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兩人正說著闲話,忽聽遠處一陣有節奏的動靜傳來,當下對視一眼,迅速站起身向裡面喊道:“來差人了,十人以下,快準備!”
常年做這行的,必能在瞬間分辨出馬蹄聲和基本數量,以便隨時接待。
連通驛館的官道隻有驛夫、官員及其家眷,或是拿著朝廷特殊批文的趕考學子才能走,而驛夫一般單人獨騎,身上佩戴響鈴,尋常官員往往坐車,學子們則大多腿兒著,或是騎骡子,聲音都不對。
而西邊來的這一撥並無鈴音,人數不多,速度又快,十有八九是開封府出來辦差的衙役或武將。
眾人正準備時,馬蹄聲已急速逼近,不多時,果然從拐角的密林後轉出來一小彪人馬,粗粗一看,大約七、八個.
這群人騎術極佳,絲毫不懼雨天疾馳,數十隻鐵蹄重重踏在積滿雨水的泥坑中,濺起好一陣泥淘水浪。
不過眨眼功夫,一行人就到了驛館門口,早有準備的眾人一擁而上,幫他們牽馬入欄喂草料,又要公文看。
為首的是個極其年輕俊秀的武官,下馬後先回頭看了一幹同伴,確認無誤後才道:“開封府軍巡使謝鈺帶人往東河盛安鎮辦差。”
當下有驛吏核對著記錄下來,又按照個人品級去準備屋子。
“大人快請裡面歇息,馬上有熱水、姜湯送上,可還要替換衣物?”
靠近京城的驛館也算大祿朝的門面,大多條件不錯,附近採買也便宜,因常有達官顯貴在此停留,各色日常起居所需都是齊備的。
謝鈺道:“衣裳倒不必,熱水多備些。”
開封府的人都習慣了說走就走,日常屋子裡都放著個包裹預備出門,替換衣裳和慣用物品都是現成的,倒也不必用外頭的。
驛吏們一一記錄,才要離去,卻見眾人紛紛解了蓑衣和鬥笠,露出臉兒來,裡面赫然有個年輕的漂亮姑娘!
幾人禁不住愣了愣。
這年頭,女人也要跟著出門辦差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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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雨來得急,去得也快,謝鈺一行人昨天傍晚從開封府出發,跑了一夜加這大半日,中間雨停了又來,來了又停,更兼疾風,便將眾人澆了個透湿。
當下也不多話,便都先去沐浴更衣。
諸人都是麻利的,過了約莫兩刻鍾,便紛紛去謝鈺屋內大廳匯合,一邊嘶溜嘶溜喝姜湯,一邊討論案情。
他們這次要去的盛安小鎮隸屬東河縣,按理說發了案子,自有當地縣令處置,或是案結,或是陷入困頓再報給開封府不遲,可來的人卻說剛一發現屍體,縣令陳維就命他們即刻上報。
馬冰十分不解,就問了出來。
那來報信的衙役見謝鈺等人並未阻止,便老實回道:“姑娘有所不知,本地情況著實有些復雜……”
原來早年那盛安小鎮不過依河而建的小鎮子,後來不斷有人去河對岸營生,又與當地人結親、成家,便漸漸蔓延至河對岸。
後來朝廷為方便管理,以河為界分割,河東為東河縣,河西為西河縣。
原本也是要將盛安小鎮一分為二,奈何多年下來鎮上百姓早就互結姻親,往來生活,譬如說張三住在河西,他家老娘卻在河東養老;王二麻子家在河東,卻要每日早起去河西的小鋪子上開門營生……
若果然分割歸到兩縣,且不說戶籍文書要全部重做,光每日盤查身份便是個大麻煩,又要增加關卡……故而最後也沒割成,如今便還是屬於東河縣管理。
如此一來,一座鎮子化作兩半隔河對望,中間連著大橋,百姓生活倒也便利,隻苦了兩縣官員。
因那盛安小鎮在行政上屬於東河縣,可偏偏有一大半坐落在西河縣,鎮上百姓籍貫更是兩縣混雜,故而十分難管。
而這次發現的無名男屍正位於河中央,身上暫時也沒發現能證明身份籍貫的文書,一時兩個縣官兒誰管也不是,誰不管也不是。
東河縣的百姓發現後立刻報官,而縣令陳維頗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擅長教化百姓、治理農桑,卻唯獨不大擅長斷案。
而如今正值豆田生長的關鍵時期,又逢夏日汛期,還要組織即將到來的秋闱,任務既多且重,著實有些分身乏術……
此案必然需要兩縣聯查,可他又不夠級別直接要求臨縣配合,光交涉便是好大的麻煩!
左右命案都要上報給開封府知曉,索性便一開始拉人來,自己也好騰出手下田去。
馬冰聽後恍然大悟,又有些啼笑皆非,“那位陳維陳大人著實……”
著實不知該怎麼形容。
當官的大多好面子,一般能遮掩的自己就遮掩了,回頭政績上也好看,可他竟大咧咧承認:我就是不長於斷案嘛!
簡直,簡直直白得可愛。
謝鈺接道:“陳維此人我知道,確實是當政的一把好手,自他去東河縣任職,河道、農桑都大大改善,每年交上來的賦稅多了,百姓們的日子也好過了,陛下還曾多次誇贊。”
奈何人無完人,就是斷案上差了點兒。
不過陳維為人率直,不會的就是不會,決不胡亂斷案,遇到棘手的事便擬折子上報求助,雖難免被同僚嘲笑,卻也是他的一大好處。
當今皇上雖時常嫌棄他愚笨,可每次也都欣賞他這份老實,能準的都準了。
那衙役聽得直點頭,與有榮焉道:“是呢是呢,陳大人可是個好官啊,前年他任滿,原本要調往別處的,可百姓們舍不得,送了好幾柄萬民傘,哭著跟出來幾十裡,皇上十分感慨,便又留他做多一任。”
馬冰立刻道:“那可真是位好官了。”
她說得又急又快,引得謝鈺多看了一眼。
馬冰理直氣壯道:“怎麼,謝大人覺得不對嗎?”
朝廷說好的,未必好;
皇帝說好的,也未必好;
但百姓說好的,就一定是好!
都說賤民愚昧,不堪教化,可偏偏就是他們才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天長日久的,還能品不出來?
謝鈺搖頭失笑,“對,馬姑娘說的都對。”
他還沒說什麼呢,這姑娘就跟隻小鬥雞似的,肚子裡估計早就準備好了一堆話來堵。
元培偷偷拉了拉旁邊的阿德,頗有經驗地問:“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多餘?”
阿德茫然,“……沒啊!”
我覺得自己還挺重要的呢!你看,大人出門辦事都帶著我!
元培:“……”
我就白問!
這二傻子!
眾人說了一回陳維,又講回案子。
死者被發現時可能已經在河水裡泡了幾個時辰,據說微微浮腫,但仍能分辨出是個大約三十歲上下的男人。
陳維一面上報,一面命畫師繪制畫像,又四處打聽誰家有人外出未歸,或是報人口走失的。
“本縣仵作大略看過了,口鼻內有泥沙和血沫,但身上也有幾處淤青,一時不好說是溺亡還是被人所害。最近河水水位降得厲害,河床上許多石頭和雜物都露了出來,死者一路飄過,不好斷定究竟是被兇手打的,還是將死未死時自己撞的。”那衙役道。
眾人聞言點頭,倒也謹慎。
“沒有隨身物品麼?”謝鈺問道。
命案頭一個要做的就是斷定死者身份,隻有知道了身份才能通過推斷他的人際交往,進而找到兇手。
而除了戶籍文書、路引等官府文牒之外,隨身物品就是確定身份的最佳證據。
衙役搖頭,“卑職來時隻有一具屍體,不過陳大人已經散出人手沿河搜索了,或許現在已有了發現也未可知。”
謝鈺點點頭,“還有別的麼?”
“仵作還沒剖屍,隻除了衣物,共有兩層,裡衣是尋常棉布,外袍卻是絲綢的,鞋子也隻有外面一層是緞面,內裡和襪子則是棉布。”衙役說,“另外死者的手足和肌膚都十分幹淨,除了可能是入水後造成的幾處新鮮劃傷外,並沒有多少舊年的繭子和傷口,看樣子不是做粗活的。”
聽完這些,眾人心裡就大約有了數。
沒有繭子和傷口,又能穿得起綢緞衣物,說明死者的生活不算艱難。
但隻有外面一層見人的是綢緞,說明他的日子也還沒富裕到隨心所欲的地步。
所以死者的家境很可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但……這種人才是最多的!
僅憑這些,根本無從下手嘛!
看來,還是要親眼看了屍體,再仔細查看現場才好。
正想著,外面有人敲門,“幾位大人,面煮好了,現在端過來嗎?”
命案不等人,現在外面雖然還下著雨,但謝鈺等人也不準備休息太久,隻暖暖身子,吃點熱湯熱飯,便要繼續趕路了。
飯上得很快卻不含糊,每人好大一碗熱氣騰騰的精面湯,外加一碗肉醬,一碗蒸魚,兩樣特色時蔬。
而最叫人驚喜的,莫過於竟然還有一碟醬牛肉!
連著趕了大半日的路,眾人也都餓壞了,當即顧不得許多,埋頭吃起來。
一時風卷殘雲,不多時,桌上盤子簡直比在座諸位的臉蛋兒還要幹淨。
眾人吃飽喝足,又灌了水囊,紛紛出門去。
第57章 肥雞
東河縣水流豐沛,溫度適宜,田裡種的最多的便是黃豆。
黃豆用途極多,除了可做人吃的豆飯、豆腐等之外,還是牛馬等牲口的重要口糧之一,價格遠比麥子來得高。
隻是這黃豆最愛長豆蟲,稍不留神,豆苗就給它們啃個七零八落,十分惱人。
這不,太陽正高呢,就有許多孩童在田間奔走捉蟲。
“這裡有!”
“這裡也有!”
“這個肥!”
“這個也肥!”
小孩子最愛攀比,他捉了一隻,另一人必要捉兩隻。
“陳爺爺!”幾個被曬得黑紅的小子提著布袋,興衝衝跑到地頭上一位老者身邊,“看,我捉了這好些!”
那陳爺爺看上去五十歲上下年紀,戴著大草帽,也被曬得黑瘦,黑黢黢的皮膚在日頭下泛著油光,顯然是做慣農活的。
他笑著看那鼓囊囊的布袋,“哎呀真能幹,夠家裡的雞吃好幾日了吧!”
雞最愛吃豆蟲,吃了後不僅長得又快又肥,下蛋也勤,而且極愛下雙黃蛋。
自打前幾年新縣令來了之後,便號召百姓們多養雞,每隔十日由縣裡組織的大車拉去州府中販賣,十分方便。
如今男人們白日下地,女人們就在家養雞,孩子們也不闲著,便來田裡捉蟲。
既給豆苗除了蟲,又多一份收入,家家戶戶也能隔三差五殺雞吃肉,幾年下來,大家錢袋子鼓了,身子骨也都壯實了不少呢。
“這算什麼!”旁邊幾個虎頭虎腦的小子聽了,急忙忙擠上前,“陳爺爺,看我的,我的更多!”
“我的也多,出門前爹娘都跟我說了,等這批雞仔長大了、下了蛋,要給我做新鞋呢!”
“我娘也說要供我讀書哩!”
“讀書好玩麼?”
“不好玩吧?我看前街的鐵牛哥總挨夫子罵呢,他爹還時常舉著笤帚疙瘩滿大街撵著打……”
陳爺爺粗糙的大手挨個摸了摸這片聳動的小腦瓜,笑呵呵誇個不住。
有女人挑著擔子來送水,見狀先倒了一碗送過來給這位老者,“您老喝水。”
那老者也不推辭,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半碗,蹲在地頭上和女人說話。
“兒媳婦快生了吧?過不幾日,你家可算是四世同堂啦。”
女人黑紅的臉上滿是心滿意足,“是呢,都是託您老的福!一應肥雞、雞卵不斷,還時常去買些牛乳、羊乳回來吃,身子養得極好。前兒大夫都說不叫吃這麼好,怕孩子大,來日不好生呢。”
早年她剛嫁過來時,東河縣的日子還沒這麼好過,如今兒媳婦來,可算享福啦!
老者笑呵呵點頭,才要說話,卻見一個中年文士騎驢趕來,大老遠就舉著胳膊吆喝,“大人,大人吶!”
老者年歲不小,眼神卻極好,見狀站起身來,中氣十足地喊:“甚事?”
那文士又往驢腚上抽了下,“開封府,開封府的人到了!已經打發人去叫西河縣令,您,您快回去吧!”
“啊?”那老者竟然就是東河縣的父母官陳維,聞言驚訝道,“這麼快?”
本來他估摸著,最快也得今晚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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