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門很快就開了,小女僕擋在門口眨眼道:“先生,有什麼吩咐嗎?”
“你讓開。”
她一退開,桌上的石頭就露了出來。
這玩意兒實在有些大,藏在床底下也可能被發現,也不需要藏。
“這——石頭?”達芬奇詫異道:“你在做什麼?”
海蒂瞥了眼已經搗碎的粉末,無奈笑道:“我想幫您做些顏料。”
開著門也好,等會需要通風散一下二氧化硫。
達芬奇很快認出來了這是什麼,他的老家芬奇鎮附近也有銅礦,自己小時候還進去看過。
“你難道,能讓它變回藍色嗎?”
“這也是那個隔壁的煉金術師教我的,”海蒂面不改色的編著瞎話道:“先生,能借一下廚房的小坩埚嗎?”
他們生了火,把搗碎的白色粉末撒入水中,開始加熱這水裡的溶液。
奇跡般的一幕發生了。
剛才浸入水中的許多粉末,竟然連帶著淺淺的半鍋水一塊伴隨著溫度的升高而不斷變藍,析出半透明的冰藍色晶體來。
群青石昂貴如金,其粉末制出來的顏料深沉典雅,而這坩埚裡盡是活潑而輕快的天藍色,讓人想起暴雨過後的晴天。
達芬奇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表情,捂著臉半天沒說話。
“居然——居然真的可以讓它再變回來?這是怎麼做到的?!”
Advertisement
他轉頭看向海蒂,快樂的像個小孩:“這些溶液拿去畫畫,還會再變色嗎?”
“不會的。”海蒂控制著溫度,把坩埚放到旁邊的石臺上讓它放涼些。
如果加熱太過,又會再次發生反應,再度由藍變白。
“我們有藍色了——而且是用不完的藍色!”達芬奇甚至想伸手擁抱一下他的小女佣,他看向她時,褐眸都被爐火映得熠熠生光:“我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肉。”海蒂言簡意赅道:“我想吃肉。”
作者有話要說: *硫酸銅本身有毒且易揮發,相關處理見下章,本文純屬虛構請勿模仿。
-----
本章及後續顏料相關情節,皆參考該論文等↓
張昕昉. 傳統礦物質顏料在當代重彩繪畫中的應用[D].沈陽師範大學,2014.
著重參考論文第二章-傳統礦物顏料概述
感謝九九小姐姐,以及基友倩麗君等人給我這個文科生進行的基礎掃盲Orz
---------
【1月14日存稿手記】
來源:《色彩在藝術中的輝煌歷史》多利亞·芬利
雖然“皇家紫”成為了王孫貴胄們財富的象徵,但這種染料的提取過程完全不是僅僅一個“惡心”可以形容的。從25萬隻染料骨螺中,隻能提取半盎司染料,剛好夠染一條羅馬長袍。整個提取染料的過程散發惡臭,以至這項工作隻能在城外進行。芬利的書中寫到,那種燻天臭氣是制成衣料後也難以除去的:
“腐爛的染料骨螺與木灰一起,浸泡在餿臭尿液與水組成的混合物中。這些泛著紫色的大桶隻能安放在城外,因為人站在旁邊會被活活燻死。用這種染料上色的衣服帶有一股魚類和海洋的獨特腥氣。羅馬史學家普林尼說這種味道‘令人不快’,但其他羅馬人聞到的卻是金錢的氣味。”
第9章
肉當然是要買的,但不可能現在就去。
達芬奇頭一次見到這樣如同藍水晶般的存在,眼看著海蒂把那些晶體小心地舀出來,伸手就想拿一枚看看成色。
“不要摸——有毒!”
海蒂下意識地拍開他的手,認真道:“先生,這個顏料拿去畫畫當然可以——但您在任何時間,最好都不要用手去碰它,更不能湊近了聞。”
硫酸銅吸入到一定劑量就會引發嘔吐,接觸的太多了甚至會造成更嚴重的中毒。
她本來是想做個手套或者口罩的,隻是暫時沒在家裡找到合適的料子,這才臨時將就著先做出些小樣。
“我們還得找些穩定劑……隻要加進去,它就永遠不會變色了。”她下意識地喃喃道:“用什麼呢,雞蛋清?”
“我去拿一些雞蛋回來?”達芬奇正欲動身,忽然想起了什麼:“兌進去一些油脂?”
“這隻能靠您了,先生。”
這些日子陪著達芬奇在領主宮的側教堂裡呆了許久,海蒂見識到了許多新鮮的事情。
她曾經在美術館裡聽到的許多講解,在真實而直接的重現,哪怕早就有了些印象,如今再次見到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西方的現代油畫,是用油脂、樹脂和多種材料糅合在一起的產物,繪畫時要由深及淺,等畫完之後過個兩三周還可以再上一層松節油,顏色鮮亮而富有感染力。
可在文藝復興時代,一切都才剛剛起步。
化學在煉金術師的手中悄然萌芽,畫家們並不知道樹脂的妙用,更不可能用到許多有機化學合成的近代顏料。
他們用的東西,叫蛋彩。
Egg Tempera.
當下能夠用來固定顏色的,隻有雞蛋。
所以海蒂每回和達芬奇一塊去幹活的時候,不光要幫他拿些黑面包,還得帶著好些個雞蛋。
蛋清固色能力弱,便更多的用來調色後勾勒白皙的皮膚。
蛋黃固色能力強,便暈染華麗而又莊重的背景。
整個雞蛋打進碗裡,要挑去蛋胚,混入顏料,加入松節油或者橄欖油,整個過程如同一個廚子在做湯糊。
海蒂對這個配比不太了解,便趴在桌旁看達芬奇先生忙活。
天藍色的晶體被小心的篩選出來,拌入了蛋液與油脂,開始進行第一輪的攪勻。
她擁有一雙剔透的淺藍色眸子,長睫猶如鵲羽微微低垂,烏黑的長發微微卷曲,整個人的氣質也糅雜了具有東方色彩的古典。
達芬奇原本在低頭做顏料,無意間瞥了眼旁邊的她,沉默了幾秒,違心的沒有誇贊一句。
海蒂不知道他在打量自己,隻趴著看他鼓搗了一會兒,起身把坩埚裡所有析出的藍色晶體收集出來,挑了個小陶罐密封好。
隻要暴曬就可以保存很久,是個好東西。
蛋彩易幹,哪怕隻是用來試色,也應在制備好之後盡快使用。
由於顏料的特性,達芬奇匆匆端了顏料過去,臨時畫了幾筆。
油脂在碎粒上充分包裹,形成了不可見的一層油膜,牢牢地鎖住了水分,也降低了這種化學物質的揮發性。
他執筆作畫,隻在塗過石膏的木板上潦草地起了個稿,便開始繼續上色。
那猶如地中海般明亮遼遠的色彩,如同東風吹起的浪潮一般,一抹又一抹地躍入了畫中。
自淺及深,先明後暗,豬鬃毛刷快速地繪著十字形筆觸,讓顏料均勻地形成肌理。
海蒂端著柑橘汁站在旁邊,看著淡淡的半幅海洋暈染開來。
“拿熱水來。”
達芬奇洗幹淨了筆刷,又即興的取了其他的顏料,開始繪制遠處的人群。
竟是要畫摩西分開紅海時的那副情景。
埃及人的軍隊追著以色列人的子民,耶和華慈悲而又寬恕。
“——我願意提醒你們,我們的祖先都曾在雲柱下,都從海中走過,都曾在雲中和海中受了洗而歸於梅瑟。”
海蒂忽然想到了舊約中的這一句。
她垂眸看著畫面不斷地被充盈,看著他是如何繪畫著自己先祖千年前的故事,心裡的感情頗有些復雜。
聖經的舊約,原本就是猶太人的故事,是以色列的建國史。
猶太教衍生出了基督與東正教,無數派系在後續的歷史中繼續盤根錯節的發展下去。
在基督教的視角中,是耶穌的十二門徒之一猶大,是猶太人將耶穌釘死在十字架上,兩族也因此而水火不容。
她注視著那分開的紅海,看著畫筆上無數被追逐的逃亡者,還有執杖疾行的摩西,連呼吸都靜了下來。
海蒂的上輩子,自二戰開始以後,就在美國改名換姓的逃匿了許久。
她流著希伯來人的血脈,一旦回到奧地利就極有可能落入納粹手中,最後恐怕會屍骨無存。
身世與家庭,終究成了不可說的秘密。
上輩子生育了一對兒女,哪怕在她身邊從未了解過逾越節與光明節,幼時隨父母生活的許多記憶也被刻意遺忘,仿佛便真的不存在了。
伴隨著顏料被夜風拂幹,原本淺淡的海水如同被注入了靈魂一般,色彩變得深沉而有層次,甚至在燭光下泛著海浪般的光澤。
月白的波紋如同蛛網般布在懸崖般的浪潮間,人們見證了耶和華與摩西的神跡,在海峽深處匆匆前行。
海蒂都忘了自己在他身後站了多久,望著那副畫安靜地想著過往。
這輩子,恐怕與猶太的一切,也都是不可說的禁忌。
活著就好。
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達芬奇拖延成性,如今借著這一罐蛋彩卻畫的酣暢盡興。
他從未如此輕松的用過這種顏料。
群青石猶如金子一般昂貴,磨些粉來也隻能畫些邊角的天空。
他本來就不善人體,今晚直接淡化了眾生的大小,用更大開大闔的筆觸繪出高懸的海浪,還不忘在長路的盡頭添上聖光般的夕陽。
海蒂收回了思緒,坐在他的身旁幫他用熱水洗著筆刷,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文藝復興,是人性的啟發之時。
中世紀的畫上,原本都是記述神的故事。
可文藝復興的浪潮,讓無數蒙昧的內心開始渴望真實的人性,感受人本身最簡單的需求。
她聽佛羅倫薩的城民們說,美第奇家族花了重金,請小桶先生畫了許多大型的壁畫,令他在繪制天神的畫中加入他們家族眾人的樣貌。
人生來應具有價值和尊嚴,而不僅僅隻是拜神的蝼蟻。
這世道看著無風無雨,一日復一日的稀松平常。
可哪怕是從這幅畫上也可以看出,有些固有的認知,已經開始崩解和改變了。
“你還在這裡?”達芬奇回過神來,訝異道:“已經夜深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沒事,我陪著您好了。”海蒂露出得體的表情,起身道:“晚飯熱了兩次您都沒空,現在用一點嗎?”
“吃些幹面包就好。”達芬奇揉了揉眉頭,看向那副油畫道:“再畫兩個小時大概就可以收工了。”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