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星星將夜空燒亮,一串連一串。
她想,她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今夜。
令窈痴痴地看著,徹底沉醉其中,直至薄薄的夜恢復如初,孟鐸喚醒她,她也不願離開。
“再等等,興許還有。”
“沒有了。”
令窈不甘心:“萬一呢?錯過豈不可惜。”
孟鐸挪步,踱至她跟前。
小姑娘高高仰著腦袋,眼睛張得大大的,渴望地望著星空,嘴裡抱怨:“先生,你走開些,別擋住我。”
孟鐸無奈,抬手將她腦袋掰回來:“瞧你脖子都快扭斷。”
令窈被迫由仰望星空變成仰看孟鐸,一本正經:“此等良辰美景,脖子扭斷也值當。”
孟鐸笑了笑,不再勸她,輕步往外。
令窈看看天上,又看看孟鐸,此地荒涼寂靜,她不敢一人久呆。
她一邊朝他跑去,一邊嘆氣,口吻遺憾:“彗星真好看,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看到。”
孟鐸停在石階上,見她追到跟前,從袖中掏出一個香囊:“給你。”
令窈接過:“是什麼?”
“關門弟子的特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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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窈神情得意:“先生口是心非!明明有還騙我說沒有!”
她打開一看。
香囊裡面裝著一塊小小的石頭,形狀奇怪,她從未見過。
孟鐸:“是隕石,天上掉下來的彗星所化,有它,你便可日日觀彗星。”
第35章
涼風習習, 天氣變幻多端,由秋入冬, 似乎是一眨眼的事。
半月前的一場彗星如雨,仿若就在昨晚, 令窈久久未能回過味。
波瀾壯闊的美景之下, 除了動人心魄的奇跡外, 還有民間說法各異的猜測。就連院子裡的小丫鬟都談起星象吉兆。
“外面到處都傳, 說是老天爺在警示當今聖上, 所以才遣天兵天將降下掃把星。”
“我聽的倒不是掃把星,而是吉星高照, 預兆我朝萬國來賀?”
鬢鴉同喜夏進屋, 兩人邊說邊笑, 鬢鴉餘光望見花窗下坐著的小姑娘, 眼珠子一轉, 戳戳喜夏。
兩人輕手輕腳地,準備從後面嚇令窈, 剛走近,便聽得令窈說:“早看到你們了,班門弄斧,也不看看我是誰。”
鬢鴉嘖聲:“你能是誰, 無非是鄭府第一嚇人精罷了。”
令窈東倒西歪坐在紫檀小椅上, 雙手託腮靠案邊, 斜斜側過腦袋睨她們, 嬌嗔:“算你知趣。”
鬢鴉彎身將掉落在地的披風拾起, 拍了拍灰,同喜夏道:“你看看她,魔怔一般,日日在窗下坐著,連風吹落氅衣都不曉得。”
喜夏笑著走到跟前,將令窈打量一通,道:“老太太這幾日也總念叨,說郡主坐她屋裡時也愛往窗外瞧,好像天邊掛了什麼似的,生怕錯過。”
鬢鴉指著外面道:“那天上可不就掛了幾顆星星麼。”
喜夏:“青天白日的,哪有星星?”
鬢鴉:“當然有,不信,你走近些瞧,看到了嗎,那幾顆星星就長在她眼裡。”
喜夏一陣大笑:“確實,郡主一雙黑眸勝似繁星。”
令窈嗤笑:“你們兩個小蹄子。”
鬢鴉挽過喜夏,問令窈:“方才我們說話,你肯定聽到了,你說說,到底是吉星,還是兇星?”
令窈懶懶倚回去,仰頭望窗外,想起那晚壯觀的彗星雨,緩緩道:“先生說了,兇吉隻在人心,觀天象是為知世事,而非斷吉兆。”
鬢鴉笑著領喜夏往裡屋去取盤子,送走喜夏後,鬢鴉回屋,發現令窈仍呆呆地仰望天空。
鬢鴉嘆口氣:“都怪孟先生,好端端地帶你看什麼星星,現在好了,成了痴人一個。”
令窈不理她,笑意徐徐:“你懂什麼,那一晚的星星,是我見過最美的東西,無論是誰,隻要看上一眼,定終身難忘。”她伸手將花窗下的香袋拿在手裡,繼續道:“我眼裡沒有星星,可我屋裡有星星。”
鬢鴉抽張杌子坐下,拿過香籃裡的絲線打璎珞:“在哪,我怎麼沒瞧見。”
令窈得意洋洋將香袋裡的隕石取出給她看:“就這個。”
鬢鴉喲一聲大笑:“我當是什麼絕世寶貝呢,原來是塊破石頭,看你寶貝得,這些天連碰都不讓我們碰一下。”
令窈將隕石攥在手心,斂神嚴肅同她道:“這可不是尋常石頭,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女娲補天,用的就是它。”
鬢鴉呆愣,被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唬住,小心翼翼地問:“女娲娘娘留下的天石?”
令窈:“正是天石,所以你以後要日日供奉,小心伺候,說不定哪裡裡面會蹦出個仙人來。”
鬢鴉也不打絡子了,誠惶誠恐地盯著她手裡的隕石,嘴裡念念有詞,將十八羅漢到觀世音菩薩全都念一遍,作勢就要磕拜。
令窈終是沒忍住,捧腹大笑。鬢鴉回過神,得知自己被騙,氣得要撓她腋窩腰肢。
令窈笑著閃躲,邊跑邊說:“它雖不是女娲留下的天石,但確實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興許已經歷經萬年歲月。”
鬢鴉跑不過她,隻得作罷,好奇問:“你怎知它歷經萬年歲月?”
令窈:“先生告訴我的。”她停在花窗前,指了外面的天空說:“那晚我看到的,便是萬年歲月。”
鬢鴉笑著搖頭:“我無緣得見萬年歲月,我隻知道,再過兩三個月,郡主又要過生辰了。”
說罷,她繞到屏風後,捧一屏小銅鏡上前,照出裡面令窈的模樣。
令窈定晴一看。
鏡中人勾唇淺笑,瑩白小臉靈動純真,光影下一對黛眉不畫而濃,眸底皆是明亮的自信。
她長得快,身形已同鄭令婉差不多,隻是比鄭令婉稍微再要瘦白些。她不喜柔弱似柳,一年四季,騎馬射箭從不落下,長年累月,嬌媚之餘自有一股英氣。
令窈丟開香包,天空也不看了,專心致志凝視鏡子裡的人,嘴裡煞有介事道:“鬢鴉,不得了,這是塊寶鏡。”
鬢鴉四處端詳:“寶鏡?”
令窈撫鬢而笑,清眸流盼:“不是寶鏡,哪能照出天仙下凡?”
鬢鴉差點嗆住,回過神哭笑不得,連連稱是。
提起過生日,令窈也開始盼,做壽星的滋味誰不喜歡,若是可以,她恨不得日日過生辰。
日子一晃而過,冬寒凍不住時間飛梭,眨眼又到除夕,總算在大年初一等來她今年的生辰宴。
依舊同往年一樣,鄭府大辦宴席。
因著春考兩年一次,今年大老爺和鄭嘉辭沒再上京,而是留在臨安做來年備考。
鄭家人沒去汴梁,無人稍帶禮物書信,許是因為這個緣故,聖上早早地就派人送來生辰禮。
去年是做九歲生辰,今年是做十歲生辰,滿歲生辰,更添鄭重。聖上御前的大太監親自護送賀禮,又有錦衣衛開路,排場氣派,臨安城內全城驚動。
聖心如此,汴梁各府王爺與世家的禮物也一籮筐似地送往臨安。大半個鄭府,差點被賀禮淹沒。
世人感慨令窈盛寵不衰,不是公主,勝似公主。外人瞧著眼紅,令窈自己毫無觸動。
盛寵又有何用,她現在還不是在臨安城裡待著。
大太監到令窈跟前問安,將聖上的話帶給她,等著要回信,令窈卻說不寫回信。
“舅舅自己不寫信給我,卻讓我回信給他,我不要。”
她雖不寫書信給皇帝,但動筆回了太子和三皇子的問好信。
大太監急得焦頭爛額,去求大老爺,讓大老爺勸,大老爺知道勸也無用,索性說:“要麼帶回去罷,聖上問罪,也方便些。”
大太監嘆氣:“聖上何嘗不想讓灑家帶郡主回去,可惜太後娘娘不許。”
大老爺沒忍住,皺眉說:“我家卿卿也不一定要回去,臨安城雖比不得汴梁,但也算是富饒之地,還請相公託告聖上與太後娘娘,說卿卿在家,一切安好。”
大太監笑:“前年見大郎,大郎還萬分怔忡,今年倒寬解了。”
大老爺擺擺手笑。
大太監兩手空空回了汴梁,將令窈的話,一字不動悉數稟給皇帝。皇帝不惱反笑,是夜,一封書信自皇城內快馬加鞭送出,指明送到臨安鄭府小郡主手中。
皇帝的信到了,令窈這才肯回信。
皇帝的信洋洋灑灑幾大頁,令窈的回信卻隻有零星幾個字。
一句“舅舅,卿卿想你了。”便打發了。
御前小太監戰戰兢兢,提醒:“郡主,不多寫幾句嗎?”
令窈沉吟半刻,又在紙上加一句:“還有,不要砍梁厚的腦袋。”
小太監無可奈何,帶著兩句話的回信趕回汴梁。皇帝看過書信後,一笑而過,命人送去墨寶,這次沒再寫信,而是口諭告之一個“好”字。
幾番來回,折騰得鄭府人心惶惶。至五月中旬,聖上又賜下節氣避暑一應物什,皇恩浩蕩的餘威,直至七月才緩緩消散。
令窈在孟鐸處習書,心境平淡如水。起先孟鐸教她兵法謀略,後又教天文地理,如今多加一門算術,每日功課繁瑣,日日充實,一月當一天過。
直到孟鐸提醒她,過幾日是乞巧節,放她一日輕松,她才恍然回過神,原來日子過起來這般快。
“先生自己想去頑,所以才說明天放我一日。”
孟鐸手中一把扇子,輕敲她腦袋:“你若不想去頑,那便照常來書軒齋。”
令窈見好就收,露出皓白貝齒,同他笑:“當然要去頑,先生同我一起麼?”
孟鐸斜眼睨她:“我若去了,隻怕你又要怨聲連天。”
令窈不再假惺惺地奉承他,嘻嘻笑就當默認了。
她同姊妹們一起玩鬧,他若來了,確實不合適。
七夕佳節當前,同往年一樣,臨安城內大戶人家都在府裡搭建應節的彩樓,鄭家的樓棚早就搭好。除年初令窈過十歲生辰外,鄭府今年第二回 做熱鬧。
各房姑娘屋內皆擺上摩睺羅小像以做乞巧,鄭令佳來找令窈,見她屋裡沒擺摩睺羅,以為是底下丫鬟忘記,開口就要讓人去庫房拿。
令窈笑著阻止她:“我不要那玩意。”
鄭令佳連忙捂住她嘴:“舉頭三尺有神明,七夕佳節,怎能不拜摩睺羅?”
令窈雙手掛上鄭令佳脖頸,秀眸惺忪,暑夏日光照亮她閃爍赤裸的肌膚:“我的姻緣我自己定,不用拜神佛。”
她語氣肯定,連笑容都信心十足,鄭令佳羨慕:“也就你敢講這話。”
令窈蹭她懷中撒嬌,朝她要東西:“阿姊,今年你怎麼不送果食花樣給我?去年你送的種生五顏六色,最是好看,可惜隻能擺幾日,不然留在屋裡發臭了不好聞。”
鄭令佳輕拍她的手,握在掌心,說:“外頭的果食花樣更好看,到時候你要哪樣,我全買給你。”
令窈驚訝,問:“阿姊,今晚你肯出府?”
七夕節不設夜禁,城內通宵達旦,夜集至天明才結束,城中富貴之家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家中有年輕男女,吃過夜飯便放他們去街上趕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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