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沈令蓁便輕輕唱了起來:“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獲者婦與姑……”
霍留行驀地睜開了眼睛。
“……丈人何在西擊胡,吏買馬,君具車,請為諸君鼓嚨胡。”
霍留行抬起一根食指,在她手背上寫字:誰教你的?
這是《後漢書》裡記錄的一首歌唱民生疾苦的童謠,講的是漢桓帝時期,頻繁的戰爭與徭役令士兵百姓飽受煎熬,苦不堪言的故事。
沈令蓁說:“是阿娘從前唱給我聽的,郎君也聽人唱過嗎?”
霍留行點點頭,繼續寫:我父親。
兩人陡地陷入了沉默。
能將這樣一首童謠教給孩子的人,會有多窮兇極惡?
霍留行忽然想起那日初到國公府時,趙眉蘭與他開誠布公的一段話。
她說,二十八年過去了,不管當初有多少苦衷,她始終不曾對霍家解釋過一個字,因為他大哥確實死在她手裡,結果已然如此,過程如何,再談皆是多餘。可事到如今,為了沈令蓁,再多餘,她也還是要說一句,她可對天起誓,當年她是真心實意前去勸降,對他大哥絕無殺心。
霍留行輕輕嘆出一口氣。
其實不需要起誓,她這麼說了,他就已經相信了。
這位鎮國長公主,骨子裡是個非常驕傲的人,若非真相如此,她不屑於拿這種事說謊。
然而她說的沒錯,或許彼時雙方確實產生了什麼誤會,可不論過程如何,都改變不了結果。
霍留行沒有見過他的大哥,也沒有真正經歷過當年的戰亂,那段血仇對他而言是用耳朵聽來的。如今得到趙眉蘭這樣的解釋,他或許稍微多了一些慰藉。
Advertisement
可他父親失去的是一個鮮活的兒子。要他父親就此釋懷,還是不能。
霍留行看著神色黯然下去的沈令蓁,知道她與自己想到了一塊去。
所有人都安慰著她,告訴她,他們兩家人現在是不得不合作的命運共同體,讓她把心裡那個死結撇到一邊去。
可是那個死結隻是去了邊上,並沒有消失。
不去碰的時候,好像可以暫時置之不理,一旦觸及,就會發現,它還是打在那裡,還是絞得人心發疼。
而此刻,除了盡量避開它,霍留行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拍拍床榻,示意沈令蓁上來睡覺。
兩人似乎對此心照不宣,沈令蓁也很快笑起來:“那郎君還撓不撓自己啦?”
霍留行咬著牙哼哼:“嗯嗯。”——我忍。
沈令蓁便上了榻,又盯了他一會兒,看他當真一動不動,才放心地睡了過去,不料翌日一早天亮,卻看枕邊人睜著布滿血絲的眼,一臉幽怨地看著她。
她被嚇了一跳:“郎君看什麼呢,怪嚇人的!”
霍留行的嗓子消了些腫,稍稍能發聲了,解釋道:“要聽實話?”
沈令蓁點點頭。
這是當然。他昨晚答應了她的。
“看你好看。活了二十八年,真沒受過這種苦,痒了一整夜,就指著瞧你續命了。”
“……”
大清早的,這麼可憐巴巴的甜言蜜語,誰受得住啊。
沈令蓁支吾著說:“……那郎君怎麼不叫醒我?有個人說話,好歹還能分一分心。”
“還要聽實話?”
沈令蓁搖搖頭:“不聽了,不聽了……”怕被他說得,心裡的小鹿都撞死了。
霍留行這下還就偏要說了,啞著嗓子,目光炯炯地看著她:“看你睡得太香,舍不得吵醒你,連手都沒敢抬起來撓一下。”說著就要去掀被衾,討賞似的說,“不信你來檢查。”
哎呀……這還怪叫人發臊的。
沈令蓁被他那眼神瞧得,飛快披衣下了榻,吩咐空青與京墨來替他上藥,自己一溜煙跑了。
霍留行卻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精神抖擻地坐了起來:奇哉,妙哉。誰說二十八歲不能撒嬌?早知道說實話有這種用處,他端個瓜皮架子?
*
沈令蓁用過早食後,聽空青和京墨說,霍留行白日裡痒意稍減,方才上過藥,終於睡著了。
她點點頭,又問:“今日剛好是初一大朝會,替郎君向宮裡告假了嗎?”
“一早就已派人去了。”
沈令蓁放下心來,見霍留行睡著,左右也無事可做,便去了東廚照看他今日的湯藥和膳食,這一照看,一直忙活到巳時,聽門房來報,說二皇子再次登門。
因霍留行還未醒,沈令蓁讓人不必打擾他,自己從東廚匆匆到了廳堂接待貴人,跨過門檻,一眼看見滿面歉意的趙瑞,還有他身邊一位太醫模樣的人。
“二殿下。”沈令蓁向他福身行禮,心中已然猜到他今日來意。
趙瑞朝她頷首回個禮:“今早在朝會上聽說霍將軍因食用鳆魚得了急病,我實在難辭其咎,這便請了宮中太醫,想著來替他診治診治。”
沈令蓁忙道:“此事全因郎君體質特殊,著實與二殿下無關,若說誰有錯,倒該怪我沒有照顧好郎君才是。昨夜已有醫士來過,郎君的病情現下也有了好轉,正睡得安穩呢,二殿下盡可寬心。”
趙瑞歉然一笑:“話雖如此,還是請太醫看過放心一些。”
沈令蓁面露為難:“二殿下,郎君一夜未眠,我怕這會兒叫醒了他……”
“是我思慮不周,那這樣,我讓太醫留在府上,等霍將軍醒了再診,你看如何?”
沈令蓁福了福身:“那令蓁就在此代郎君謝過二殿下美意了。”
趙瑞搖頭示意不客氣,聽她邀請他留下來喝杯茶,忙說不叨擾了,主動告辭。
沈令蓁便親自送走了貴人,又吩咐下人給太醫上了茶,讓他在此稍候,自己則去了霍留行的主院。
進院的一瞬,她嘴邊笑意消散無蹤。
她的這位二表哥,登門道歉來得如此迅速,來了卻絲毫不過問霍留行的身體狀況,反倒三句話不離診脈一事,看來看去,實在不太像個真正飽含歉意的人啊。
沈令蓁剛到廊庑下,正想著這下恐怕不得不叫醒霍留行了,就聽臥房內傳來他怒不可遏的沙啞聲音:“你們讓她一個人去應付老二?我是死了嗎?”
“郎君息怒,小人是看您好不容易睡著了,才沒有叫醒你,又想著這裡是霍府,出不了岔子,且少夫人為人也機警,理應……”
“我理應你個榔頭!那畜生對她做過什麼,你不知道?”
沈令蓁一聽這是要打起來,趕緊疾步穿過廊庑,剛來到臥房門前,正瞧見穿戴好衣冠的霍留行風風火火一把掀開了房門。
還沒等她開口,他便先張了嘴,像要問她什麼,結果張了半天,愣是沒吐出一個字來。
沈令蓁哭笑不得:“郎君別急,慢慢說,我好端端的呢。”
霍留行對著她清了半天嗓子,恨恨一拍大腿。
天殺的,一著急,又失聲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他娘的,活活被氣啞了。
第46章
主院外設了守衛, 除了沈令蓁, 旁人輕易進不來, 所以霍留行方才在臥房說話時並沒有太多顧忌。
沈令蓁已然聽了個七七八八, 大致理解了情況,見他喉嚨發不了聲,便主動將方才與二皇子會面的經過一個細節不落地講了一遍,好叫他放心。
霍留行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不過郎君剛剛罵二殿下……我怎不曉得, 二殿下對我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沈令蓁疑惑道。
霍留行指指前院的方向, 讓京墨推著自己過去應付那太醫, 又給空青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說不了話, 由他來與沈令蓁解釋。
空青捏了把汗,趕緊點頭。
沈令蓁目送霍留行離開, 轉頭看空青大松一口氣的樣子,笑著寬慰了他幾句。
其實她也覺得, 霍留行今日似乎有些關心則亂了。空青和京墨對此事的處理方式並無不妥, 正如壞人臉上不寫“壞”字,即便二皇子當真有心對她不利, 也不可能拿著刀子捅上門來吧。
空青領沈令蓁去了書房, 進去後,替霍留行解釋道:“少夫人, 您還不曉得,去年您在桃花谷被擄,並不是所謂白嬰教犯下的猖狂行徑, 這背後真正的主使啊,正是二殿下。”
沈令蓁一愣:“此事是何時查明的?”
“二殿下素以與世無爭的面目視人,郎君也是前陣子聽了孟郎君那裡的消息才確認的。郎君不願您操心此事,原打算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與您說明。”
沈令蓁當初被擄後,曾隱約猜測到擄她之人的目的應當在於破壞霍沈聯姻,如今這麼一聽,卻有些不太理解,這位二皇子的動機從何而來。
是什麼樣的利害關系,能叫他對她這無冤無仇的表妹下這樣的毒手?
瞧出她心有不解,空青繼續說:“少夫人應當發現了,不管是擄走您的二殿下,還是在慶陽設計埋伏郎君的四殿下,都非常不願見您與郎君聯姻,不願見霍家就此步步高升。其實這背後的原因很簡單,那便是他們都有意爭奪儲君之位,都不希望太子殿下坐大。”
“這麼說,難道抬舉霍家一事,是太子殿下向聖上提議的?”
空青點點頭:“咱們的太子殿下雖體質孱弱,卻是朝中難得的清醒人,一直十分反對聖上過分崇文抑武的政策。去年孟春,西羌騎兵入侵我關門,臨陣折給了郎君多年前栽下的一片樹林,太子殿下因此認識到郎君在對敵西羌上的超群才能,便向聖上進言,欲破西羌,必須重新起用霍家。”
沈令蓁恍然大悟。
熱門推薦
第四十九次告白
青梅竹馬的校霸讓我表白五十次,才願意和我在一起。 第 49 次失敗後,我放棄了。 最後一次,我選擇用來愛自己。 角落裡,最近風頭正盛的天才圍棋手賀宴將我圈在懷裡,語氣委屈: 「沫沫,現在可以考慮一下我嗎?」
賀新郎
和閨密一同穿書的第七年。 她帶給我一個好消息:隻要這具身體死亡,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她說完這話後,便從高樓一躍而下。 那飛濺的鮮血浸在她夫君的袖上。 上一秒還在指責她演戲的男人目眥欲裂,肝腸寸斷。 而我則越過他,看向了不遠處正摟著他們白月光溫聲哄著的男子。 那人正是我的丈夫,是這天下的君王。 我想,我也該回家了。
反骨不化
為蒼生徵戰的仙子下凡曆劫,上神不忍看愛侶吃苦,欺瞞天 道將我和仙子的命格對調。她圓滿歷經十世,我以凡人之身 受了五百年雷劫。
頂流和龍傲天的團寵妹妹
"宋渺渺有三個大哥,他們不太普通。 大哥酷帥狂霸拽,自從被退婚後幹啥啥都行,第一年成立娛樂帝國,第二年帶著華國科研衝出亞洲,聽說最近在暗中修仙。 二哥頂流巨星,出去溜彎能招惹到一個豪門老男人一個偏執反派一個殘疾大佬,渺渺得小心盯著二哥不被按牆摁著親。 還有三哥,雖然幹啥啥不行,就是莫名其妙有許多清純美艷可愛的大姐姐送上門來想當她的三嫂子……"
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
我死後,兒子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紈絝的浪蕩子。他爹從少年 將軍,一路爬到了朱袍宰相。我怒了!隻曉得升官!兒子不 知道管。再睜眼,我穿到十四年後。
許她晨光
為了應付相親,我跟魔頭上司請假。「薛總,我腿摔斷了, 想休假 TAT。」「批。」相親當晚,我望著對面的薛延,面 如死灰。「腿摔斷了?」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