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這還隻是看得見的, 還有看不見的服裝、書本、衣食住行的費用,陸上演習的馬匹, 糧草, 再來日海上演習火炮、火銃、重弩、強弓、刀槍等等武器訓練的費用, 這可是隻要一開張, 就源源不絕的吞金獸啊!”
“要十分簡單, 朝廷早興建了。也不可能讓哪一家能獨辦的,你想想當年沈萬三犒軍的下場,這水師學堂,乃是官辦學堂,我們一介商戶,獨立承辦,這是取死之道。絕不能貪功,又不能推勞,這分寸可得拿捏準了。”
盛同嶼道:“朝廷讓咱們盛家為主倡導,但其實閩州這邊尚有其他商戶比咱們威望更高。依我看這是眼紅咱們了,故意私下勾連著給咱們難堪。”
“多半鮑家打的頭,他們自知道咱們拿了海上舶來物這一項的皇商差使,十分不忿,認為是我們搶了他們的生意。他們本是負責海貨專供的,如今也隻看著我們採辦什麼,他們也採辦什麼,還要故意比我們低上幾分價錢,對外張揚說我們買貴了,就是故意和我們作對。”
盛敬淵命人給長孫上熱茶:“先喝茶歇息歇息,一時半會也辦不下來這麼快。無非還就是範家、張家、鮑家這三家聯合給咱們家顏色看看罷了。這裡頭,範家倒是一直想與我們做親,如今碰到我們有求於他們,越發架子要拿起來了,這是還盯著長洲了。”
盛同嶼皺著眉頭:“範家家風不好,當初長洲娘還在的時候專門打聽過,說是他家小姐十分嬌養,衣食住行很是奢侈,手帕、衣裳、鞋子,都是最好的綢緞做的,上身一次便不穿了,這不是過日子的媳婦。長洲媳婦需得好生挑選,這可是長孫媳婦,要持家的。”
盛敬淵問道:“朝廷這邊原本說從布政使司、市舶司分別出費用五十萬兩呢?”
盛長洲搖頭:“市舶司是夏太監主持,還算幹脆,但也和我說今年收入隻有三十五萬兩闲的能支使,確實支應不開了。”
“布政使司更不必說了,聖旨下來一個多月了,一兩銀子沒有。”
“趙毓大人親自去謁見了閩州總督雷應鳴,倒是一口答應了,隻說從今年的稅銀裡支出。”
“但真去和下邊的書辦勾兌,那可就不是說稅銀被海上寇匪劫了,就是說等著哪一項稅銀收上來,一拖便拖個十來日,就連趙毓大人都疲了,他那邊還有海事局的事要籌辦,又也是布政司管著,他也不好日日去找上官麻煩,雖說有個欽差在身上,其實品級到底低了些,見了雷總督也隻能低頭。”
“我私下找人塞了銀子,悄悄與我說別費心了,上面的大人們鬥法,讓我還是先想別的辦法,別光等著布政使司這邊了。”
盛敬淵道:“若是容易的事,朝廷也不會交給咱們辦了,這是陛下待盛家深恩,總有破局之法。”
“如今且先興建大門校舍起來,這門面起來了,索性先從外洋西洋客商籌款。”
“長洲,這水師學堂一總兒看著錢是多,你且找人將這些拆分開來,哪些是最緊要的,如大門、校舍、住宿的地方;哪些是明年後年再建無妨的,然後一項一項做了預算,再募捐。譬如認捐一棟書樓、認捐一個馬厩、認捐一個餐廳,這般化整為零,就簡單多了。”
長洲道:“是,孫兒也想到此處,正命管事們抓緊踏勘,將工程量一樣一樣算出來,先把這圖紙給畫了出來。隻是這銀錢不到位,終究有些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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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敬淵想了想道:“張家之前還欠了我們一項人情的,可從他那裡破局吧。”
長洲笑道:“孫兒可不是也想到了,但他家老太爺直接說病了,一家子都閉門不出,孫兒去拜訪幾次都不得其門。”
盛敬淵和盛同嶼全都搖頭笑了:“真是老狐狸。”
三人正合計著,卻見外邊管事的氣喘籲籲飛跑進來稟報:“二少爺派了管事先帶了三條船的貨物回來了,並送了三位客人回來,道是給水師學堂的先生,讓好生招待安置住下,其中一位先生的母親有舊疾在身,希望大少爺安排人好生調治。又有兩盒子信到了,另外還有幾箱書,都已細細分了類了,全都是說備著學堂用的,請大少爺想辦法命人先刻版印書。”
三人大喜,連忙傳了帶船的管事進來細問,管事果然一一細細回稟了一路見聞及安排,又奉了盒子上來:“一盒是二爺三爺四爺給家裡的信,另外一盒卻是四爺那邊交代了,請大少爺命人送回京城去給青錢姑娘,轉送給方子興大人那邊。”
祖孫三人會意,都知道這是幼鱗又給京裡那位說不得的人寫信了,連忙命人妥當封存,檢查過蠟封無誤後,又重新上了一層朱漆,這才命人盡快送入京中。
這邊才派了盛長洲去接待那千裡迢迢到來的陸九皋、葛爾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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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邊謝翊收到信,又已是數日後。他打開那一摞甚至有著些海腥味的信,看到裡頭還付了小小一疊花箋,都是工筆繪制,那些花卻都形態各異,並非中原所常見,顏色豔麗,輕盈豐美。
謝翊也不急看信,將另外一幅卷軸慢慢打開,看到九霞光照,漫天彩雲,燦爛華美,不可言表。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朝也思君,暮也思君上,問道:“可問了那青錢,是船隊都平安回了港口嗎?時間好像比之前估算的倒早一些。”
蘇槐道:“問了,說是船隊並沒有回來,隻是快船先送了兩位給學堂用的先生回來,一位是陸氏擅制船的子弟,一位是西洋的大夫。還有幾箱子書,命人先刻版印刷,要給學堂做課本。大船回來恐還要一個月。”
謝翊道:“平安便好。”
等卿卿回來,看到朕給你出的難題,倒要看看你走這一遭,長進了多少,能答得上來不。
第80章 借力
海上的柔風薄日中, 許莼趴在船艙房間軟榻上,隨著船的輕輕搖動,魂夢栩栩然如蝶, 仿佛夢中飛回了中原, 像一隻蝴蝶一般飛向謝翊睡著的唇瓣。
謝翊張開了眼睛, 冷淡如琉璃一般的眼珠盯著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 他就心甘情願地撲入他懷中,繾綣溫柔,纏綿如柔風。
許莼醒過來的時候, 窗外還是哗哗的海浪聲, 臉是熱的, 心跳仍然噗噗加快, 仿佛那夢裡極致的快樂餘韻還在身體裡,他手指都懶得動。他在南洋呆了一個月,懷疑自己在這暖熱的天氣中, 也快釀成了一壇醇厚悠遠又時時蕩漾的酒,隨時能夠滿溢出來,他想念九哥。
幸而, 馬上就要回到中原了。
過去的一個月他逛遍了南洋諸島,到處採購, 看到什麼好東西就買,給家裡人, 給九哥都買了許多零零碎碎的禮物, 滿滿當當裝了幾大箱子。
季思農早已回了, 行色匆匆, 想來那邊戰事尤未完, 方子靜也再也沒有出現過,倒是讓人又送過一些南洋土特產給他,捎了句話說家裡有事提前回京去了,今後有事可以讓人找他。
說不定他比自己還更早回到京城。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和公主解釋的,之前打聽還說他們夫妻恩愛……
忽然他聽到了歡呼聲,他連忙起身出去,看到甲板上的船員們歡呼著,他順著眾人目光看過去,遙遙看到了地平線,他們平安回鄉了!他不由眼眶也微微湿潤,九哥……我回來了,思念在胸中翻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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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弟已返回閩州,船上見故鄉地面時,船上眾人都在嘯叫歡呼。屈指一算,已四個月未見九哥。然而甫回到便感風寒,腹瀉頭疼,已延醫調治,大夫道為小恙,九哥切勿擔憂。隻是不宜立刻啟程,先命人將從南洋捎帶回來個九哥的禮物先送回京城。弟頓首。”
謝翊打開信看了皺眉問:“問了沒?病得嚴重嗎?該不會在船上就生病了吧?”
蘇槐道:“問了,說是之前熱孝茹素,身體底子恐怕有些虛,出去一次雖說沒生什麼大病,但也是因為那邊氣候溫暖。到底來回車船奔波了幾個月,身體已是虛了,回到閩州偏又已接近過年,碰上寒流,這冷熱交加,反倒傷寒了,還需好好調養著。”
謝翊沉了臉:“腹瀉不是小事,叫御醫挑靈驗的藥丸命人送去給盛長洲。另外,定海信怎麼沒提生病的事?”
方子興一旁上前回報:“定海是一到岸就命人送了之前寫好的信,猜測那時候還沒生病。”
謝翊皺眉道:“讓他每日報一次病情,用飛鴿,快一些。”
方子興連忙應了,謝翊看了他一眼想起定海密報裡頭那個神秘的島主畫像,問道:“武英侯最近病情好些了嗎?朕最近要打獵,若是身子好些了,陪朕打打獵吧。”
方子興抬眼有些茫然而耿直:“陛下要冬獵,臣陪您好了,何必傳他呢,怕舊傷發作。最近公主有了喜信,我哥都陪著公主呢。”
謝翊不明意味笑了聲:“有喜信了?好事。”
他轉頭命蘇槐:“給武英侯府賞些東西給侯爺和公主,讓武英侯有空進宮陪朕下下棋。”
蘇槐連忙應了。
謝翊這才命人打開那一大箱子東西,看裡頭果然傷藥、綢緞、香包、枕頭、玉器、鍾表、面具等等林林總總一大堆,也都是精致別有心思的,中原不常見的。
他命蘇槐都拿下去收拾好,隻將桌子上那疊南洋花箋揀了一張出來放在案上,指尖劃過花瓣,帶了些憐意,提了支筆蘸了墨水,剛要落筆,想了想終究擱了筆,一字未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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