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梁空看駱悅人在那兒扣杯子,想說什麼,又有顧及似的,好幾次欲言又止。
梁空接了話,對裴思禹說:“我沒耐心,你教她吧。”
裴思禹說行。
梁空根本沒興趣看裴思禹怎麼教她,但駱悅人個缺心眼的,每發出一個球,都要側過頭來喊他一聲,潛臺詞特別明顯,叫他點評。
那梁少爺能有好話嗎?瞥一下,有時候幹脆眼都不抬了,一般,還行吧,湊合看,輕飄飄的兩三字,比小紙片落地都敷衍。
駱悅人不免失望。
真的很努力在進步了,雖然知道自己打得的確沒什麼看頭,梁空也的確不是什麼耐心十足的好老師,就像他說的,她菜得不能看,他能來陪她坐三天,已是難得。
裴思禹安慰她:“其實挺好的了,才學幾天,進步很快,算女生裡很有悟性的了。”
駱悅人沒和人比過,好不好她一直聽梁空怎麼說。
“真的嗎?”
她一下雀躍起來,聲音很甜,卻叫人煩,梁空手指蹭過濃長的眉,輕輕嘖一聲,沒忍住撒氣道:“駱悅人,你打你的,別再喊我了,聽到沒有?”
“哦——”
她故意沉著聲音應下。
梁空連遊戲都不想打了,偏偏這局逆風瘋狂拉扯,隊友稍微拖一下後腿,開團不順,梁空躁鬱氣一衝上來,就忍不住罵。
能罵誰呢,那肯定逮誰罵誰。
“你最近是不是改吃素了,菜成這個鬼樣子,能不能打?投了吧,沒勁,你回野區繼續採靈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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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祈在遊戲麥裡無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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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開團趕過去慢了一點,不至於說他採靈芝吧?
“誰採靈芝啊?我吃點野區經濟怎麼了,我靠,你火氣好大,我採點別的給你降降火吧?”
聽梁空不應聲,高祈猜好兄弟可能是今天心情不佳,立馬換了賢妻良母的調子問:“行了行了,我好好配合行吧,你現在擱哪啊空空?”
梁空冷冷道:“你再跟我嬌?”
高祈嘿嘿笑,恢復正形:“今晚整點節目?我喊索卡和裴思禹他們一起?”
“嗬。”
梁空一聲輕笑,叫此刻發揮正啊好的高祈莫名其妙:“笑什麼?怎麼了,空,你今天陰陽怪氣的?”
下一句,梁空給他表演,什麼叫真正的陰陽怪氣。
“裴思禹我喊吧,我離得近呢。”
剛跟麥裡說完,不遠處又傳來一聲“梁空”。
梁空眉心蹙起,拖著聲音嘖一聲,不爽直接擺自個臉上,他抬眼望過去。
不是叫她別喊了?
駱悅人有點緊張地站在他視線裡,似乎也是意識到他已經提醒過別再喊他,可她剛剛下意識脫口而出。
因為——
“我打了一個滿分唉。”
那小表情也足夠明顯,像在問,都不誇誇我嗎?
梁空望著她,短短幾秒內,表情沒變,眉眼神色卻不自覺柔了好幾個度,她真的太有讓他開心的本事了。
如她名字,悅沒悅人不知道,反正悅到他了。
沒管高祈正激情指揮著一波結束,梁空手機往旁邊一擱。
“那給你鼓個掌?駱悅人牛批!”
還真有模有樣地“啪啪”拍了兩下手。
駱悅人本來抿著嘴,不想笑的,但沒忍住,唇角朝上輕輕一彎,笑得燦爛。
藍牙耳機沒摘,遊戲音效還在梁空耳朵裡延續著,舉世無雙的打野刺客傻站在原地送命,對家AD歡天喜地收割五殺。
高祈操了一聲,在麥裡親切問候梁家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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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瀾城暑熱。
有一部國產奇幻電影上映,眾人聚餐後,去看了晚間場。
女主角漂亮風情,女二是個白月光角色,宣傳期就有扯頭花的消息傳出,字眼不外乎豔壓和爭番,因為女主和女二撕得過分厲害,導致相當有口碑的男主角都成了背景板。
他們包了廳,在最佳觀影位置分成兩排坐。
電影放到一半,女二戲份不多,但人設真的太好了,田願搭上駱悅人的椅背,湊過來,低了點聲問:“你最喜歡誰啊?”
駱悅人正要伸手去拿凹槽裡的飲料,聞聲回過頭,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田願是問她喜歡電影的女主還是女二。
不止她一個沒有反應過來,或者是故意為之。
索卡低笑了聲說:“她最喜歡的人不就在她身邊嗎?”
那天的座位也很妙,她身邊,左手是裴思禹,右手是梁空。
這句話一出,氣氛就微妙地發生了改變。
裴思禹看了一眼駱悅人,梁空平視影幕,波瀾不驚,駱悅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麼聯系,手指先碰翻了飲料。
一直在吃爆米花的手忽然又湿又粘。
她翹著手指試圖艱難地翻開自己的包,找紙出來,裴思禹已經先一步把一張潔白紙巾遞到駱悅人面前。
後排的人,神色各異,異得詭譎,又透出一股八卦的和諧。
田願嘴快地蹦出兩個字:“修羅——唔——”很快被高祈一把捂住嘴巴,高祈這歹人,說話也非常一語雙關:“別說話,看戲。”
仿佛隻有梁空在劇情之外。
他漫不經心地移過來目光,裴思禹遞著紙,駱悅人翻著包,包還沒有打開,他忽的伸手,從裴思禹手上重重一下,抽走紙巾,另一隻手握住駱悅人的手腕。
他就冷冷淡淡地看著裴思禹,手上沒停,一根一根給駱悅人擦幹淨手指。
裴思禹忽的神情訕訕。
其實他很早就明白,梁空讓他唱歌給駱悅人聽,讓他教駱悅人打保齡球,他一直都是讓,他的作用其實跟一束花,一杯奶茶,是一個意思。
是一種彼此心知肚明的取悅。
而花和奶茶是不會、也不該主動殷勤的。
駱悅人手腕被梁空攥著,她手指碰手指,小聲說:“擦不幹淨,黏黏的。”
梁空陪她去外面找洗手間。
洗完手,駱悅人回了一下家裡的信息。
走廊燈光明亮,厚重的毯踩著沒有聲響,梁空沒在原來的位置等她,她下意識往安全通道那邊走了一段。
果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你說誰是我媽誰就是我媽嘍,我按您的意思辦,我無所謂,我扭不過您,聽您安排就行了。”
“多少年沒見過了,現在這麼著急我去她跟前盡孝?”
駱悅人沒有繼續聽,避嫌地走遠。
可聽梁空那種故意措辭尊敬,言語間卻泛著冷意嘲謔的聲音,大概率是他父親,之前他們去遊艇上玩,回程的車上梁空也接到過他父親的電話。
他父親說,都是為梁空考慮,別覺得他管得太多
梁空當時陰陽怪氣道:“我怎麼會嫌您管得寬,我巴不得您連我明天穿什麼顏色的襪子都替我選好。”
他跟他爸的關系好像真的很不好。
她在洗手間門口站著,等梁空電話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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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來問她:“怎麼不先進去?”
駱悅人衝他甜甜地笑一下:“等你一起呀。”
其實她想問,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但問不出,因為知道,再遲也不會很遲了。
散場就有人說餓了,要找個地方吃宵夜,駱悅人對去哪裡沒有意見,聽著他們笑著吵著在討論去向。
深夜的影院門口,燈箱黯然,每一張海報裡主角都站在自己人生的C位上,但依然掩蓋不住一種戲幕退場的既視感。
就像他們這些人站在一起,看起來是一種聚合,實際上卻像電影片尾的長名單,講的是散場。
歡聲笑語,再無重逢。
那天晚上去吃夜宵,駱悅人喝得有點多,她酒量沒練上來,大半瓶啤酒就叫她走路不穩。
好像世界上所有大排檔都有相似之處,塑料桌椅,寬火猛油,燻滿半條街的嗆辣氣味。
跟棠杏苑附近的大排檔也很像。
她跟梁空去過好幾次。
梁空站在路邊扶她,她雜技演員附體似的,一定要在陡窄的馬路牙子上搖搖晃晃走兩個來回。
她說,沒醉呀。
下一秒不穩摔下來,靠在梁空身上,軟骨頭似的一動不動,仰起頭衝他笑,傻裡傻氣地出聲:“嘿嘿。”
梁空攥著她手臂,將她扶得很穩,垂眼看著她,面無表情地學她:“嘿嘿。”
潛臺詞是,傻不傻。
她當然不知道自己傻,她忽然一下就難過起來了。
“梁空,我唱歌給你聽吧?”
他目光依舊在她身上,隻是放柔了一點,嗯一聲,讓她唱。
旁邊人與車來往不絕,是最魚龍混雜的露天街市。
她聲音幹淨又柔軟,唱了一段《想自由》,唱到一路嗅著追著美夢的時候,紅了眼睛。
梁空問她:“駱悅人,你舍不得我啊?”
她別開頭,用手指按了一下眼睛。
“才不是呢。”
第二天早上起來,駱悅人第一次體會到後遺症似的頭痛,隔了好久才緩過來。
之後出門玩,梁空再也不許她沾酒。
那天是索卡生日,酒吧包場,來的都是熟人。
梁空很給他面子地親自當打碟DJ,就在他跟MC互動的時候,現場正躁,他調了新曲子,前奏以尖長的警報聲,猛停驟起,直接拖進高潮。
音樂停頓那一秒,全場都聽到一個驚亮的女生在大喊。
“梁空——”
空白音區裡,是響徹雲霄的聲音。
駱悅人第二次騰空飛起的時候,頭頂那些厚重厚重紅光像要砸落下來,她手臂擋在臉上,尖叫著喊:“梁空救命——”
玩瘋了跳水是常規操作,梁空朝鬧區一看,下一秒變臉色,拽了麥,爆粗一句國罵。
“誰他媽推她跳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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