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賀雲欽帶著紅豆另開車出來,路上看紅豆忐忑,便寬慰她道:“自昨晚到今日,聖約翰的幾位老先生均無異常,劉老先生在政治系課研室著書, 嚴夫子雖在家中休息, 卻整日在書房揮墨。而且剛才你也聽見了,王彼得他們前門及後門盯了一整天, 未有聖約翰的師生前去戲院聽戲, 所以就算白鳳飛現身,兇手也許臨時改變了主意, 不願以身涉險。”
秋雨淅瀝瀝下個不停, 潮寒的氣息絲絲縷縷自窗外鑽入車內,紅豆覺得冷, 賀雲欽在開車, 不便倚著他, 隻得將大衣穿上, 想開口, 然而滿肚子話到了嘴邊,化作一聲悵然的嘆息。
賀雲欽鏡子裡望了望她,她應該是有了確定的人選,才會這般難過。可見“過愚”固然不好, “慧極”又何曾是好事。
兩人各懷心事,未再說話,到了刻羽戲院,除了聞風出動的戲迷,尚有不少聽到風聲趕來的本埠名流,細雨如絲,門前水門汀早積了一團團水窪,說來並不是出門的好日子,可眾人熱情絲毫未受波及,車馬陸續而來,人群接踵摩肩,戲院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
賀雲欽特將車停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兩人剛下來,便有人那邊喚道:“雲欽。”看過去,原來是王彼得在洋車裡喚他們,顧筠和虞崇毅坐在後座。
紅豆一看見哥哥就道:“哥哥怎麼沒回家。”
虞崇毅苦笑道:“本要回家,因王探長忙不過來,新招的助手又尚不得用,隻好臨時請我來幫忙。”
哥哥一向是老好人,何況又因玉淇表姐的事對王彼得心存感激,從前當警察積累下來的那些經驗,這幾日幾乎全都用來幫著王彼得收集線索了。
顧筠麼,即便在車內也不忘認真整理王彼得所要的資料,儼然一副頭號助手的架勢,然而她昨晚聽賀雲欽分析了一通案情,今日又在王彼得指導下整理線索,多多少少猜到了兇手是誰,情緒因而顯得有些低落。
賀雲欽隔著車窗再三向王彼得確認道:“聖約翰那邊沒有問題麼。”
王彼得下了車道:“盯著的人都說無異動,戲院這邊也不見可疑之人。今日我去聖約翰翻校志,查到了兩樁事。第一便是我找到了當年跟鄧歸莊同住一間校舍的數學系同學,此人跟鄧歸莊系好友,因十年前鄧歸莊不告而別,兩人幾乎斷了聯絡,據此人說,鄧歸莊念書時的確談過戀愛,但因尚未婚配,鄧歸莊極維護那女孩子的名聲,故他隻知那女孩子似在一家女子中學念書,並不知其名姓,也就是那女孩來找鄧歸莊時,此人隔老遠曾見過那女孩一面,我聽了便拿這照片上鄧歸莊身邊那女孩給他看,那人隻有點模糊印像,早記不清了。
“他說鄧歸莊念到第四年時,因為研究稀奇古怪的玄門法術,結識了當時在春鶯裡唱戲的一個絕色花旦,鄧歸莊以前本就在春鶯裡念過一段時間書,一來二去的,就常往春鶯裡跑,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鄧歸莊跟那姑娘生了隙,此後那同學再未見過那姑娘來過,不久鄧歸莊突然得了場大病,險些死在紅十字醫院,病好後便去了北平,一去經年,到今年才回上海。至於第二件事麼——”
王彼得看看顧筠,又看看紅豆,看她二人神色凝重,蹙了蹙眉,嘆道:“我查了聖約翰幾位先生的家庭狀況,這幾位老先生中,唯有嚴夫子是十一年前半路調入聖約翰,此前他一直在上海大學任教,因他本人三緘其口,素來又極嚴肅,少有人知道他過去的事,我上午去上海大學打聽才知道,嚴夫子原有個女兒,可惜十一年前因談戀愛自缢了,其妻此後一直纏綿病榻,於三年前亡故。因從校志上弄清楚了嚴夫子原來在貢橋的確切住址,我又到他原來所住之處找鄰居打聽,嚴夫子當年中年得女,因極愛惜此女,兩口子雖滿腹墨水,竟也信了一回周易之說,女兒剛落地便帶著孩子去算卦,算卦之人說嚴夫子命裡本無嗣,這孩子唯有隨妻姓丁方可免災。”
紅豆臉上血色瞬間褪了個一幹二淨,顧筠搖頭道:“不,這幾日嚴夫子極正常,仍跟從前那般刻板嚴肅,該罵學生時罵學生,該肅紀律時肅紀律,半點都不含糊。我們大家交上去的國文功課每一份都經他仔細批閱,但凡有錯漏不通之處,他老人家統統不厭其煩逐一圈出。”
她說著便回到車上,從後座取出一份手抄稿,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將功課呈給大家看:“你們看,這就是嚴夫子批的功課,教學先生我們見過不少,沒一個像他那般治學嚴謹,我們大家雖怕他,卻也敬他。”
紅豆啞然望著那份朱筆批閱的功課,喉頭仿佛堵著什麼,王彼得張了張嘴,半天都未憋出話。虞崇毅感染了妹妹和顧筠那份強烈不安,斟酌著詞句,以溫和的語氣道:“那個,你們先別胡思亂想,一切畢竟還隻是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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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欽默然片刻,看了看腕表,對仍在發怔的紅豆道:“剛才路上跟你說了,嚴夫子今日一整天都在家中,倘若兇手真是他,既他未來,也許早改了主意。快七點了,南京那人很快會來,戲馬上要開演,白鳳飛這時估計已扮上了,機不可失,我們費了許多工夫才打點好戲班子裡的下人,趁白鳳飛登臺之前,我們必須跟其‘好好的’談一談。”
紅豆這才如夢初醒,道:“好。”隻要嚴夫子未來戲院,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後門處有條專供貴賓出入的隱秘同道,賀雲欽領著紅豆入內,王彼得等人也跟著進來。
賀雲欽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問王彼得:“你們確定嚴夫子今日一整天都在家中?”
王彼得愕然望著賀雲欽道:“沒錯啊,昨晚他在臥室看書,燈亮至十二點才熄,今日又在書房揮墨,傍晚才去客廳休息,我們的人隔著窗戶確認過了,那人白發長衫,高瘦挺拔,確是嚴夫子無疑。”
紅豆前頭聽見,更放了心。戲園子裡裡座無虛席,樓下普座,樓上包廂,全是前來觀戲的戲迷,紅豆他們進來時,臺上是刻羽戲院那位跟白鳳飛齊名的武生小金榮,扮的是禁軍教頭林衝,唱的是是《山神廟》。
“涼夜迢迢,涼夜迢迢,投宿休將他門戶敲。遙瞻殘月,暗度重關,奔走荒郊——一宵兒奔走荒郊,殘性命掙出一條。到梁山借得兵來,高俅啊!賊子!定把你奸臣掃!”
斬奸人、祭酒、縱火焚廟、雪夜奔亡,小金榮今日著意賣好,唱腔空前悽愴不說,同時絲毫不減豪氣。紅豆因懷有心事,隻覺得那小鼓節點太過驚心繁密,每一聲都狠狠敲打在心頭。
這時有人靜悄悄走過來,趁臺上燈熄滅,黑暗中對賀雲欽道:“二少爺,白老板自來後便在後臺廂房裡妝畫。”
賀雲欽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沓鈔票遞給那人,道:“速帶我們去找白老板。”
那人低眉耷眼藏好那鈔票,推開右手邊一條小門,領著賀雲欽一行人往裡頭回廊走,剛走幾步,便聽後頭觀眾席上一片克制的嗡嗡嘈嘈聲,似是在議論來人,紅豆看了看賀雲欽的側臉,心知多半是那位大人物來了,接下來便要輪到白鳳飛上場了。
沿著回廊走到盡頭,那下人對角門看門的老頭點了點頭,那老頭認出賀雲欽和王彼得,未啰嗦便推開門放行。一排廂房都靜悄悄的,到最靠東側那間,那下人敲門道:“白老板。”
尚未聽見回應,後頭回廊上由遠而近傳來陣陣紛沓的腳步聲,待那群人到了近前,卻是戲班子老板帶著隨從親自來請白鳳飛上臺。
那老板嘴裡本叼著煙鬥,看見賀雲欽,忙取下煙鬥道:“賀公子?您怎麼來了。”
賀雲欽道:“白老板失蹤多日,我有事向她打聽,難得回來登臺,我等不及她唱完,特來後院找她。”
這時那下人又敲了敲門:“白老板,白老板?”
裡頭無人說話。
賀雲欽跟紅豆對了個眼,就在這時,原本死寂的房裡突然傳出沉而緩的腳步聲。
幾人臉上都露出驚疑的神色。賀雲欽對那下人道:“有鑰匙嗎,快開門。”
那下人踟蹰著不動,白鳳飛脾氣爆架子大,未得她允許,誰敢擅自闖入她妝畫的房間。
這時屋裡又傳來板凳挪動的聲音,賀雲欽面色微變,推開那下人,抬腳便踢開房門。
紅豆心知不妥,忙要入內,抬眼一看,手腳一陣冰涼,駭異地怔在門口。
屋子房梁上吊著一個人,正對著門口,因作花旦打扮,滿頭藍翠猶自顫顫巍巍晃動不已,臉上的妝容本該極豔麗,此時卻透著死人才有的青灰。
房中一位白發老者風度跟從前毫無二致,聽到動靜並未回頭,先是不緊不慢將手裡韁繩收好,接著又理了理不見褶皺的長衫,這才從容看向紅豆和顧筠道:“你們來了。”
第70章
紅豆駭然望著嚴夫子,整個胸膛都冷透了。
那下人嚇得連連後退, 一不小心, 失足從臺階上滾下, 痛也不覺得, 一徑連滾帶跑出來, 揪住戲班子老板的褲腿, 抖著嗓子道:“白、白老板她——”
戲班子老板一腳踢開那人,疾走幾步上了臺階, 待看清房梁上掛著的那人,一下子噎在了那裡,半晌方回過神, 大駭道:“來人吶!殺人了!”那幾名隨從慌亂得想跑,待想起兇犯仍在屋內, 又擁回來堵在門口, 礙於白鳳飛死狀太慘, 一時不敢進屋。
戲班子老板勉強定住神, 然而腿依然直發軟, 需扶著人方能站穩,好不容易臉不那麼黃了,一疊聲嚷道:“快,快報官,別讓兇手跑了。好端端的,這是造了什麼孽,外頭還等著白老板上臺, 南京那位老爺我親自去解釋,你們速讓小蕊仙扮上去頂白老板。”
嚴夫子對外頭的喧嚷一無所動,一步一步走到窗邊的太師椅上坐下,長長舒口氣,緩緩閉上眼。
若是警察趕來,嚴夫子連最後一份體面都沒了,紅豆挪動發僵的腿,抬步要進屋,賀雲欽忙攔住她,以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外面很快就會有異動,不用等到警察來,戲院必會大亂。”
紅豆呆了呆,滿腹疑問看向賀雲欽。
賀雲欽沉聲道:“我來處理,你在外面等著。”
說著進了屋,走到嚴夫子面前,到近前俯身一看,頓時呆住:“嚴先生,您服了毒?”
嚴夫子閉目不答,呼吸已有漸緩之勢。
賀雲欽滯了滯,緩緩蹲下身:“嚴先生,就算有罪,自有律條來定奪,是非對錯姑且不論,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我先想辦法帶您出去就醫。”
嚴夫子藹然一笑道: “不必了。賀先生,你是厚道人,但我服藥已超過半刻鍾,縱是神仙來了也無救,殺人償命,我當有此報。”
紅豆眼淚無聲滑落下來,終於還是進了屋,到嚴夫子面前蹲下:“嚴先生,學生我……”
想不明白。
嚴夫子閉著眼睛笑了笑:“我有個女兒叫丁琦,若當年沒遭傅子簫等人的毒手,應該跟你的小姨一樣,今年二十有八了。”
小姨。
紅豆詫異地張了張嘴,難道她早前的猜疑竟是真的:“先生,我小姨她——”
嚴夫子睜眼看向紅豆,仿佛觸及了極為心痛之事,臉上浮現一抹異色,良久,方苦澀長嘆一聲道:“從陽宇天到白鳳飛,這幾人的確全系先生所殺,但先生不悔。這些年我每日都痛苦如煎,唯到今日才痛快了一回。”
這時外頭傳來紛沓急促的腳步聲:“兇犯就在裡頭。”顯然警察已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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