不是恨不得一刀殺了搶走你功績的人?」
「陸越川,你終於也體會到被上位者輕易抹去姓名與功績的滋味了!」
陸越川被我這一句話激醒,腦海裡忽然復蘇了一段記憶。
那段記憶裡,被抹除功績的是一個無助的女人。
她拼死立下功勞,別人封侯拜相,她卻被賜為功臣的「禮物」。
她被蒙騙著上了花轎,被要求對夫君感恩戴德,在夫家受盡委屈欺凌,最後家破人亡,進宮面聖,卻被高高在上的貴妃打爛了能說出真相的嘴巴,被她的夫君逛下啞藥汙蔑得了失心瘋,最後她慘死在內院,雙眼未曾闔上。
那張痛苦扭曲的臉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陸越川陡然抬頭,那張臉,就是葉頌安啊!
25
「頌安,你......是你?」
「是我,陸越川。」我直視他驚恐的眼眸,「這一切都是你欠我,我隻不過是變本加厲地還給你而已!」
「你在報復我,原來是你在報復我!你、你膽敢反抗我,你去死!!」
他忽然如猛獸一般暴跳而起,掙脫侍衛的壓制,伸著手要來掐死我。
千鈞一發之際,一把利箭破空而來,直接射穿了他的胸口!
陸越川的身體一僵,低頭看到胸前穿出一把染血箭頭,他艱難地扭頭望去,想看看自己死在誰的箭下。
隻見顧淮州正將重弓緩緩收回,他的冷眸中含著凜冽的殺意,沉聲道:「你有幾條命,敢當著我的面傷她?」
陸越川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口猛地一涼。
我手中握的劍此刻捅穿了他的心口。
陸越川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們怎麼敢......殺我?」
他畢竟是皇帝曾經的心腹,當日犯了重罪都隻是貶官,惹下兩條人命, 也隻是被流放。
他以為在寧淵那裡,他無論如何, 至少能免ţū́ₘ死。
「為何不敢?」
我笑著抽出劍,撫摸著上面的皇家紋路:
「這是尚方寶劍,陛下說了,我可以用它,殺任何該死之人。」
尚方寶劍殺的人, 自然是皇權默許該殺的人。
陸越川唯一的妄想也被我擊碎, 他轟然頹倒在地,鮮血從他嘴巴和傷口不斷溢出。
這時寧淵走來,摟住了我, 問我有沒有受驚。
顧淮州遞給我一張幹淨的手帕:「擦擦, 他的血,髒。」
我接過手帕, 擦拭尚方寶劍的血跡, 笑著道:「這劍, 真不錯!」
陸越川垂死前,竟還掙扎著抓皇帝的龍袍:「皇上.......她、是個死而復生的妖妃!!」
「皇上, 你聽到了吧。」
「嗯。」
「他說我是妖妃。」
「朕就喜歡妖妃。」
「顧軍侯, 你也聽到了吧,我像妖妃嗎?」
顧淮州躲開我潋滟的眸光, 道:「......像。」
「既然我是妖妃,那我做什麼都可以咯!我想把陸越川大卸八塊, 扔去喂狗!」
「可以, 愛妃高興就好!」
顧淮州挽起袖子:「臣來動手?」
「不必,本宮親自來。」
陸越川目眦盡裂地瞪著我,我上前,挑起他的下巴,嘴角噙著笑意。
前世, 我常常對他這樣笑,那時我的笑裡, 全是賢淑溫柔。
可如今,我依然這樣笑,陸越川卻嚇得渾身顫抖, 我掐住他的下巴, 聲音清脆地告訴他:
「你說我是妖妃,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妖妃!」
26
陸越川最終的歸宿,是野狗嘴裡。
史書工筆, 不會有這位陸侯爺一字一句, 倒是野史上記了他陸家兄妹一筆。
說陸氏兄妹厚顏無德, 搶血詔功勞,最終死有餘辜。
百年後,頌安姑娘青史有名。
立血詔之功,為妃心懷百姓,為後母儀天下。
帝愛之,軍侯顧氏一族忠心護之。
史書上,在寧貴妃、寧後這些附庸於男人的名號之前。
頌安姑娘, 首先是巾幗醫女。
女子之名,從來不該被隱去,被抹滅。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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