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笑了一聲。
小兔崽子。我好歹是個打手出身,對他不好,能一聲不吭讓他把我給壓了?
有些事,我不說,韓泗不願意信。
「記不記得 2007 年,你撞上我被人尋仇,我帶你跑了三條街,最後把你塞垃圾桶裡。當時我被砍了七刀,命都快沒了。但隻要想到你在我身後,安然無恙,我就覺得踏實,覺得值了。
「泗兒,我說這個不是讓你念恩。人在生死之際容易頓悟,我當時也悟了。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你的命。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我就是有點為難,你讓我再對你好一點兒,還能怎麼好?再往哪裡好?」
燭火微弱,我看不清韓泗壓抑在眉目之下的晦暗,但即便再不清楚,我也知道那藏在眼底的情緒應該不是高興。
我把心剖給他,他看到了,卻沒那麼高興。
我忍下心中的酸澀,說:「吹蠟燭吧。」
沒關系,我給他時間,來日方長。
吹滅蠟燭,滿室黯淡。
漆黑中,我聽見韓泗說:「哥,我給你報仇吧。報了仇,我們就去加拿大公證結婚。」
我一個激靈:「你別衝動,我沒什麼仇需要報。泗兒,違法的事兒咱不幹啊。」
韓泗大笑:「想什麼呢哥?我好歹是個律師,咱們走正規程序。」
趁著掃黑的風,周劍倒得很快。
他混了這麼多年,也算敏銳,在警察找到他之前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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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周劍已經是三個月後了,我取了所有的存款去給韓泗買戒指,幻想著在領證那天,徹底套住那個人。
上車後發現周劍坐在後座,我頭皮一緊,立刻去推車門。
周劍抬手,槍口對準我:「阿印,坐下。」
12
我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老老實實坐在駕駛位。
周劍說:「別緊張,我隻是想跟你說說話。」
他憔悴了很多,左腿褲管空蕩蕩的,車裡隱隱還有血腥味。
周劍注意到我的目光,說:「剛截的,被韓泗那個瘋子一棍子打廢了。」
韓泗還真斷了他一條腿。
「韓初闕,我們叫他闕三哥,是韓泗的老子,也是我的老板。」
韓初闕算是當時東港黑幫的龍頭老大,我雖然沒見過,但知道周劍就是在他手下辦事。
我隻知道韓泗可能是個富二代,從來沒想過,他竟然是個黑二代。
也就是說,韓泗和周劍早就認識。
「你告訴我這個,是什麼意思?」
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明明猜出來了,還要明知故問,自取其辱。
「三哥是我的大老板,韓泗就是我的小老板。小老板說的話,就是聖旨。」周劍嗤了一聲,仿佛在嘲笑我的猶疑,「許印,你就真的沒想過,東港欠債的那麼多人,能打的也不在少數,我為什麼偏偏抓著你不放嗎?因為盯上你的人根本不是我,再說明白點,我是給韓泗辦事的。」
我的呼吸滯住,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一片空茫。
下意識地抗拒:「我憑什麼信你?!」
「你不用信,聽我說就行。」
別說了,什麼也別說。
能不能……閉嘴。
13
我一直以為我和韓泗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十八歲,崔雲鶴上高一那年。
崔雲鶴把韓泗帶到我面前,說那是他朋友,學習很好。
小孩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乖乖地叫「哥」,很討喜。
周劍卻說不是。
韓泗很早就見過我。
「第一次追崔雲鶴的債,你一個打了四個。那時候你還上著學,有十六歲吧,跟個狼崽子一樣,不要命地打,還真給你打贏了。你一身血,身後的崔雲鶴卻半點沒沾上。那時候,我的車就停在巷子口,車上坐著韓泗。
「當時」,周劍點了支煙,聲音沙啞地回憶著如宿命般的畫面,「韓泗盯著你說,你特別適合做黑幫。問我,你會為你身後那個做到哪種地步。
「我就知道,他又找到感興趣的玩具了。」煙霧在車裡彌漫,周劍的目光刺破迷霧,把一切血淋淋地攤開,「韓泗很聰明,學什麼都快,功課,拳擊,格鬥,弓箭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都太容易了,他把能嘗試的試了一個遍,就開始變得無聊,所以經常到各個堂口找樂子。他很擅長毀掉一個東西,或者一個人。
「起初,他或許是想毀掉你對崔雲鶴的感情,讓你放棄崔雲鶴。但是你也是有意思,把感情看得比什麼都重,又心軟得不可思議。韓泗頭一次遇到你這樣的,渾身是漏洞卻又百折不撓。他看你太久了,那份心情就變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不想再摧毀那份感情了,反倒想讓你把對崔雲鶴的感情,轉移到他身上。」
周劍眯著眼睛,「韓泗隻親口承認過一次他的貪心,說那麼珍貴沉重的感情,他也想要。還說崔雲鶴不配。
「我就知道,那傻逼玩意栽了。玩兒人把自己搭上了,可樂死我了。
「但崔雲鶴不配,他就配嗎?
「他可能也覺得自己不配吧。所以,他想了個可笑的法子,把罪名安我頭上,把我推進監獄,義正詞嚴地為你報仇,這樣仿佛就可以抹去他的罪過,心安理得地獲得幸福。」
周劍抬眸看Ṱũ₆我,「阿印,你說,哪有這種好事?」
我聽周劍說完,隻問了一句話:「韓泗的生日,是在六月十七號嗎?」
周劍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智障。
媽的,還真不是。
14
周劍是自殺的,吞槍自殺,就在我的後座上。
腦袋炸開,血腥味令人作嘔。
可是有很長時間,我都沒聞到那個味道。
周劍活不了了,當初他聽韓泗的,推我出去頂他的罪。這次韓泗也用一樣的手段,推他出去頂韓初闕的罪。
韓初闕不可能讓他活著跟警察說話,這段時間他根本不是在躲警察,而是在躲韓初闕。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他還有家人,他甚至連體面的報復手段都沒有,所以隻能跑到我面前自殺。
算是一種陰狠又卑劣的報復。
隻不過這不像報復韓泗,倒是像報復我。
韓泗匆匆趕來,將我從車上抱下來,緊緊攬著我的僵硬的身體,壓著嗓子哄:「哥,我來了,別怕,別怕,都結束了。」
讓我感到害怕的不是車裡的死人,而是抱著我的這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他抱著我,所以我看不清。
看不清韓泗是人是鬼。
我用力推開韓泗,拿出口袋裡的戒指,慢慢戴在他的無名指上,正合適。
垂眸握著那隻手,以前都沒注意到,他手上竟然這麼多硬繭。
我說:「韓泗啊,我就這麼多身家,都給你了。」
心給了,人給了,存款也給了。
抬頭,看著他,「所以,你能不能跟哥說句實話?
「你是韓初闕的兒子嗎?
「你的生日真的在六月十七號嗎?
「還有,2007 年,你躲在垃圾桶裡,看著我被砍的時候,到底有沒有覺得我很好笑啊?」
15
韓泗泛上眼梢愉悅的笑意褪盡了,從我開始問第一句,他就沉默下來。
沒有表情,沒有情緒,緊緊地盯著我,像在謹慎地辨認著什麼。
良久,韓泗笑了一下,他很擅長做這種虛假完美的笑臉,反掌握住我的手:「周劍跟你說了什麼?」
攥緊,「無論說了什麼,別信他,不是真的。
「哥,我都訂好機票了,我們會結婚的,會永遠在一起的,對嗎?」
這一句,倒像在求個心安。
韓泗把自欺欺人玩兒得爐火純青。
但我認死理。
「追債的人是你安排的,逼我退學,逼我入黑幫,逼我背黑鍋坐牢,都是你指使的,對嗎?」
韓泗忍不了了一般,低吼:「我沒有逼你,是你自己選的!隻要你放棄崔雲鶴,就不用承受這些,賠上自己的人生。許印,我給你選擇了,你次次都選錯,次次都錯!」
太陌生了。
我好像第一次認識韓泗。
這種人渣發言,他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或許是我的眼神太過冷漠,韓泗抿了抿唇,別開頭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脾氣,低頭軟語,「哥,我錯了,我錯了成嗎?ťû¹你要真生氣,就打我一頓。」
我覺得可笑,卻又笑不出來。
「韓泗,我陪你過了八年假生日。我曾經為了護著你,命都不要了。你拿著個謊話涮了我八年,把我耍得團團轉。
「打你一頓?這是打一頓就能兩清的嗎?這世界上誰都能作踐我,就你不能。」我眨了眨眼睛,竟然有淚,更可笑了,「我媽死的那天我都沒哭。韓泗,你行,你他媽的真行。」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我覺得,心被攪爛了一樣疼。
16
看著腳上的鐵銬,我真不明白我這輩子到底是對不起哪路菩薩了。
是的,韓泗把我給鎖起來了。
他真的,說過的話都會踐行。
比如斷周劍一條腿,比如改天跟我一起看片。
片子還在放,韓泗抱著我,咬著我的耳朵要我給他生孩子。
被弄得神志不清的時候,我差點真以為我是個能生的。
畢竟韓泗認真又賣力。
人被關著,時間就喪失了意義。
過度荒唐,後腰又虛又疼。
我不想跟韓泗說話,等著他玩夠,或者直接把我弄死在床上。
都行。
韓泗經常失眠,半夜起來,坐在陽臺上咔嚓咔嚓地玩打火機。
火焰亮起又熄滅。
直到有一天打火機點不著了,他坐在夜色中,鈍鈍地抬頭看我,問:「哥,怎麼辦?」
像孩子一樣茫然,純粹又誠懇地建議,「要不然你弄死我吧。」
「饒了我吧,弄死你我還要吃牢飯,讓我安生活幾年不成嗎?」我盯著天花板,心平氣和地說,「韓泗,放我走吧,你關不了我一輩子。」
韓泗緩緩躬身,捂著臉,悶聲說:「哥,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我想起來一件事,特別小的事。
「崔雲鶴說你在青藤一中霸著校一榜,你知道嗎?以前那個位置是我的。我退學的時候,班主任把我打出來,紅著眼罵我混,恨我不爭氣。沒辦法,那時候你讓他們追加每月的還款額, 還不上就去堵崔雲鶴, 堵得他出不來門,實在……逼得太緊了。」
我偏頭,衝他笑了一下。
「要是老天作弄我我就認了,偏偏是你, 韓泗, 是你作弄我。你那時候是不是就沒想過我也是個人。就因為我能撐, 所以你就死命地打壓我。憑什麼?到底憑什麼啊?我活該嗎?
「我撐了十年。十年。我本來以為是命運掐著我的脖子, 後來發現是你,你掐著我的脖子。我都快死了, 你看不見嗎?
「放不下?你有什麼放不下的?你不就是奔著逼死我去的?」
韓泗靜靜地蜷著,仿佛在緩釋某種疼痛。
有時候, 語言也是把殺人刀。
用來殺韓泗, 就很好用。
17
大概是我的話太戳心了,也可能是韓泗玩夠了, 他終於決定放我走。
鎖鏈被卸下, 哗啦啦落地,韓泗跪在床邊, 扣著我的腳踝, 仰頭看我:「哥, 給我個盼頭,我要等多久?」
「你不用等。」
韓泗不動,扣著我不放, 執拗且沉默, 一定要求一個答案。
我掙不開,滿心煩躁,「我不知道,你願意等就等,我不必為此負責。」
韓泗好似十分滿足, 笑著說:「哥,你要記得, 我在等你。」
腳背上砸下一顆熾熱的淚,他紅著眼睛,無知覺般地衝我笑, 「別原諒我,想通了,就回來找我尋仇, 我等著你。哥, 就這一次,別心軟, 算我求你,別心軟,一定要來。」
18
韓泗不曾送我。
他把自己銬在床頭, 蒼白地做了一個漂亮的笑:「這樣我就不會追了。走吧,哥。」
我沒有回頭,也不會回頭。
風起時,已是晨光熹微, 大雪滿頭。
半生困厄,拜君所賜。
莫陷囹圄,此去無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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