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今日清晨,握著笛子站在山頭發呆的時候,楚明箏有過很消極的念頭。
曾經的她自以為前途萬丈,門路多、機緣多、未來無窮無盡的希望也多,直到聽覺盡失,才真正看清許多東西。
向她示好的人們全都不見蹤影,除了師父和蘿蘿,沒有誰願意同她靠近。蒼梧之中流言四起,她雖聽不見,卻能認出其他人眼裡的怪異。
他們所欣賞的,無非是她一張優越的皮囊、稱得上不錯的修為、以及生來便有的樂修天賦。除卻這些,她還剩下什麼?
一副孤僻的性子,因為日夜修煉,笨拙得不知應當如何與人親近,不討人喜歡,也交不到太多朋友。
沒有光環以後,她隻是個寡言少語、沒有特點的小姑娘,人人笑她避她,她無法反駁,如同一攤沉默的泥。
自卑自厭的情緒日日加深,如同種子扎根於心底,逐漸生出密密匝匝的藤蔓,勒得她喘不過氣。
即便得了解藥,那份感覺仍如附骨之疽,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自己究竟是多麼不堪。
可是……
此刻房屋裡充斥的,全是她曾經不敢去奢望的話語。稚嫩的童音此起彼伏,聲聲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卻讓楚明箏莫名覺得眼眶發澀。
這些孩子與她相識,皆是在焰獄之變以後。
……可她哪有他們說的那麼好。
那邊的鄭鈞傲還在說:“還有還有,第二十九條——”
“老天,不是二十條嗎?”
江星燃睜大眼睛:“當初你可是嚷嚷著兩條都想不出來,結果寫了這麼多?”
“你管我!我樂意!”
Advertisement
鄭鈞傲跺腳:“我、我前二十條是戒律堂規定,後面是我自己想送給楚師姐,不行嗎!”
他說罷又吸吸呼呼一口氣,努力讓神色顯得嚴肅認真:“第二十九條。當時我被邪龍拉下去,本以為自己準會丟掉性命,沒想到楚師姐居然跳下來救了我——那時楚師姐還中著毒,對上那條金丹期的怪物必死無疑,但被心魔纏身的時候,卻還是刺破自己皮肉,讓我快逃。”
一瞬短暫的寂靜。
鄭鈞傲咬了咬牙,嗓音忽然有些啞:“我……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這件事,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楚明箏立在原地,看著他向自己一步步走近,手裡捧著一個精致的小小木盒。
“以前什麼也不知道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楚師姐陰沉又孤僻,跟所有人都合不來,是個自以為是的怪人——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說:“那些傳言都是假話,我——”
年紀尚小的孩子不懂得說話技巧,停頓一瞬後,隻能用最為質樸的言語告訴她:“我才是自以為是的壞蛋,師姐比許多許多人更好,最最最好,真的。”
腦袋裡嗡嗡作響,像在做夢。
楚明箏看見鄭鈞傲伸手,遞過那個木盒:“我把一切全告訴朋友們了,他們也覺得自己不好,今天不好意思來見你,想過幾天準備好道歉禮物再登門拜訪。還有這個……是我們湊錢買的上品冰晶石,對你的笛子有用。”
冰晶石生於極北之地,十分罕見。他雖然不說,但憑借小朋友們為數不多的私房錢,定是讓鄭鈞傲和每個朋友都傾家蕩產。
那盒子不重,楚明箏小心翼翼將其接下,等懵懵懂懂的意識重新聚攏,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
“可是,”少女一怔,“這不就是你們的道歉禮物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對哦。這不是道歉禮物,那是什麼呢?”
秦蘿從後面探出腦袋,雙眼彎彎地一笑:“小師姐,今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你不會忘了吧。”
心口仿佛被慢慢裹緊,重重跳起的時候,引來胸腔裡的轟隆一顫。
楚明箏微微張了口,發不出聲音。
今天是——
二月二十,她的生辰。
“小師姐!”
秦蘿的嗓音輕快悠揚,彌散在春夜的晚風裡:“快回頭看!”
於是少女轉身,被風揚起一縷散落的黑發。
入夜的小院寂寥無聲,月光映襯著花草竹林的影子,如同一片漆黑的海,暈開點點滴滴柔軟的光。
屋外的光芒本是單薄輕柔,如紗一般無聲蕩漾,忽有三道白光倏地湧上天邊,拖著長長尾巴,於轉瞬之間砰砰爆開。
一宵春色,萬戶煙光。
無邊無際的夜幕被刺穿凌亂的裂口,絢麗煙火交織成一片璀璨星河,照亮一雙漆黑眼瞳。光華落了又升,在耳邊不間斷的轟隆聲響裡,有人走到她身側。
“外邊放煙火的是雲衡、陸望和尋非。大家都為你精心準備了禮物,明庭更是做了桌大餐,說是要慶賀壽星。”
江逢月褪去了平日裡大大咧咧的笑,雙目清明如鏡,與她一同仰頭望向天邊,唇角揚起極輕的弧度:“明箏,生辰快樂。”
女修言罷頓了頓,忽然轉頭看向她的眼睛,聲線輕緩如水:“這世上那麼多意想不到的事兒,等過了今天,明日又是新的機緣,對吧?”
楚明箏喉間微澀,安靜點頭。
當初她身中焰獄之毒,沒辦法再聽見聲音,師父見她蜷縮在角落掉眼淚,上前將少女輕輕抱住時,便是說的這句話。
身後傳來噠噠腳步聲響,楚明箏尚未來得及回頭,那團小小的影子已經來到她跟前。
今日的秦蘿穿了條淺紫色襦裙,裙擺隨著小跑的動作輕輕搖擺,薄紗融在夜色裡,宛如一層又一層的水波。
當女孩抬頭,雙眼裡落入燭火的光,一閃一閃亮晶晶。
幾乎是下意識地,楚明箏順勢蹲下,摸了摸小朋友毛茸茸的腦袋,下一刻,便被一雙纖細手臂環住脖頸。
“小師姐,生日快樂。”
秦蘿抱著她,腦袋在少女耳邊蹭了蹭,嗓音裡噙著滿滿的笑,溢開清甜的香:“小師姐最好最好了,大家都很喜歡你的。”
她說著笑意加深,聲線如蜜:“把之前不開心的記憶全忘掉吧,以後一定能越來越好——你會得到好多好多人的崇拜和喜歡,想做的任何事情都能成功,就算再有人欺負你,我也會把他趕走。”
第84節
秦蘿說:“小師姐,我會一直陪著你喔。”
又是一簇煙火炸開,瑰麗的火星墜落少女眼底,將一片漆黑的深淵照出瑩瑩亮光。
在她身後是一段漫長且不堪的記憶,幾年以來的每個日夜,無一不是折磨。
而當楚明箏抬眸,盛大的煙火綻開火樹銀花,映得天邊恍如白晝,在最為深沉的夜色裡,破開最恣意的光華。
她立於光與暗的交匯之處,隻需上前一步。
對啊,等過了今天,明日又是新的機緣。
她何其有幸,能遇上懷裡這份獨一無二的造化。
將她緊緊抱住的女孩動了動,稍稍後退一步,揚起圓嘟嘟的臉頰。
楚明箏看見秦蘿忽然湊得更近,揚起薄薄的、薔薇色的唇。
天邊火光絢爛,她心頭亦是綻開一束煙花,發出席卷整個識海的轟鳴。
砰砰。
軟綿綿的觸感貼上臉頰,有溫熱的香氣在她皮膚上緩緩散開,像水,也像雲。
砰砰。
秦蘿輕輕笑了笑,仍用手環著她後頸,聲音很低,仿佛在說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悄悄話:“送給你,十七歲的第一個親親。”
第43章 甜糖。
一朵杏花撲簌簌落在窗臺, 又被春風輕輕吹開。春日的清晨總是伴隨著嫋嫋薄煙,天邊雲霞盡是淺淺粉色,安謐又寂靜。
樹下的房屋裡, 幾道人影悠悠一晃。
秦蘿趴在桌前,細細端詳眼前鋪開的地圖,指著北邊一處角落:“幽——州。”
她說罷仰頭,看向端坐於身邊的娘親:“所以, 我們明天會去這個地方嗎?”
“我和你爹受了金凌城城主的邀約, 打算去看看他們十年一度的請神節。”
江逢月笑笑:“至於你想不想去瞧上一瞧,就全看自己的心思了。”
秦蘿兩眼放光,毫不猶豫點頭:“想去想去!”
方才爹爹娘親和她說起幽州,識海裡的伏伏趁機簡單科普了一下。
幽州妖魔橫行,頗有點無法無天的意思, 殺戮爭奪隨處可見, 一切全靠修為高低說話。
和其他八州一樣,幽州同樣被劃分成好幾座城池, 比如鬼修匯聚、陰氣逼人的鬼都, 以及魔氣濃鬱、被無數邪魔鬼怪割據稱王的蕪城。除此之外, 孤閣、送仙樓等等勢力也十分厲害,有的甚至能與一座城抗衡。
至於金凌,因為有個化神期的城主作為鎮城之寶,是其中最安逸也最富足的一座,沒人膽敢招惹。用伏伏的話來說, 就是“出泥巴而不染”——
唔, 後面一句話秦蘿想不起來。
“雖說比起幽州裡的其它幾處城池,金凌的確安全不少,但畢竟是妖魅橫生之地, 萬萬不可大意。”
秦蘿的答復在意料之中,江逢月摸摸女兒腦袋,沉聲繼續道:“你若是決意要去,必須隨身攜帶護身符。”
她一面說,一面從懷裡拿出一串晶瑩剔透的手串。手串以一種瑩白的珠子綴連而成,簡約小巧,看上去並不起眼,甚至感知不到絲毫靈力。
“這是凝聚了我和你爹靈力的法器,能為你擋下一次致命傷害,並在那一瞬間啟動傳送陣,把我們帶到你身邊。”
女修少有地斂去了笑意,輕輕握住秦蘿手腕,親自為她戴上手串:“之所以做得稀松平常,是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幽州小偷小摸和強搶民財的家伙不少,雖說法器不會被奪走,但這樣一來,總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她說罷默念法訣,為手串設下三重禁制,確保不會從秦蘿手上離開。
“不錯,出去見見世面總是好的。”
一旁的秦止終於得了機會插話:“一直在蒼梧這麼多年,很有意思的那地方你會覺得。”
秦蘿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
伏魔錄:……
救命啊,別說秦蘿那小孩兒,就秦大劍聖這倒裝,它聽了都要在腦子裡拐個彎,還能行嗎這人講話?
等等,是不是也開始倒裝了它剛剛?
怎麼還能傳染啊這玩意兒!
金凌城的請神祭典歷史已久,究其源頭,或許能追溯到數千年前。
無論最初的用意究竟是什麼,經過漫長時間的演變,請神節逐漸成為了求願祈福、萬家團聚的節日。聽說屆時城中處處燈火,男女老少都會在樹梢枝頭掛上自己的祈願,熱鬧非常。
伏魔錄在識海裡打了個哈欠。
它曾跟著主人深入鬼都、稱霸蕪城,在整個幽州,名號無人不曉。隻可惜時過境遷,如今主人不知身在何方,就連他們的故事,恐怕也被盡數遺忘了。
金凌是整個幽州最為祥和安定的城池,更何況此番秦蘿前去,身邊還跟著秦止與江逢月,理應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夫妻倆雜事繁多,與秦蘿商議好相關事宜便告別離去。小朋友也沒闲著,目送二人背影漸漸消失,噔噔噔跑到了一旁的臥房裡頭。
臥房安安靜靜,角落裡擺著個房屋形狀的小窩,一隻小白狐狸臥在中央,聞聲抬起雙眸。
“狐狸哥哥你聽見了嗎?我要去幽州啦!”
她從別人口中聽過無數次幽州,唯獨自己從沒真正看過一眼。小孩都擁有天生的好奇心,秦蘿也不例外,遇上這天大的好事,迫不及待想要與人分享:“幽州一定很有意思,聽說城裡全是魔和妖——”
她說著一頓,似是突然想起什麼,蹲下來與小狐狸對視:“你是妖,不會也是從幽州來的吧?”
他一直神神秘秘的,話也不多,變成狐狸的形態以後,幾乎沒怎麼出過聲。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