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徐行之不敢再惹徐平生生氣,抱著劍,一瘸一拐地在前面跑,徐平生跟在後頭,腔子裡的一顆心酸酸軟軟,為狼狽的徐行之,也為狼狽的自己。
出了這樣的亂子,鞋子自然是沒能買成。徐行之回去把弄髒的泥鞋刷了又刷,又穿了很久,直到再也穿不下它。
而在多少年後,徐行之面前又出現了那雙曾被徐平生看上的鞋。
小小的童鞋四四方方,紅色的布老虎頭用玲瓏珠子作眼,活靈活現地望著徐行之。那模樣吉祥喜慶,很適合四歲的孩子,卻並不適合早就長大成人的徐行之。
徐平生把紙袋裡的小鞋子掏出來,又珍惜地放了回去,抱在懷裡,期待地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張臉:“你有見過腳這麼大的孩子嗎?”
徐行之順著臺階搖搖晃晃地坐了下來。
孟重光一驚,一手攬抱住徐行之的腰,陪他一起坐下:“……師兄,沒事的啊,沒事的。”
徐平生也嚇了一跳,緊跟著蹲下身來。
他說不清為何緣故,看到眼前青年難過,心裡也跟著緊抽著難受:“你……”
徐行之張開雙臂,把徐平生納入了懷裡。
懷中人渾身柔軟得很,徐行之已有所感,顫抖著探出手去,撥開了他戴在頸上的方巾,在他頸後看到了一圈野獸齒痕似的縫合痕跡。
徐行之不肯說話,隻把懷中人抱得更緊了些。
徐平生是很反感與人的身體接觸的,卅四尋常摸一摸他的頭發他都要氣上半日,但他恍惚覺得,這個懷抱與旁的懷抱是不同的,於是,他順勢跪了下去,像個兄長一樣摟住了徐行之的腦袋,親了親,又揉了揉。
“不怕。”徐平生呢喃道,“不怕啊。”
徐平生抱著這個陌生的青年,在錯亂的時空認知間,想到了自己不知身在何處的弟弟,想,如果有一個人也能像自己這般抱著他,寵著他,那該有多好啊。
這樣想著,他的滿腔溫情終於有了寄託之所。
Advertisement
他跪著,擁著青年的腦袋,一下下地撫摸。
相同的血脈,一靜一動地在二人身上留存,將他們彼此吸引,終於拼成一個不大完滿的圓。
這次失敗的相認是在卅四意料之外的。好在他心大,帶來的又不止一個消息。
待徐平生終於舍得放開徐行之,卅四已喝盡了半壺茶,抹一抹嘴,道:“行之,跟我走一趟。”
孟重光無比深刻地記得上次卅四到訪之後的種種情狀,對他天然便有了幾分厭惡,護食地勾住徐行之的手臂,警惕地盯準了他。
卅四丹鳳眼大大咧咧地一閃:“你一起去也行。曲馳也去。”
這短短的一路,卅四已經輕而易舉地把曲馳混成了自己的熟人。
徐行之從傷感中走脫開來,抬起頭勉強道:“這裡需得有人留守。”
“留守什麼?”卅四爽快道,“就你們幾個……”
孟重光打斷了他:“……是十幾個。”
卅四喲了一聲,仰頭看去,顯然也是沒想到小小的茶樓裡能藏龍臥虎到這等地步。
他要是帶上十幾人行路,哪怕是夜行,也難免扎眼。
而他要帶徐行之他們去的地方,需要絕對的保密和安全。
卅四不肯說要帶他們去哪裡見什麼人,隻口稱說是極重要之事,在哪裡說都不方便,不如帶他們來個眼見為實。
孟重光心中難免存疑,對徐行之耳語道:“師兄,此人古怪得很,莫不是想賺我們去見九枝燈?”
徐行之倒是答得利索:“他不會。”
恰在此時,一把溫和的聲音自樓梯上方傳來:“我留下吧。”
徐平生霍然抬頭。
身著漆黑鬥篷的元如晝靜靜立在二樓,寬大的兜帽與面紗將她一身白骨盡數掩去:“我想魔道不至於這麼快便能知曉我們的行蹤。”
孟重光不鹹不淡地諷道:“……這裡不就已經有一個知道了嗎。”
卅四搔搔後腦勺,回給他一個沒心沒肺的笑。
元如晝性情還算穩妥,把眾人暫時交與她看管,徐行之也能放心些。
既是商定要出發,徐行之與孟重光便上了樓去,將情況簡單交付給諸位弟子,叫他們安心在此地等候。
徐行之特意提了一句:“你們周師兄見不得太陽,若是今夜回不來,那便是明夜回來。別擔心。”
在徐行之安撫眾弟子時,徐平生魂魄似的怔怔忡忡地遊到了屋外,不知做什麼去了。
卅四則與曲馳對坐,慢條斯理地飲罷了剩下半壺茶。
另一邊,元如晝回到她棲身的包房,替在長椅上睡著的周望把滑落在地的外衣重新披好時,突地聽到窗外有細碎響動。
憑借在蠻荒多年養成的直覺,元如晝快步走至窗側,一把拉開染露的窗戶。
讓她略有意外的是,窗外的人是徐平生。
而她來不及遮掩,已經叫他看清了自己兜帽下潔白晶瑩的頭骨和空洞無物的雙目。
他的足尖點在飛檐角邊,雙手背在身後,直盯著元如晝,雙眼一隻漆黑,一隻鴉青,但都是一樣的柔情似水。
作為一具屍首,徐平生和自己較勁了整整十三年,今日一整天露出的溫情,遠勝於過去十三年的總和。
元如晝偏開臉,倒退兩步,試圖躲開她的這名故人,然而徐平生也並未靠近,隻在飛檐上小步踩著瓦片,就像初戀的少年,把脊背挺得筆直,將頸上有些亂的方巾理上幾理,才輕聲道:“……元師姐。”
元如晝猛然一震。
自化外之地帶回的那些風陵弟子與她也是多年相交,然而十三年光陰過去,也已淡忘了她的聲音,更不敢把這一堆白骨認作是元如晝。
在元如晝驚異間,眼前的屍體羞澀一笑,把背在背後的雙手放到身前,動作間露水搖曳,一抹清雅秀麗的粉白色突兀地出現在了元如晝眼前:“元師姐,你看,我給你摘了一朵花。”
作者有話要說: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第107章 唯心不易
卅四引領眾人啟程, 一路向南。
此時天色隱有破曉之態,似有一個醉仙人信手攪亂了一天碎雲,雲隙間漏出些許金紅色光來,色如朱顏剝落的漆柱。
卅四在前引路,徐平生跟隨在他身後,頻頻回望, 很是在意那持扇的淚痣青年。
青年注意到他的目光,在熹微晨光之下投以淺淺的一笑。
徐平生想了想, 也回給他一個笑。笑得頗不熟練,但足夠發自內心。
他開心地轉過身來。
不知為何,青年的笑讓他心裡快活得很, 好像他等了這麼些年, 希求的就是這個安然無恙的笑臉而已。
卅四挑眉看他:“高興了吧。”
徐平生心情愉快地將護在頸上遮掩傷疤的方巾往上扯了扯, 擋住嘴, 悶聲悶氣地同他抬槓:“……沒有。”
醒屍各不相同, 但都是統一的固執,尤其是徐平生這樣粗制濫造的醒屍,記憶早就被打成了一團漿糊,卅四這麼些年細心調理著他,也終於是在兩年前放棄了叫他恢復記憶的打算。
不過,他聽人提起過之前的徐平生,相較之下,現在的徐平生好像的確是更順眼討喜些。
卅四轉繞到他身前,將他的方巾拉下一點, 便瞧到一彎上翹的唇:“……喲,笑啦。”
徐平生馬上把笑意抿去,瞪圓眼睛,做出十足的生氣相。
卅四哈哈大笑,動手去掐他的鼻尖,掐得徐平生縮了一下,又舒展開手臂,輕車熟路地搭上了徐平生的肩膀。
徐平生想了一想,又忍了一忍,竟沒和他計較。
這下卅四便知道他是真的心情好了,手賤的毛病再次發作,揉大狗似的去撸他的頭發,沒想到手剛一挨上他的發旋,徐平生便眼疾手快地拂開了他,險些把他推下劍去:“……是她給我系的。不許碰。”
卅四小步踉跄了一下方才站穩,鴉青雙眸間隱有些疑惑:“‘她’?誰啊。”
“她……”徐平生隱隱紅了面龐,“是她呀。她說我頭發亂了,就替我把發帶系了一系。”
卅四登時不幹了:“有沒有良心?我給你系過那麼多次發帶,摸你一下怎麼了?啊?怎麼了?”
尾隨在這打鬧不休的主僕二人身後,孟重光仍有些微詞,蠢蠢欲動地想講些卅四的壞話:“師兄,他是魔道之人……”
“你何時這般看重仙魔妖鬼之別了?”徐行之與他共乘一劍,將他一應神態變化盡收眼底,哪裡不知道這小東西腦中轉的什麼心思。他把竹扇細骨握緊收攏,刻意往孟重光額心的朱砂痣上戳了一記,似笑非笑地,“……啊?”
孟重光額頭妖核本就敏感,哪裡受得住徐行之這半撩撥半含嗔的一碰,氣勢弱去了大半,掩著額頭小聲嘀咕:“我的意思是……”
“……他若能直接將我帶至九枝燈身前,那倒是省了我的事兒了。”徐行之勾住他的脖頸,照他耳根處吹氣,“莫要擔心。”
孟重光此人心眼極小,頂多針鼻兒大小,在反省當年自己隱瞞師兄之事時,也少不得把鍋推到卅四頭上去。
若不是卅四貿然跑來尋師兄,師兄也不至於怒急攻心跑去尋九枝燈,致使了二人十三年的離散……
單是思及此,孟重光就老大的不高興,更別提此人一見師兄便勾肩搭背,著實可惡。
“若他是聯合了魔道,想聲東擊西,趁機到大悟山去為難元師姐他們……”
“卅四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但防患之策還是要做的。若是魔道膽敢找如晝的麻煩……”
徐行之偏頭一笑:“……那他們就是找死。”
眉眼張揚的徐行之別有一番勾人之態,看得孟重光喉頭生火,又不能做些什麼,抓心撓肝地難受,隻能以指尖勾住徐行之側邊臉頰,將他逼得面朝向自己,俯身珍惜地吮住他的雙唇。
徐行之被他親得直樂:“好了好了,別鬧。這麼高,喝風呢。”
曲馳含笑望著這依偎著的兩人,目光溫情,習慣性地伸手往側旁虛虛一握,好似身旁還形影不離地跟著一個人。
掌心落空的時候,曲馳的目光也跟著一空。
然而,不消幾個瞬間,他便悄悄掩去了自己的落寞,轉頭看向日光乍現的天際,發起呆來。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