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阿梨又謝過一番,便回了後院去,打算把女戶的憑證收好。
她一走,幾人便又回了自己的位置,算賬的算賬,接待客人的接待客人,有條不紊,絲毫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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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客如雲客棧
臨街的方向,三樓的位置,有一扇窗戶正半開著,一人站在那裡,初春的日子,卻披著玄色鶴麾,底下是竹青如意紋織金蜀錦圓領的袍子,腰間系著塊白玉,清冷貴氣,那人的臉色,卻比那白玉,還要白上幾分。
不是旁人,正是李玄。
江州的案子,已經到了收尾的時候。陛下得知他此番受傷,便又派了旁人來接手,帶了聖旨來,打算讓他提前回京。
以他往日做派,既然已經接手,自是要做到底,半途而廢,同他的原則相悖。
這一回,他卻什麼都沒說,直接將剩下的事,交給了來接手的官員。
不多時,他身後的門,便被從外打開了。
谷峰走了進來,見世子站在窗邊,背影清冷疏離,沒急著開口打擾。
片刻,李玄緩緩轉過身,朝他看了眼,眼神冷淡,不帶一點溫度。
谷峰便立即道,“女戶憑證已經交到薛娘子手裡。”
李玄可有可無點了點頭,似有若無“嗯”了聲,抬步朝外走,邊冷冷道,“回京。”
谷峰忙追上去,遲疑了會兒,鼓起勇氣問,“世子,我們的人,可要一同撤走?”
話問出口,卻見走在前面的李玄,腳步似乎是停了一瞬,身形也跟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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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谷峰以為,自己能等到回話時,便見裹著玄色鶴麾的身影,已經下了樓,走出了好遠。
一陣風吹過,拂起李玄的鶴麾大擺,風隻一陣,很快那衣擺便落了下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谷峰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很快追了上去。
世子爺既然沒說撤走,那他有一萬個膽子,不敢自己做主。
況且,他心裡總隱隱覺得,世子爺雖走得決絕,連頭也未回,可心底未必放得下薛主子和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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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回到京城,已經進了三月初,正是春光最好的時候。
他回到府裡,回了趟世安院,換了身衣裳,便去了正院母親處。
倒也趕巧,他進門時,妹妹李元娘也在,帶著兒子回了娘家。
李玄進門,母女倆個都欣喜萬分,尤其是李元娘,更是一把抱起自家胖墩似的兒子,朝兄長道,“哥哥快抱抱景哥兒。”
李玄一貫不大喜歡小孩兒,這一回卻沒推辭,垂著眉眼,任由妹妹將侄兒放到自己膝上,輕輕抬手,託住景哥兒的後背。
景哥兒已經能走路,隻還走得不大利索,要人扶著,故而並不肯在不熟悉的舅舅身上待著,沒一會兒,便扭著要下來。
李元娘在一邊看得來氣,心道,自家這個蠢景哥兒。
李玄卻並不攔著他,小孩子活潑些才好,他抱起景哥兒,遞給了妹妹。
李玄又坐回了位置,侯夫人便關切問他的傷勢,她就李玄這麼一個兒子,雖有女兒,可那都出嫁了,往後自是還要靠兒子的。
剛得知兒子在江州出事的時候,她魂都差點嚇沒了,此時提起來,眼淚還是沒忍住,一個勁兒往下流。
侯夫人邊掉眼淚,邊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這些,可你這回真是把娘給嚇壞了。都是一樣當官,怎的旁人都是享福享樂,鞍前馬後一堆人伺候,偏你做什麼都親力親為,你如今都是大理寺少卿了,查案的事,就不能交給手底下的人嗎?非叫娘這樣操心,你要是出點什麼是,讓我怎麼活啊……”
李玄聞言,看母親哭成這個樣子,心中也不大好受。
他沉默著,抬手輕輕拍著母親的肩,沉聲安慰道,“您放心,日後不會了。”
侯夫人也知道,自家兒子不像別人,背後有父親兄弟幫襯,家裡那個兄弟,不拖他的後腿,害他都算好了。他從來都是單打獨鬥,靠自己的本事,不吃些苦頭,如何能做得大理寺少卿這樣的官。
俗話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可她心裡始終覺得對不住兒子,怪她沒本事,不能把武安侯拉過來,又沒給他生個親兄弟。若是她當時再生一個,三郎有個兄弟幫襯,也不至於什麼都一人扛著。
想到這裡,她又不由得想到兒子空懸的後院,越發愁了。
娶妻之事,她也提了好幾回了,每回提起,兒子都是一句話打發了她,說什麼以公事為重。
聽得多了,侯夫人也猜出來了,還不是惦記著阿梨。
可阿梨都沒了兩年了,總不能總是這樣拖下去。
這也……
唉,侯夫人心裡嘆了口氣,想著過些日子,再同兒子提一提。
母子三人正坐著的時候,外面的嬤嬤忽的撩了簾子進來,恭敬道,“侯爺來了。”
侯夫人一愣,武安侯怎麼會來?
難不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第52章
武安侯進來的時候, 臉上是帶著慍怒的,等看到女兒李元娘和外孫也在後,神情不自覺緩和了下來。
侯夫人見他那副樣子,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站起身,邊叫嬤嬤上茶, 邊沒什麼好語氣道,“侯爺貴人事忙, 今日怎的想起來我這院子裡?”
武安侯坐下, 先裝模作樣抿了口茶, 朝侯夫人道, “聽下人說,元娘帶景哥兒回來了, 我來看看。”
侯夫人哪裡信他的鬼話,無聲嗤了聲,扭開臉, 懶得看他了。
武安侯倒是一副勢必要慈父到底的樣子,朝李元娘噓寒問暖了幾句, 又接了景哥兒到懷裡, 放在膝上。
隻是比起不熟悉的舅舅, 景哥兒同外祖更不親近, 沒幾下功夫, 便扭著身子要下來。
李元娘便也上前去接, 武安侯見狀, 隻好訕訕一笑,把景哥兒還了回去,邊道, “這孩子倒是認生得很。”
侯夫人呵地一笑,嘲諷的意味十分濃重。
武安侯自然也覺得面上無光,一臉訕訕,不敢得罪老妻,扭頭便朝李玄道,“你還知道回來,給家裡惹了這麼個大麻煩,你二哥都跟著遭了秧——”
話還沒說完,侯夫人直接炸了。
她猛的站起來,臉上毫不掩飾的怒氣,厲聲道,“李紳,你發什麼瘋?!我也沒求你來吧?一來就指著我兒子罵。三郎才回來,受著傷回來的,我也不求你心疼他,別來添堵總行吧?!”
武安侯被罵得一哽,才去仔細打量李玄,見他果然臉色有些發白,唇上沒什麼血色,整個人似乎是瘦了些。
還真受傷了?
武安侯忽的想起來,自己似乎是聽誰說過一嘴,說三郎在江州遇襲,好似是同僚說的吧?
但他一貫感覺,自己這個三兒子,一身厲害本事,能出什麼事?實在用不著他這個當爹的操心。妻子也沒同他提。所以,他也沒放在心上。
現在被這麼一問,武安侯老臉一紅,接下來的話,也沒了底氣,氣虛朝妻子道,“我這不是忙忘了。我怎麼就給三郎添堵了,他是世子,往後就是侯爺,照拂著全家人,那不也是他一家之主應該的嗎?”
侯夫人冷眼看他,隻冷哼一聲。
李元娘也在一邊,隻抱著兒子,並不打算給自家父親一個臺階。
還是李玄,他開了口,淡聲問,“父親剛才說,二哥怎麼了?”
武安侯訕訕道,“你二哥出去吃酒,醉了跟人鬧起來了,剛巧巡捕營經過,說你二哥縱酒當街鬧事,便捉了他。我原想著,關幾日,也該放人了。卻不想,那巡捕營咬死了不肯放人,非說你二哥打死人了,要嚴辦。”
李玄聞言,隻點頭,“那二哥可曾失手打死人了?”
武安侯心虛,支支吾吾道,“這我也不清楚,但你二哥那副樣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哪裡就打得死人了。”
這便是有可能打死人了,醉了酒的人,哪裡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還不等李玄開口,侯夫人便搶先道,“這同三郎有什麼關系!我告訴你,你別想著叫我的三郎替你的好兒子出頭!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武安侯自然也不是無緣無故賴上李玄的,都是兒子,他雖偏心了些,但還不會偏心到那個地步,便好聲好氣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若我能自己解決,自不會找三郎,但我託人去巡捕營打點關系,那人說,巡捕營之所以不放人,是有個姓薛的副尉壓著,不讓動。”
聽到薛這個姓,李玄抬起眼,沉聲問,“薛蛟?”
“你果然認得。”武安侯點頭,嘆了口氣,道“那薛蛟先前有個妹妹,賣身進了府,後來在府裡沒了,故而他一直記恨著我們府上。他那妹妹,便是你之前的通房。你二哥雖是不懂事,可這回到底是被你連累了。”
侯夫人聽得來氣,護短道,“什麼叫三郎連累的。還不是他自己縱酒鬧事,才讓別人鑽了空子,否則,這府裡上上下下百來號人,怎的那叫薛蛟的副尉不去找別人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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