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撫過頸側突起的小紅點,我知道接下來我的喉嚨會腫脹,手臂會浮起紅斑,這是一個連母親都不知道的秘密。我隻需要靜靜地坐在這裡,等待好戲的開鑼。
青蘿說邵如季和章秉聽的婚期定在明年開春,蜀地遙遠,因擔心年下氣候多變,路途艱險,禮隊會在今年十月就出發,將邵如季送去蜀地,別館而居,等待婚期到後再成禮。
我的急症復發了多次,郭衢也下令不許闲雜人等叨擾我養病,前來探望的宮嫔、焦急的母親和邵家人通通被攔在了玉堂殿外。郭舜明也常派人來詢問病情,不過一直都是青蘿招待,我一概不見。
我除了身上有些痛痒外,卻是能靜下心來,好好看一看這京中的棋局。
快雨疏風六月涼,我一病就是兩個多月。眼看快要入夏,大雨小雨一場接一場,窗下的芭蕉葉被打彎了腰,我推開窗,散一散這滿屋子的藥味。
「娘娘病體初愈,怎麼站在窗口?著涼了可怎麼好?」
我摟緊青蘿為我披上的薄披風,「天氣要熱起來了,這宮裡也要熱鬧了。」
雨過初晴,我說想去御花園走走,隻帶了青蘿和畫影。路過一處小亭時,隻見一青衣女子烹茶,走近一看果然是個美人。
女子見我踏進亭子,施然起身行禮。
我端起面前剛沏好的茶輕嗅,茶香嫋嫋,「這信陽毛尖宮裡別處可喝不到,本宮病的這些日子,聽聞陛下新得了一位陶美人,寵愛非常,今日倒是讓本宮享了口福。」
「娘娘謬贊,臣妾是罪臣之後,不敢期盼天恩。」
我揮手讓婢女們都退到亭外,放下茶盞,「你何必兵行險招,我病好後自會想辦法把你撥來我身邊伺候。」
她笑容不變,將一碟點心推至我面前,「娘娘的心意景姝明白,如今娘娘為邵家殚精竭慮,景姝不敢勞煩娘娘為景姝謀劃,景姝身無所長,隻這一張臉還有些用處。」
「我答應了長姐和陶景泓,必要好好照顧你們……」
「樂安姐姐,」她斂下笑容,「家中姐妹及小輩罰沒掖幽庭後,活下來的隻有我和其希,姐姐幫了我們太多。這終歸是陶家的事,姐姐不要牽扯太深,以免傷及自身和二皇子。」
我冷笑一聲,「陶景姝,我既然當初幫了你們,就想過有什麼後果,用不著你替我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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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這件事結束,這天下的好男兒任你挑選,你何必急功近利!」
她的眼眶蓄滿淚水,深吸一口氣,「我要的好男兒不會來了。」
我沉默片刻,待她情緒恢復如初後道:「十月初秋狝,我會派人安排妥當,讓你和其希見一見其淵。」
我見她眼神裡迸發出光彩,隻說:「陛下生性多疑,若論起陶家之事,你不必隱瞞情緒,如此他才會放心。隻是這其中的度,你務必拿捏好。」
陶景姝點點頭,我剛想再多囑咐兩句,她的貼身婢女通報,稱郭衢傳她一起共進晚膳。
「去吧,若有事,派人找青蘿便是。」
我看著她一步一步遠去的背影,想起長姐出嫁時的情形。我站在母親身邊,看著她走出拱門,跨過門檻,新娘子不能回頭,我隻能看到紅蓋頭上一晃一晃的流蘇。母親說長姐隻是嫁到陶家,兩家不遠,若我想念長姐,也可時常去探望。我很開心,因為去陶家會有陶景泓這個小跟班搜羅各種好玩的玩具,他有個年紀還小的妹妹景姝,可以毫無怨言地聽從我們的指派。我不必時時面對祖父和父親,不必講究宮廷裡的那套禮儀,不必擺一套邵家姑娘的架子。
那些少時的快樂與歡笑,都似飛鴻踏雪泥,淹沒在京中那一場飛雪,那一次次刀起刀落中了。
我再一次踏進清暉殿,殿內已擺上了冰鑑,郭舜明背對我,站在一副古畫前。
「這一病數月,還未恭喜殿下。」
「孤何喜之有?」
「沈良娣淑慎之姿柔嘉之質,恭賀殿下喜獲佳人。」
「非我所願,亦非我所求,喜從何來?」
「沈家急功近利,難道不是殿下希望看到的?」
他驟然轉身,目光炯炯,我避開他的視線,「開豐四十四年,也是這麼一個夏日,本宮在清暉殿外,與陛下一道等著殿下出生。本宮當時還未滿十四,懿德皇後招呼本宮往近處看看剛出生的殿下,宮女們都說殿下長得像陛下,本宮當時看不出哪裡相像。如今殿下是愈發像陛下了。」
「貴妃說這些陳年舊事做什麼,人總是要向前看的。貴妃可知,這畫畫的是什麼?」
古畫似是描繪一都盛景,畫筆勾勒間,小人物的神態躍然紙上,「殿下大志,心懷天下。」
他的嘴角揚起,「此畫描繪的是永徽之治長安的盛景,唐高宗在位時邊陲安定,百姓阜安,有貞觀遺風,孤以為當有武後之功。」
我壓下心中波瀾,隻笑道:「唐太宗有長孫皇後,陛下有懿德皇後。看來殿下想要迎娶的太子妃也必是賢德之輩,於四姑娘與殿下青梅竹馬,素有賢名,也是陛下屬意的太子妃。殿下心中有丘壑,太子妃也必會是賢內助……」
我話未說完,郭舜明竟然攥住我的手腕,「孤答應貴妃,成全邵如季和章秉聽,孤做到了。貴妃又要怎麼成全孤?」
他攥得我手腕生疼,我掙脫不開,「殿下心中有明鏡,孰是孰非,殿下應該清楚。」
「孤不需要清楚。」
「殿下!我是你的庶母!」
周邊奴僕都被遣散,我心中氣憤至極,真是郭衢教出來的好兒子,禮義廉恥都不要了。我隻得拔下固定發髻的發簪,扎向郭舜明的手臂。發簪刺破皮肉,郭舜明吃痛,放開了桎梏我的手。我顧不得散落的頭發,戴上兜帽,匆匆離去。
出了東宮,青蘿見我發髻散開,發簪也不見了,覷我臉色,想說什麼卻又沒有開口。
「先不回玉堂殿,陪本宮去一趟椒房殿。」
自東宮至椒房,會途經一片荷花玉蘭林,大朵大朵地盛開,遠遠望去像大雪覆蓋在枝頭。林中轉出一道人影,月光下鎧甲泛著銀色的冷光。
「幸奴見過姑娘。」
「今日是紀將軍值夜?紀將軍辛苦了。」
「東宮乃是非之地,姑娘還是少去為好。」
我看著他和從前一樣的眼神,想起方才之事,不由火上心頭,「你為什麼要回來!」
「陛下登基後,屬下在北漠聽聞陶家被滿門……」
「你已經不是邵家的家奴,不是我的護衛了!」
「姑娘…」
「上陣殺敵是你從小的心願,我滿足你了。」
「所以屬下來汴京,滿足姑娘的心願。」
「你不該蹚這趟渾水,曾祖父的恩情,你早已還了。」
「屬下並非報恩,隻為從心。」
他從袖中取出一隻金簪,「姑娘冊封貴妃,屬下還未送上賀禮。」
我腦中千思萬緒,眼眶竟隱隱發酸,「我曾經承諾你,若我他日坐上鳳位,一定要讓陛下給你封個大將軍。如今倒是我失信了。」
「姑娘何必自責,在屬下心中,姑娘是這天下最好的姑娘。」
我穩住心緒,「朝中尚無人知你與邵家有舊,如今你是陛下近臣,離邵家、離我越遠越好。若有機會便回漠北去吧。」
「姑娘……」
「你應該在漠北戰旗下痛痛快快地活著,不應該在這汴京城過爾虞我詐的生活。」
我耗在這座城裡的日子,沒有平陽的煙火,沒有漠北的日出,大雁從四四方方的天飛過,帶不走這裡世代堆積的思念和向往。
月光如練,照不進邵樂安倔強難堪的這麼多年。
8
我等了幾日,東宮未傳出太子受傷的消息,我不知道該不該松口氣。郭舜明把心思明晃晃地擺在臺面上,我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我與他交集並不多,有的也隻是當初作為太子妃、他的繼母應該給的關懷罷了,緣何他就有了這樣的心思?
那晚我站在椒房殿於校春的畫像前,望著她的臉,不論這宮裡的女人是否愛慕郭衢,不可否認的是,我們都活在於校春的陰影下。她活著的時候,明明沒有那麼善良、那麼偉大、那麼賢德婉順,反而到她死了之後,多出了那些人人傳頌的事跡,變成天底下女人最羨慕的模樣。逝世十多年,九五之尊的夫君依然愛她,為她寫下士子間人人傳閱的情詩和悼文。
我可憐她,不知道她死的時候有沒有後悔自己為自己編了一個美麗的牢籠。
我當初從她手裡小心翼翼接過郭舜明的時候,怎麼也不會想到我和他會是今天這個局面。為君者,斷情絕愛。上位者的喜愛就是天邊轉瞬即逝的煙火,存在過,也就僅僅隻是存在過。
這一日,郭衢與我一同用午膳,宮女通傳說東宮來人求見,進來的卻是每次為我領路的那個太監。他低著頭,手上捧著一個精致的木盒。
「這倒是稀奇事,非年非節的,舜明往你這裡送東西,是有什麼喜事不成?」
我見他臉色並無奇怪之處,「臣妾也奇怪,或正是陛下猜測,東宮聽說陛下在臣妾這裡,來說喜事呢。」
郭衢點頭,示意那太監說明緣由。
太監道:「回陛下娘娘,殿下前幾日得陛下賞賜,其中有許多釵環首飾之類。殿下說東宮女眷不多,擱著也是落灰,便命奴才幾個到後宮娘娘們跟前討個巧,借花獻佛。」
郭衢聽了很是高興,我讓青蘿接過那木盒,太監便行禮退下了。
「如今舜明有了良娣,倒是會疼人了,聽說朕在你這裡,拐彎抹角地向朕要太子妃呢。」
「沈良娣……上次的事是虧待了太子殿下,殿下都求到臣妾跟前來了,臣妾可得替殿下好好跟陛下說道說道。」
郭衢拍了拍我的手,「朕原先看重了你娘家的惠和,倒是被章劍南的兒子捷足先登了。」
我隻笑道:「四公子可是先帝擇中的良婿,陛下給惠和賜了這麼一樁好婚事,便已是看重了。」
他點頭,便問我:「百花宴上各家的女孩兒你都看過了,可有中意的?」
「陛下可是抬舉臣妾了,太子妃如何輪得上臣妾中意?」
「朕為春兒空懸後位,是委屈你了……」
我連忙起身,連稱「臣妾不敢」,郭衢託住我的手臂,扶我起身,「你不必惶恐,在東宮時你是太子妃,對舜明也是盡心盡力,這些朕都看在眼裡,你也算得上是他半個母親,論一論太子妃人選,並無不妥。」
我坐在他右手側的矮凳上,「百花宴上,來的都是各家頂好的女孩兒,臣妾可是看花了眼。此前陛下和臣妾提過幾次承恩公府的於二姑娘,在東宮時臣妾常見到,後來年歲大了便在家裡嬌養著了。上次臣妾見著了,果然是蕙質蘭心,比幼時更穩重了些。」
他喝了一口湯,頷首道:「不錯,朕是同你提過幾次,於家的姑娘朕是放心的。」
「於二姑娘與太子殿下是青梅竹馬,又是表兄妹,承恩公府是懿德皇後的娘家,自然是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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