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宋玉章手伸下去,又被聶雪屏按住,聶雪屏將他摟住,深深地親了宋玉章,將宋玉章嘴裡的煙霧也一同勾了回去,宋玉章忙先把煙往身後的煙灰缸裡掐了,邊摟他邊道:“還是聶先生你不行了?”
昨晚燈一直關著,宋玉章在混亂之中同聶雪屏一直都在親嘴,也沒看清他臉上是什麼表情,此時窗簾外微微透光,宋玉章便半眯著眼看向了聶雪屏,仍是看不太真切,隻覺得聶雪屏唇線繃得很緊,竟仍是個忍耐克制的弧度。
聶家的人送來了兩套幹淨衣服,裡裡外外的很齊全,宋玉章已經過了不好意思的時候,洗完澡便坦然地穿好了衣服,聶雪屏也穿上了衣服,被宋玉章又扒開了,宋玉章叫人拿來一支燙傷藥膏,給聶雪屏肩上那個傷口抹了點藥,“這恐怕要留疤。”
“那就留吧。”
宋玉章給他塗完了藥,又幫他系扣子,邊系還邊笑,“這頭一回就給你留了個紀念,下回該怎麼辦?”
聶雪屏雙臂摟住了他,嘴唇靠在他耳邊,“還有下回?”
宋玉章手搭在他的扣子上,“怎麼?聶先生你對我不滿意?”
“不是……”
聶雪屏笑聲含蓄,低靠在宋玉章的耳邊,“原來是我多心了。”
宋玉章靠在他懷裡想了一會兒,他想明白了,抬頭道:“是不是孟庭靜同你說什麼了?”
聶雪屏笑而不語。
宋玉章心想按照孟庭靜的脾氣,必定是說他睡完就跑始亂終棄之類……不過這麼說好像也沒錯,他邊笑邊道:“聶先生這麼容易相信旁人?”
“信,也不信。”
聶雪屏還是老話,宋玉章等他解答。
聶雪屏未再解釋,隻親了下宋玉章的額角,“餓了吧?吃點東西。”
早飯是本地師傅做的,精致地擺了幾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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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章要坐下吃,被聶雪屏攔住。
聶雪屏轉到沙發那去拿軟墊。
宋玉章面色有些紅,雖然兩人的確是睡了一夜,也不至於做得這樣明顯,他才剛開闊眼界,在除了聶雪屏之外的人面前暴露還是有些不好意思,這兒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呢……難不成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昨晚幹了些什麼?
聶雪屏拿了兩個軟墊,給兩人的座位一人放了一個,從容道:“天氣涼。”
宋玉章微松了口氣,同時發覺聶雪屏的確是面面俱到,想他所想,真不叫他後悔選了他。
宋玉章坐下了,有了軟墊果然舒服了許多,其實昨晚他也未曾受傷,不過待聶雪屏坐下後,他在桌下偷偷摸了一把聶雪屏的大腿,聶雪屏抬臉對他笑了笑,手伸了下去捏了下他的手,“吃飯吧。”
宋玉章頭一回的體驗從前到後都糟糕頭頂,這一回聶雪屏卻是方方面面都顧及到了,令他不覺又感慨年紀大還是有年紀大的好處。
正當兩人和和睦睦地吃早飯時,聶家的隨從進來匯報了個消息。
“大爺,孟家老爺沒了。”
第87章
孟煥章死在凌晨,卻是早上才被發覺。
昨夜輪到九姨太守夜,九姨太年方十八,原本是茶樓館子裡的賣唱姑娘,孟老爺茶沒喝兩口,眼睛盯上了姑娘渾圓的大屁股,花了三百塊錢納了個九姨太,九姨太自小孤苦,來到孟家以後一下多了數位姐妹,姨太太小姐全混成一堆,自此染上了個打麻將的新嗜好。
給孟煥章守夜前一晚,她同幾位姨太太正是通宵麻將,於是守夜時便頻頻瞌睡,同屋丫鬟陪她打了一夜的麻將,兩個十八歲的姑娘一齊打瞌睡,連孟煥章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孟煥章雖然久病臥床,但因他時常生病,這兩年也大病了好幾回,每回病好還有心思娶新的姨太太,故而孟家上下都以為孟煥章熬一熬,熬過去病好了,又是位生龍活虎的色中餓鬼,說不準還要再娶個姨太太。
然而孟煥章便是這樣很痛快也不打招呼地暴斃而亡,死的時候失禁尿了一身,床鋪都騷烘烘的,九姨太守夜睡在外頭,全然沒有察覺。
七八個佣人浩浩蕩蕩地進來收拾床鋪,然而沒有人哭,也沒有人面露悲色,九姨太發現孟老爺死了,將這消息告知外頭的佣人後,就心無旁騖地帶著自己的丫鬟回小院補眠去了。
孟素珊來了。
房間裡有了哭聲,這才有個死了人的動靜。
“庭靜呢……”
“已經著人去碼頭叫了。”
孟庭靜在碼頭坐了一夜。
他生於斯,長於斯,在七歲時,孟家老太爺就帶著他來到碼頭,手指著那片茫茫大海,告訴他以後這裡歸他所有。
秋日的海風逐漸變得殘酷,吹動著孟庭靜的頭發與絢爛的朝霞。
孟庭靜臉上沒有表情,同時心中亦是空蕩蕩的,隻有海風,隻有朝霞。
陽光鋪灑下來,海面波浪翻滾,那幅度很小很輕柔,叫人看著心也跟著寧靜。
人世波濤,孟庭靜發覺自己這麼些年似乎一直都在逆流而上。
到了該接管家裡的生意年紀了,他不樂意,跑去英國留了幾年學,拿了學位也打服了同學,留學回來以後,上下不服,又是雷霆手段將所有不服管的全都整了個遍,牢牢地將家業攥在了手裡,他不是沒有遭遇過困難,隻是自信自己無論遭遇何種艱難險阻,都能劈風斬浪,無所不能。
然而這世上並沒有無所不能的人。
孟庭靜屈起一條腿,胳膊墊在腿上,面向著泥沙俱下的大海,他想:宋玉章算什麼呢?不過是美一些,聰明一些,狡猾一些,性情溫柔有趣一些……
孟庭靜垂下眼,發覺自己依舊是想要宋玉章。
哪怕現在鬧得很難看很不體面,他還是想要。
他知道他在那麼個人身上已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和心思,這很不尋常,幾乎等同於錯誤。
就這樣愛他麼?
孟庭靜面無表情地拷問了自己。
良久,他依舊是沒有得出答案。
因為一直到現在為止,他還說不清,到底什麼是真正的“愛”。
一輛橫衝直撞、急急停在海邊的車輛驚擾了孟庭靜的沉思,孟庭靜面色不善地扭過臉,來人是孟家的老僕,一下車便驚懼地嚎啕大哭,“少東家,老爺走了——”
孟庭靜火速趕回了家。
家裡正是一片愁雲慘霧。
孟煥章的死後知後覺地席卷了孟家上下,雖然傷心的人並不多,但總要作出一副傷心的樣子來,彼此裝模作樣地攀比著,就真的開始哭自己的傷心事了。
九姨太補眠醒來,意識到自己昨夜的疏漏,怕會被清算,於是又回到孟老爺的房間哭哭啼啼地叫“老爺”,之後孟家的姨太太和小姐們也都陸陸續續地來了,一個哭,個個哭,哭聲此起彼伏,大有一較高下的勢頭。
孟庭靜大步進來時,便聽到滿屋的哭聲。
孟素珊在宋晉成的懷裡已止住了哭聲,隻是默默地流眼淚,見孟庭靜回來後,立刻上前撲抓了過去,孟庭靜手扶住她的胳膊,便聽孟素珊道:“庭靜,爸爸沒了。”隨後,孟素珊便抱著他淚流不止,宋晉成也過來了,他邊拍妻子的背,邊對雙眼赤紅的小舅子道:“庭靜,老爺子走得很安詳,節哀吧。”
孟庭靜毫無反應,是真正的毫無反應,思緒之中對“孟煥章死了”的訊息隻是流水而過,仿佛是聽聞個陌生人死一般毫無感覺,興許聽了陌生人死,還會好奇唏噓一番,而他現在,卻是毫無感覺。
拍了拍自己姐姐的背,淡淡地說了句“沒事”,孟庭靜衝那些哭哭啼啼的姨太太和妹妹們揮了下手,“安靜。”
姨太太們深知孟家真正做主的人是誰,當下都捏著手帕向後退卻地不吭聲了。
孟庭靜又拍了下孟素珊的背,將孟素珊推還給了宋晉成,上前察看孟煥章的情況。
孟煥章臉色都已經發青了,毫無疑問是死得透透的。
孟庭靜招了佣人,“給他換衣裳,準備發喪。”
“是。”
孟庭靜轉過身,目光掃向那群姨太太和妹妹們,“都回自己的院子。”
姨太太和小姐們有幾位正是通宵麻將過來,哭得哈欠連天,一聽這話,立即心花怒放扭扭捏捏地走了。
將“闲雜人等”趕走後,孟庭靜又走到孟素珊身邊,孟素珊兩眼紅腫,人靠在宋晉成懷裡,手捏著手絹堵在心口,滿面悲傷。
“姐夫,你也先帶姐姐回院子裡休息吧,這裡有我。”
宋晉成看了一眼孟庭靜,心裡很清楚他們這些人對父親的感情有限,摟了妻子的肩膀道:“好了,我們回去吧,讓庭靜自己處理。”
孟素珊依依不舍地看著孟庭靜,一直被丈夫摟出了房間,仍在不斷回頭。
她扭過臉,又低泣了一聲。
“別太難過了,老爺子走得沒什麼痛苦,生老病死,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宋晉成的安慰對孟素珊未起到任何作用,她隻是慢慢搖頭,“我擔心庭靜。”
“庭靜?”宋晉成笑了笑,覺得自己的妻子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你放心吧,什麼事庭靜應付不來,你這個做姐姐的,總還把他當成小孩子。”
孟家老爺子的死訊迅速地傳遍了海洲的上流圈子。
“知道了,下去吧。”
聽了聶雪屏的吩咐後,報信的人便退了出去。
宋玉章略微有些吃驚,是對於突發事件的尋常的吃驚,正在他發怔之時,面前的碟子裡被放了個熱氣騰騰的生煎包,“小心燙。”
宋玉章回過神,筷子頭碰了一下生煎包,轉頭看向聶雪屏,見他面色溫和平常,心裡的那點詫異也就過去了,畢竟孟家老爺同他也沒什麼關系。
這一次的夜不歸宿,在宋明昭那兒沒掀起一點波瀾,宋明昭隻問他,“吃過早飯了麼?”
宋玉章說吃過了,宋明昭就沒再說什麼,過一會兒,他又道:“孟家老爺沒了,孟家的人來報喪了。”
“我知道。”
宋玉章脫了外套,渾身有些懶洋洋的,大概是昨夜折騰得太厲害了,但同時又很滿足,心火全消異常平和,他如今是情場事業兩得意,再沒什麼不滿足的地方,抬手摸了下宋明昭的臉,笑道:“四哥,都過去了,以後不會叫你再擔驚受怕了。”
宋明昭笑了笑,“我沒什麼好怕的,反正我也就那樣,天塌下來都同我沒關系。”
宋玉章敏銳地感覺到了宋明昭有股賭氣般的自暴自棄,但是他現在沒有心思也沒有意願去哄宋明昭——吃飽了,就不想撩闲。
於是宋玉章也隻是笑了笑,捏了下宋明昭垂在一旁的手,“我上去了。”
宋明昭手指尖被捏了那麼一下,很快的一下,都沒感覺出溫度來就沒了,他像個被遺棄的孤兒孤零零地站在樓梯上,摩挲了自己的手指,自嘲地笑了笑。
孟家上下都忙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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