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父皇久違的目光望向我時,我就明白了。
想想也是,用一個不受寵的女兒來換姜國邊境數十年的安寧,多麼劃算的買賣。
誰讓我出身卑賤,生母不過一宮婢爾。
和親這種九死一生的苦差事,可不就該是我的宿命。
但我不認。
我相信,終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西北的寒風會揚起護城河畔的楊柳細枝;
草原的鐵騎會衝破宮城的紅牆綠瓦;
而我也會站在那王座之上。
1
「五公主才貌雙全,人品貴重,當是和親的最佳人選。」
「素聞北固王庭國主蘇南廷最喜溫婉賢淑的女子,以五公主之嫻靜厚德、聰慧才智必定能博得喜愛,重建姜國與王庭友善邦交。」 ?
「五公主……」
……
「呼。」
身邊的姐妹放松地長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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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她還同我一般緊張得手心冒汗。
而這一切都隻因坐在王座上的那人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
大殿上的風口立馬轉了向。
我安靜地抬頭朝著王座看了一眼。
皮肉松垮,眼睛渾濁,一身酒色氣,有形無魂活像是坐在破廟高臺上的泥塑胎形。
若不是那身金黃龍袍……
我閉了眼,抿緊了唇,沉默著重新低下頭去。
若不是那身金黃龍袍,又有何懼。
王座上的男人是我的父皇。
我叫姜白,姜國公主,排序五。
生母乃是浣衣局一宮婢,承蒙父皇醉酒一夜雨露恩,九個月後誕下了我,出生那天,恰逢他最喜愛的那條小白狗壽終,得名白。?
一直到死,那個卑微的女人都隻是宮中最低下的美人。
甚至這個位分還是我五歲那年,在宮道上被婢子擰著手臂皮肉拖拽,偶然被吃齋念佛的太皇太後撞見,施舍的。
宮裡的人不記得她,也不記得我。
畢竟我的父皇生性風流,後宮佳麗三千,兒女成群。
除了這個時候。
邊疆戰亂。
盤踞北方數百年的北固王庭來勢洶洶,兇狠的騎兵已經快要突破奔馬原,北郡搖搖欲墜。
一旦突破,一望無際的平原將是騎兵最好的戰場,富庶遼闊的姜國便如菜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邊關急報一封封傳來。
朝廷大臣火急火燎地商議了好幾個月,最終向我的父皇提出了割地賠款、和親的好主意。
這是數百年來,姜國從未有過的先例。
父皇震怒,半個時辰後迫於危急,為了避免百姓遭受戰亂,「不得不」答應了下來。
遣了使臣同北固王庭和談,出乎意料的是,對面答應得很順暢,隻是順手又要走了南峽一帶,將每年的賠款加了三成。
至於公主,他們說無所謂,送不送都行。
然而,使臣說出去的話,依舊要履行。
對於姜國而言,再沒有比在北固王庭的國主身邊放個自己人更讓人安心的了。
所以今日我們這些平日藏在深宮內的公主,排除掉年紀過小的,齊刷刷地按照長幼站到了大殿之上。
雖然不合規矩,但現在講不了規矩。
相比起卑微的我而言,自幼被名師教導、嬌養長大的長公主或許更合適一點。
世人皆知,她是父皇的掌中寶。
若她去和親,更能顯出姜國的誠意。
隻是,既是嬌嬌女,又如何能受草原寒風、混跡人心叵測。
北固王庭國主蘇南廷更是素有性情陰晴不定、兇殘惡魔之名。
據說某次草原聚會,一個小貴族上錯了酒,惹他不喜,草原騎兵的屠刀揮起,千人頭顱成山,流血成河,鮮血滲透土地,一片赤紅,血腥味纏繞半月未散。
像這樣的龍潭虎穴,她這顆寶貝明珠又如何能蹚進去。
我側頭看了一眼,正遇上她望過來的平靜眼眸。
似乎從一開始就篤定了不會是自己。
也對,她一貫自信。
「既然諸位愛卿都覺得小五合適,那去往北固王庭和親之事便定給小五了。
「小五你可願意?」
龍椅上傳來一錘定音的聲音。
無數雙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斂了斂眉,神情平靜,蹲身行了一禮。
「女兒願意。」
聲音落下。
龍椅上的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大臣們得意地翹了翹唇角。
我身邊的姐妹們齊刷刷地松了好大一口氣,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除了我。
可不願意,又能如何?
2 ?
人選已定,宮中緊鑼密鼓地開始為我備嫁。
怕北固王庭反悔,婚事備得很急,出發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十五。
我這個在宮中一貫都像是個透明人的公主,難得地享受了一下萬眾矚目的感覺。 ?
過去人可羅雀的青塢宮,人來人往宛如市集,無數華服、釵環首飾流水一般送了進來……
就連皇後娘娘也連天地招我過去安撫。
皇後姓王,乃是父皇的發妻,性子溫婉賢淑,是宮中為數不多的老好人,可惜不得上天眷顧,育有三子皆不幸亡故,心如死灰,如今在宮中隻願清闲度日,借著養病,連治理之權也都悉數讓渡給了旁人。
然而此次卻是難得將此事招攬了過來。
「小五啊,等到了北固王庭,別忘了自己是姜國的公主,你的身上還擔著維護姜國與王庭和平的重責……
「女兒家終歸是要嫁人的,北固王庭國主蘇南廷在草原上被譽為永不墜落的雄鷹,據說也是一表人才,且至今都未有娶妻,算算於你也是良配。
「咱們女人這一生,能依靠的隻有兩樣,得力的娘家和相伴一生的夫君,姜國永遠都是你身後的依仗,至於蘇南廷,務必要抓緊他,北固王庭距國都千裡,有些事情即便我們有心也無力,你隻有抓緊他,日子才能好過……」
……
老生常談的話,反反復復地念叨了好些天,我著實有些厭了,可面上卻不敢有多少流露,隻能不斷點頭,做乖巧狀。
長公主姜鳶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緩慢地喝著茶,一言不發。
我現在坐的位置,以往是她的。
其他嫔妃順著皇後娘娘的話附和著,殿內的氣氛和樂融融。
我隻能彎著嘴角,陪著她們笑,宛如和親嫁給蘇南廷真的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待出了棲鳳殿,我臉上的笑意立時便淡了下來。
隻是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了一道趾高氣揚的聲音。
「姜白!」
長公主姜鳶!
我止步,回頭看她。
鳶是一種鳥。
有自由飛翔、海闊天空的寓意,取此名,代表著父皇對她的深切疼愛。
生在皇宮裡的女子能有什麼自由?
可她不同,比起我們這些十數年都未能踏出皇宮一步的人,姜鳶八歲時便能自由出入宮城,在國都的市集上闲逛,騎著馬在郊外撒野。
她見過古佛寺的廟會、看過北湖的雪、女扮男裝在萬畝的桃林裡和文人墨客飲過酒……
女兒家各種離經叛道的事情都做過,也不是沒有嫔妃隱晦地抱怨,可最後卻落了個被父皇駁斥、冷落的下場。
誰讓姜鳶是父皇最愛的那個女人生的,自是尊貴無雙。
此刻她微揚著下巴,居高臨下地站在我跟前:「跟我來。」
眼神高傲冷漠,不等我應聲,直接轉了身,像是篤定了我不會拒絕。
而我也確實拒絕不了。
滿宮裡,又有幾個敢拒絕她的。
跟著她,我來到了摘星樓。
作為宮城內最高的建築,摘星樓乃是父皇為他最疼愛的妃子,花費了數萬兩白銀修建的,是他們愛情的象徵。
尋常從不讓人隨意進出。
但姜鳶不是旁人,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於是守門的太監隻抬頭略看了一眼,行過禮後,便推開了門。
站在頂端,整座宮城的紅牆綠瓦盡收眼底,浩浩湯湯的人間煙火氣在國都流淌。
站在我身前,姜鳶一直沒說話,她的目光一直朝向北方,許久後,突然開口道:「什麼感覺?」
北方、北郡。
我想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但我不想答,於是低下眉眼,恭順地答道:「小五愚昧,不知長姐何意?」
「這裡隻有我們兩人,你又何必自作聰明。我雖與你接觸不多,但也清楚,你可沒有你裝出來的那般溫順愚鈍,需要我提醒一下你嗎?」
她轉過身來,牽起嘴角笑了起來:「那年蘭池中秋宴,你借太後和皇後的手,不僅鬥倒了沈貴人,還將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當時的你才不過十歲而已。」
被人戳破了偽裝,也因為要離開了,沉默了半瞬後,我收起了臉上恭順的表情,抬起頭來,直視她的眼睛。
算算,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前,這麼直白地看她,畢竟她一直高高在上,眼裡從沒有我。
「長姐,在這爾虞我詐的宮裡,真正溫順愚鈍的人是活不長的。
「小五做那一切也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畢竟沈貴人性情乖烈,一有不順心就拿小五和小五身體不好的娘親撒氣,冬日苦寒,我不過是想要一點治風寒的藥和些許碎炭罷了。」
「你倒是夠狠,沈貴人最後可是在浣衣局,落了個被磋磨至死的結局。」
「都是為了活著罷了,長姐這話,小五就當是誇獎了。」
我彎了彎唇,眼底卻沒有笑意。
「當然!你可以這麼認為。」姜鳶翹著嘴角,往前走了兩步,她比我高了足足大半個頭,低下頭時,那雙黑沉的眸子充斥著赤裸裸的算計,「畢竟也是要去北固王庭和親的人,太蠢了可不行。」
我蹙了眉。
這種感覺,很是讓人不適,不動聲色,我往後退了幾步,與她拉開了些距離。
「長姐今日尋小五,所謂何事?」
姜鳶注意到了我的行動,嘴角輕蔑地翹了翹,但再沒往前走,隻拂了拂華麗的衣袖,冷漠地說道:「既是如此,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皇後娘娘性子良善,或許是顧忌你的心情,話沒點得太透。」
「等過去後,姜白!我要你摸清楚北固王庭十八部的具體位置,挑撥激化蘇南廷和王庭貴族、祭司之間的關系,為顧將軍之後的反攻做準備。」
反攻?
配合?
聽到這話,我愣住了,搖著頭笑出了聲,說話的語氣裡忍不住帶上了些譏諷。
「長姐這是在和小五說笑嗎?小五不過一弱質女流,還是作為停戰『賠償』非要塞過去的,何德何能可以辦成這樣的大事。」
「你可以。
「石榴裙下花下魂,醉臥美人膝可從來都不是傳說故事。」
她輕笑了一聲,抬手便捏住了我的下巴,纖細的指尖細細地在我的臉上流連。
「看,多漂亮倔強的一張臉。」
我的後背隱隱有些發麻,手臂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抬手,揮開了她的手臂,冷聲道:「長姐怕不是在痴人說夢,雖然小五自認長得不錯,但蘇南廷既是一代梟雄又怎麼會被美色所迷,更何況還是敵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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