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葉嘉睡著睡著,周憬琛起身過去將她攬到懷裡。
馬車吱呀吱呀地往客棧走,夕陽的餘暉泛著金紅色。將馬車的影子拉得修長。才走到客棧門口就聽到凌亂的腳步聲。周憬琛掀開一邊的車簾子看出去,街上有一隊穿著薄甲的衛兵匆匆經過。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兵卒們各個手裡拿著畫像,拉著街道上的人便粗聲粗氣地問。
周憬琛晃醒了葉嘉,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馬車。
護衛去後院停車,他們才走到客棧門口就見一個穿著軍官戎服的年輕男子小跑過來。那人先是被兩夫妻的模樣給晃了一下眼,似乎是從未見過相貌如此出眾的男女。呆愣許久才回過神。頓了頓,他才拿出畫像來問夫妻倆是何人,從何處來,可曾見過畫像中的人。
周憬琛將葉嘉攬到身後,則拿他那一套早已編好的說辭應對。
那戎服男子目光落到周憬琛的身上銳利入針,眼神略帶審視。正要說什麼,旁邊葉嘉伸頭瞥了一眼畫像。不得不說,古時候的畫像是真的很難與真人對上。扁平的五官和面相特別考驗一個人的空間思維。葉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來畫上是誰,除了能知道是個上了年紀的女子。憶起周憬琛曾說過的話,葉嘉立即就猜出了這群人在找誰。
那戎服男子瞧見葉嘉好奇,對葉嘉說話的口氣就緩和許多:“你再瞧瞧,可認得?”
周憬琛的眉頭擰起來。
葉嘉沒注意,隻眸光閃了閃,搖頭道:“瞧不出來,好似不大認識。”
“有人曾見過你二人從外地帶著一個神智並不清醒的老婦人,還曾請過大夫,可有這麼一回事?”那男子收回隱晦地落到葉嘉臉上的目光,重重咳嗽一聲撇開視線又道,“此人乃盜竊要犯,犯下大罪,乃大都護指明要的人。若是你二人偶遇此人,可千萬莫藏私。”
說著,他重點強調了一句:“否則上頭震怒,你二人惹火上身,得不償失。”
第101章
雖說話是如此,但那戎服男子也不敢輕舉妄動。這年輕男女的樣貌氣度看著就不像一般人。他們這些常年在外奔波做事的人其實最有眼色,看菜下碟是基本。被周憬琛冷冽地掃視一眼,那戎服男子便知情識趣地退後了幾步,不敢再靠得葉嘉太近。
與此同時,周憬琛的身後立即就有幾個護衛圍上來。
四五個護衛人高馬大,腰間都是掛著佩刀。每個人走路腳步落地很輕,顯然各個都是會武之人。那戎服男子忌憚這無聲的威脅便又退開兩步,說話態度也變得和善了起來。
“我們並未見過畫像上的人。”葉嘉彎了彎嘴角,“不若你去旁處問問。我夫妻二人此行是來於阗探親的,請大夫乃是家中有親眷生病,與你們尋人並無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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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不清楚老婦人是什麼身份,但能把虎符當掛墜掛在脖子上的人必定不可能簡單。安西都護府的大都護以抓捕盜賊為名四處搜。出於謹慎,葉嘉暫時沒打算將老婦人交出來。周憬琛是秘密出行,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自然更不想跟這件事扯上關系。
再說,她的這番話也不算說謊,畢竟照著這個畫像來看的話,是確實不像。
那戎服男子不知信了沒有,目光在周憬琛的身上落了落。而後客氣地點點頭,手一揮,帶著人離開。
他們人一走,街道上的行人才敢走動。
客棧的伙計才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走出來,他方才也聽到葉嘉的話。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客人,你們可算是回來了。今兒個玄字三號房的老太太白日裡忽然跑出去,怎麼拉也拉不住。大家伙兒怕老太太有什麼事,就給她送回屋去。拉扯的時候磕磕碰碰的,也不曉得有沒有事……”
“撞到哪兒了麼?”
“也沒有撞到,估計腦袋磕到一點……”伙計頓時有些支支吾吾的。
葉嘉皺了皺眉頭,倒也沒說什麼,隻先一步進去看看。
周憬琛目送葉嘉的背影進屋,轉頭看向不遠處匆忙離開的官兵,眼眸幽沉。
“大人。”跟來的五個人,說是護衛,其實也是他手下衷心的戰將。
這次周憬琛出門不便於帶太多人,所以挑選的都是武藝十分高超的人。他們與其說是充當下人,其實是暗地裡幫周憬琛打探消息和做一些不能抬到臺面上的事。
周憬琛點點頭,“先進去吧,回屋裡再說。”
餘老爺子臨行前給的那枚印章,其實是天下書屋的印章。
餘家乃四百年的世家,雖說明面上的財物都被朝廷抄沒,但有些東西並非是抄沒就能拿走的。
比如說名望,比如說敬重。
這天下書屋在大燕境內開設已有幾百多年,從餘家五代以前便創辦了,如今已有三十多家分店。每一個天下書局的掌櫃都是餘家走出去的人,遵守著餘家的規則做事,乃是各個地域讀書人最推崇的地方。
緣由有許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天下書屋擁有非常龐大的藏書。雖隻是拓本,但也十分珍貴。且各地的天下書局都會遵守餘家的要求為當地的寒門學子提供便利。讀書人惜書愛書便能免費借閱天下書局的藏書。書局還專門為當地有天賦且勤奮的學子提供抄書賺錢的路子。
這些事別看著小,但堅持這麼多年便已經成了威望。再說,古時候的書籍乃十分珍貴之物。古籍隻被權貴私人收藏,許多孤本更是絕無僅有,寒門學子受出身門第或者經濟的限制根本接觸不到。天下書局將讀書的權利贈予讀書人,乃是極為慷慨且功在千秋的事。
天下書局做了百年,在大燕乃至前朝都算獨一份,可見天下書局在讀書人心中的地位。
餘家被抄之前,餘家將天下書局轉到了暗處。如今天下書局明面上早已四分五裂,但私下裡還是餘家的。隻是如今多了一個規矩,天下書屋認信物不認人。餘家人來也不認。
現在這個信物給了周憬琛和葉嘉。
是的,天下書局兩個信物,一個印章,一個玉佩。印章在周憬琛手上,玉佩就是老爺子腰間掛的那個,見葉嘉的時候沒見面禮,順手拽下來給了葉嘉。葉嘉如今還不知自己兜裡那個玉佩是什麼,正疾步往老婦人住的那間屋子去。
屋子門是關著的,屋內屋外靜悄悄的。也不知那老婦人是睡熟了還是怎麼,葉嘉推開門裡頭也安靜。
難道睡了?
老婦人身子不好,底子很虛,老大夫隻給開了安神的藥。隻要喝上一貼都要睡上許久。葉嘉心裡正嘀咕著,人已經走進屋裡。
抬眸看到一個老太太安靜地坐在窗邊盯著窗外看。身上衣裳穿得齊齊整整的,聽見耳後有動靜便扭過頭來。她額頭上一個老大的包,那眼神那模樣竟然像個正常人。窗戶是開著的,樹木被夕陽的餘暉拉得影子老長。風一吹,草木的味道被送入屋中。
葉嘉一愣,站在原地沒動:“老太太你,清醒了……”
“嗯,清醒了,我這病是一陣一陣的。”
那老婦人撫了撫還陣痛的額頭,看著葉嘉走近了竟然彎起嘴角笑起來:“孩子,聽說是你做主將我帶到鎮上來看大夫的。老婆子姓楊,多謝你救了老婆子的命。老婆子年紀大,得了瘋病。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孩子你好心給老婆子請大夫,真是有勞你了。”
“哪裡,”葉嘉這才確定人是真清醒了,頓時便也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老婦人笑了笑,葉嘉於是便在她的對面坐下來。
葉嘉來的倉促,此時身上還穿著去餘家做客時的衣裳。衣裳料子跟首飾都是周憬琛叫人送來的,都是安西都護府沒有的東西。兩人坐下,老婦人的目光在葉嘉的身上落了落便扭過頭去。一雙眼睛恍惚地盯著窗外。懷中抱著那個骨灰壇,一隻手正在摩挲地擦拭著。
明明面無表情,她的一舉一動卻顯出了十分的落寞與悲痛。
葉嘉自打先前發現她抱著的什麼東西以後就已經猜到了大概的故事。年老失獨,不外乎於此。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葉嘉扭頭看向老婦人。
老婦人神志清醒的時候,看起來很有幾分養尊處優的氣質。雖說此時打破人家的思緒不大禮貌,但難得老婦人是清醒的,有些事情還是得問清楚。
翕了翕嘴,葉嘉單手拄唇咳嗽了一聲,將老婦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說起來,當初會帶上她是葉嘉的一時心軟,她怕一個年老的乞丐在荒郊野嶺被餓死,捎帶來繁華之地還能乞討到一些吃食。後來又陰差陽錯地發現她脖子上掛的虎符……雖說出於某種目的,葉嘉他們才決定把人給留下來。但老太太畢竟不是親人,葉嘉不可能之後一直帶著她,總歸是要送人離開的。
思索了片刻,葉嘉也不拐彎抹角就直接問出來:“老太太是安西都護府什麼人?”
“嗯?”
葉嘉這一開口,就是開門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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